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宜說:「既是雲間國主的舊識,不妨將奉安閣失竊堂吧!」
燕道遠知道她的意思,也因此頗有幾分不願,同時,他也知道,白初宜說得那般模稜兩可,就是讓他自己作主。
所以,若不是在母親的居處外碰上司儀女官,燕道遠可能就不會按照白初宜的意思做了。
鑒園與安陸所有的名園一樣,並沒有用院牆將各處屋舍劃分成一個個院落,而是一座座精巧的房屋點綴在花木扶疏之間,可謂無處不成景。雖然各處也有不同的用途,但是,僅從方位是看不出來的,還有一個不便之處,道路轉折甚多,而且,因為景物佈置的關係,完全看不到轉角後的情況,司儀女官就是因此一頭撞到了燕道遠身上,手上捧著東西自然掉了一地。
「長公子!」燕道遠向來喜怒難測,司儀女官立時驚出一身冷汗,順勢就跪下請罪,臉色慘白,偏又不敢求饒,怕惹得他心煩之後,直接命送黃泉。
燕道遠倒是真的想發火的,畢竟,他正為白初宜的那句話煩惱,女官跪下的同時,他的臉也沉下,幾乎立刻就要喚人,眼光卻忽然瞥到掉在一旁的簡牘。
面前跪著個人在請罪,燕道遠卻連看都沒多看一眼,拾起簡牘掃了一眼,伸手遞到司儀女官眼前:「這是母親的?」
司儀緊張地全身顫抖,等了半晌卻得了這麼一句,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直到聽燕道遠不悅地冷哼了一聲。才匆忙回答:「正是。」
等了半晌,卻始終沒聲響,司儀小心翼翼地抬頭。才發現燕道遠已經不在自己面前,不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扶著膝蓋站起,一邊用帕子拭去滿頭的冷汗,一邊拍著心口,鎮定心神。好容易平靜下來。司儀剛邁步,陡然想王妃交待送出的那份簡牘,心中又是一驚,趕忙往王妃地居處跑去。
等她到了王妃住地怡然館,卻見一眾女官、下人都在館外候,連王妃身邊貼身侍奉的典侍都在其中,不由一愣。司儀位高,那些人看到司儀自然連忙行禮。司儀不抱希望地問了一聲大家怎麼都在外面,這一眾人以典侍為首,她自然也看出不妥,卻不得不出面。陪著笑,小心地回答:「方纔長公子過來。說有事情要與王妃單獨晤對,王妃便讓我等都出來了。」
司儀也只能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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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道遠不是心計深沉的人,不然也不會沉迷劍道,自然也做來撒嬌之類地事情,素王妃比誰都清楚兒子,一聽兒子那般要求,便知道他必有大事,自是立刻讓人都了退去,饒是如此,看到兒子將自己方才剛寫好的書牘放到自己面前,她還是一驚。
倒不是信有什麼不妥,從題封更看不出問題,但是,畢竟,這是寫給雲間國主的信,署著她的名,蓋著她的私印。
「怎麼在你這兒?」素王妃將簡牌取了拿在手裡,看著繫帶散開,封漆也壞了,不由皺眉,「你看了?」
「方纔撞到司儀。」燕道遠在母親旁邊坐下,卻沒有再開口,隱隱有些猶豫。
素王妃不明白他的心思,卻看出他有話想說,笑了笑,道:「有話就說吧!對我還有什麼不可以說地?」
燕道遠仍舊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母親為何關心此事?」
這個問題卻在素王妃的意料之外了,更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想明白,不由怔忡起來。
「也是為了葉大人?」燕道遠猶豫了一下,決定將實情告知母親。
素王妃神色剎變,脫口而出竟是:「葉怎麼了?」
燕道遠驚詫地瞪著母親,
二十餘年,今天頭一次見母親如此口不擇言的狀況,道該如何反應才對了。
話一出口,素王妃自己就臉紅了——這話問得實在是大失水準,即使是當著自己兒子的面說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好一會兒,才斟酌好用語,問:「道遠,雲間遣使可是因為事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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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燕道遠十分確定,自己的母親與白子風關係菲淺了——否則,她斷不會知道雲間國主與主祭的關係,而且,還著急地向雲間國主詢問。
「月初,雲間長明宮奉安閣失竊。」燕道遠看著母親,歎了口氣,卻說了一句貌似不相干的話。
他地話音未落,素王妃已然大驚失色,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道遠靜靜地看著母親,眼見她神色數變,卻始終沒有回神,便悄然起身,離開她的寢居。
——他不是不好奇,但是,他又怎麼不知母親的心性?
——她若不願說,旁人便是耗盡心力,也無法從她口中得到半個字!
——譬如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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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初宜來鑒園並沒有帶隨從,連紅裳都被留在同苑,只帶了樂琬安排地嚮導兼車伕,所乘的馬車也是同苑提供地。
今時不同往日,白初宜的身體本就不好,又擅動功力,幾乎讓她筋疲力盡,額頭儘是汗珠,因此,一上車,她便倚在墊子上,一言不發默運內功。車伕是個木訥的人,自顧自地便驅車返回。
不知多久,白初宜才覺得舒坦,坐正身子,看了一眼窗外,心中驀然一動:「先不回同苑。」
「啊?」那個看起來就木訥的車伕一愣,隨即就要停車。
「就在城內繞兩圈,我想看看京都風物。」白初宜態度溫和地吩咐,那車伕自是應承,揚鞭驅馬。轉入另一條坊街。
白初宜確實沒來過京都。當年,她負氣任性,離開東嵐,遍歷各國,從衛陽入安陸,卻止步於安陸邊境小城。一是遇見了燕道遠,相惺相惜,燕道遠本意就是前往殷國,她無可無不可,便同行了,也就沒入京都;二是對安陸秘間不無顧忌。
不過,她這會兒說要看京都風物卻是托辭,她只是因為素王妃這個變數的出現而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若是回到同苑,她必然無暇思考,雖有人商量,說話卻又不方便,倒不如她自己在外頭先想清楚了。
也是歪打正著,那車伕再木訥,也沒敢把車駕到繁華的市井之地,而是往明堂、官署、貴族園林等地方行去,景致不差,卻很清靜,正好讓白初宜在車內把前前後後都想清楚。
其實也就是素王妃是否會涉入此事、東嵐與素王妃有無默契等等的問題,在今天之前,她只知道素王妃在安陸頗有影響,卻從不知道她與自己的父親有來往!
白子風為何不說,她暫時無暇理會,如何應對卻是要立刻想好的。
忽然,馬車猛地停下,她身不由己地往前傾,慌忙扶住手邊的窗稜,沒等她直起身子,就聽外面劈頭蓋腦一陣甩鞭聲,伴著囂張地質問:
「沒看到這是六殿下府上的車駕嗎?居然敢不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