官清貴,尊而無權,向來是安置貴戚的官署。鄭之堂兄,才幹平庸,但是,素來小心謹慎,與鄭禧的感情也好,因此,鄭氏族人中,他的陞遷速度甚快,今年三十七歲,卻已是正二位的少司禮,可算是鄭後的親信之一。
春官的事情本就繁瑣,又不像某些官署,可以將公務帶回家中再做。臨近新年,六官署中,春官的事情更是最多,身為負責具體事務的少司禮之一,鄭之當然是不得閒。這一日,鄭之好不容易極順利地在酉正之前完成所有公務,心情愉悅地回到家中,一餐晚膳,嬌妻美妾環繞,鶯聲笑語不斷,他更覺舒坦,時間自然過得飛快,晚膳未結束便已是時。待用過膳,漱口淨手之後,他便擁著新納的小妾回寢室,打算春宵一眠不覺曉。
進了房門,小妾剛要為鄭之寬衣,卻被他一把推開,不過二八年華的小妾嚇了一跳,退開一步,才不安地偷窺他的臉色。
鄭之的臉色數變,但是,片刻之後便鎮定下來,對小妾隨意地揮手:「我忽然覺得乏了,你回去吧!」
小妾自然不敢多言,行過禮便離開。
門外的侍女見狀,連忙進去,要服侍主人更衣休息,卻又被鄭之阻止:「不必伺候,都下去!」這些侍女不比小妾,都是在他身邊伺候多年的,雖然不爭辯,順從地退出,卻毫不掩飾一臉的疑惑,互相交換著眼色。
鄭之看都沒看她們。逕自關了門。至於明日府中必有的流言,他更是顧不上了。
鎖好房門,鄭之神色凝重地進了內室。移動機關,看著靠牆地一個花梨木櫥櫃緩緩移開,一個全身裹著黑色斗篷地蒙面人轉出。
等他將櫥櫃移回原位,蒙面人才發出嘶啞的聲音:「我要去凌都!」
鄭之不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但是,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了。他只知道這個人對王后十分重要。自然也就對他,對鄭家十分重要,因此,他從不會找理由拒絕這種十分麻煩地要求,只會想辦法完成。
這時已經宵禁,別說去凌都,便是在京都內行走都很困難,但是。這些天,春官事多,大司禮素來體恤下屬,特別向國相求了通行令。春官上下都可在宵禁後通行。至於出城,此時並非戰時。鄭之是少司禮,以緊急公務為由夜出城也是有先例的,只是理由……
「你千萬別聲張……實在……不大不小的麻煩……王上……移駕雍都……佈置太廟、宗社……提前……運禮器……少了一件……」躲在座位下的原漓煙只能斷斷續續地聽到鄭之的低語,卻也不能不歎息——果然會辦事!
鄭之先是急急忙忙地從府中趕到官署,隨即開庫清點明今天剛從凌都運來,明日就要送雍都的禮器,對疑惑地官吏解釋:「將要睡了又覺得點錯了,還是重點一遍放心!」這一點果然就出了問題。
這些東西在運送過程中,護衛談不上銅牆鐵壁,卻也差得不多,最大的可能性只能是一開始就少裝了一件。鄭之將負責此務的典府罵了個狗血淋頭,跟著一跺腳,吩咐從人立刻去凌都。
這個理由很合適,鄭之也不是不知根底的人,加上他又塞了一隻頗有份量的荷包到守門的隊率手裡,總算出了城。
馬車一路疾馳到凌都,這次就不必那麼麻煩了,京都禁衛並不為鄭後所用,凌都禁衛卻不一樣,不是鄭氏一系的人,就是恪守中立、只忠於王的人。鄭之不是第一次來,自然熟門熟路地找了鄭氏一系所守地城門,出示鄭後的信符後,便順利入城。有鄭禧的信符在手,凌都城內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丑正時分,原漓煙在鄭後面前款款參禮,眼神冷淡。
「永寒有異動?」鄭禧的中衣外只披了一件輕紗,臉上紅暈未退,黑髮凌亂,顯然是剛從王上
來,原漓煙淡淡地道:「不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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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鄭禧臉色一冷,因為這種含糊地答案而顯出十二分的不悅。
原漓煙並不害怕,鄭禧雖然手段酷烈,卻不是行事無度之人。只要給出合適地理由,她相當好說話,因此,她御下雖嚴,卻也頗得人心,畢竟,僅憑王的寵愛,是當不上王后的。
「無異動,但是之前有!」原漓煙很平靜地回答,在鄭禧發火前,又說了一句:「剛從雲白居那裡得到的消息!」
鄭禧怒意全消,神色凝重地示意她繼續說。她自有消息渠道,當然知道雲白居主人之一代表雲間國主應邀而來,就下榻於原漓煙負責的同苑。
「雲白居的人說,永寒發出請簡後二十餘天,雲間奉安閣失竊,雲間國主因此拜託雲白居!而雲白居主人似乎是因為葉大人才答應雲間國主的!」原漓湮沒有兜***,前因後果敘述得十分清楚。
鄭禧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永寒派人竊了葉的骨灰?」
原漓煙搖頭:「我以為是血珠,雖然雲間一直說葉大人的血珠沒有保存下來!畢竟,骨灰除了紀念與滋養大地,沒有任何用處!」
「血珠?」儘管鄭禧算是城府極深之人,聽到這個答案也不由大驚失色,「他要那個做什麼?」
其實,原漓煙從離開清槐齋開始,就在考慮如何回答這個鄭禧肯定要問的問題,最後,總算是她天賦甚佳,想到了一樁舊事,而且十分合情合理。
「我一開始也不明白,但是,因為素王妃之前請雲白居主人過去,讓我想起與素王妃有關的一樁舊事。」
「什麼?」鄭禧皺眉,心中隱隱覺得事情不簡單了。
「兄長曾經癡迷聖朝,拜在素王妃門下求學過一些時日。」這不是說原召,而是她的二哥原容。這也是安陸世家中人盡皆知的事情,鄭禧當然也知道。
「有一次他們說起《紫》,兄長認為燕展老人的破解方法可能有誤,說聖朝帝室異能甚多,才識驚人,可能破解之物只能是莫舒氏才有之物,比如血珠。因為兄長言語不妥,被素王妃痛哭一通,回來怏怏不樂良久,被家人再三追問才說出這些。」原漓煙雖然力持鎮定,但是,語氣中仍舊流露出一絲懷念。
——那些往日的歡樂啊!
鄭禧雖然專注於她說的內容,但是,仍舊聽出那一絲懷念的意味,心中不由閃過一絲不忍,只是,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我明白了!」鄭禧眼神明亮,顯然明白了這個消息的價值,「你回去吧!繼續關注此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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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漓煙裹緊斗篷,但是,寒意卻從骨子裡散發出來,不禁就出了神,怔忡地跟著宮女往前走,也沒注意到宮女早已讓到道旁,直到跟人撞上,才回過神。
顧不上其它,她立刻就跪下,旁邊的宮女也連忙解釋,又不敢多說,完全是前言不搭後語,惹來那人一聲輕笑:「罷了,你到王后跟前少說一句,我們也就扯平了,我也不想惹麻煩。」宮裡人最怕遇到這樣奇怪的事情,這個宮女是王后身邊的親信,自然心領神會,立刻道:「尚儀寬宏!」
那人輕笑一聲,便逕自走了。宮女鬆了一口氣,轉身就催原漓煙起身,但是,連催了幾聲,原漓煙才恍然似地站起,神情卻依舊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