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有點長,但是,在必須照顧到後文的線索的前提下,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開頭了,請各位朋友海涵,若有意見,也儘管提,反正我是做好挨磚的準備了!)
九九重陽正是秋風颯颯的涼爽時節,據說,早在聖朝建立前,神州居民就有在這一日登高遠足、身佩茱萸的習俗,也算是一個極重要的節日。
靈泉城是衛陽與北原異族交易的唯一場所,深入北原,周圍俱是茫茫大漠。在這裡,自是無法登高,但是,神州子民總是盡可能地遵從習俗。早在十多日前,城中各家各戶都在門前屋後擺滿了菊花,門前更是無不插上茱萸,到九月初九,僅看是否佩帶茱萸便可以區分異族與否。
北原氣候惡劣,幾乎是八月飛雪,但是,靈泉城例外,總要到十月下旬才開始降雪,因此,在北原人口中,這裡是神眷之地。
靈泉城的北門外的兩側各有一塊未經雕琢的粗巖,北向的那面均光滑如鏡,仿若刀削,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那分明是一塊岩石剖開的兩半,兩塊岩石上分別刻有北原最古老的文字與神州聖字,都是一個意思——和睦之地,不行殺戮,不見血腥,如有違背,獻祭天日!
史載,這是聖朝帝君與當時臣服的北原大君的盟誓之言,雙方勒石為記。
在北原的傳說中,這種最古老的文字是他們的母神所創,具有無可置疑的力量,以這種文字所寫的契約,一旦違背,必然應誓,禍及全族。沒有一個北原人想親身驗證這個傳說的真偽,而且,孤懸沙海之中靈泉城的戰略意義並不大,還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動,因此,千秋沉浮之後,即使聖朝已經滅亡,北原各族屢屢南下侵襲,靈泉城卻始終安然無恙。
擁有靈泉城的衛陽發現這個事實後,靈泉城便迅速繁華起來,商人在這裡用神州的糧、茶、絲、棉交換北原特產的各類皮毛以及寶石的原石,至於北原人最想要的各類鐵器,那就是衛陽官方專營的了,以此交換北原的良駒,再轉手給其它國家。
秋高氣爽的時節,也是馬匹交易的旺季,即使是重陽佳節,靈泉榷司官署的門前依然熱鬧非凡。北原人要趕在大雪徹底封斷道路前,用馬匹換得更多的御寒物資,以度過北原最殘酷的季節;衛陽人也要趕在降雪前將馬匹送過大漠,在掉膘前盡快出手。
薩圖是台格部族長的長子,今年是第一次來靈泉城。台格部只是個中等部族,馬匹交易關係到全族人整個雪季的生活,作為未來的族長,他自然要清楚這件事,因此今年剛成年的他才跟著族中長者一起來見習。
交易完,負責此事的速吉很滿意這次的交易結果,帶著所有人在城內按計劃買足全部物資後,點了點剩下的錢,再看看跟他來過此地的幾人都渴求地望著自己,他咬咬牙:「去驛館!」
靈泉這種荒僻的地方,哪裡會有什麼達官貴人前來,衛陽朝廷再有錢也不會花到這裡,驛館自是破舊不堪,但是,從三年前開始,靈泉驛館便是靈泉城內最熱鬧的地方。
遠遠地看到驛館前擁擠的隊伍,薩圖便皺眉,不解地問速吉:「阿訇,來這裡做什麼?」阿訇是北原人對長者的敬稱。
速吉還沒回答,同行的騰吉就一把住好兄弟的肩,擠擠眼,湊在他耳邊:「還記得我去年給你帶的那袋酒嗎?」
「就是那個麴酒?」薩圖立刻想起來,神色頗為懷念。去年他還沒成年,沒資格來靈泉,長他三歲的堂兄騰吉卻跟著速吉走了一趟,回去後自是大大炫耀了一番見聞,私下裡,還給了他一袋酒。
與他們平常喝的馬奶酒不同,那酒清澄如水,芬香沁心,聞起來一絲腥味沒有,喝下去卻從喉嚨直辣到心,極是刺激。他開始不習慣,喝了幾口後,便再離不掉了,喝完後再問騰吉要時才知道,那酒名為「麴酒」,價錢不菲,因為有驅寒的效果,速吉就買了五壇,騰吉又偷偷從賣酒人那裡磨了兩袋作添頭,送他的那袋是幾絕掙扎才留下的,另一袋早在回程的路上便喝完了。他也無可奈何,直到最酷寒的時候,才再次喝到麴酒,一口下去,寒意頓消,族中貴人都讚不絕口。
「只有這兒才有!」畢竟藏不住事,騰吉笑了笑便直言了。
想到麴酒的滋味,再看看那長長的隊伍,薩圖便連一絲不滿都沒有了,心道,便是排上一天也是值得的。但是,速吉顯然很有辦法,繞到一個側門口,敲了幾下,門開後,與出來的那人說了幾句,台格部一行人便直接進了驛館。
剛翻新的驛館雖然形制上仍然按照衛陽朝廷的要求建造,裡面的陳設佈置卻是截然不同,一進門,便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兩側的空地全鋪了一層細沙,應景地擺了幾盆菊花,沿著牆種了一排沙棘,因為地處沙漠,整個驛館沒有用大木,而是與靈泉城的大部建築一樣,用了磚石,給人一種渾厚的感覺,但是,遊廊、窗欞、瓦當、飛簷……那些不起眼的地方卻用各種精緻的雕飾彰顯與北原完全不同的風格。
「這麴酒是南人那邊,一個叫雲間的小國所產。這種烈酒,那些拿不起刀的南人怎麼喜歡?也只有那些北關三國的將士喜歡,也是從那裡流入我們北原的,可是,三年前,不知怎麼的,這酒只有靈泉驛館才有,每壇要十金呢!」騰吉詳細地給堂弟說明麴酒的來歷,之前在族裡,都只顧著為酒少而遺憾,倒沒有細說這些事。
北原通行的貨幣是衛陽金,十金已可買回十五頭羊了。
前面引路的少年僕役聽到騰吉的話,語氣溫和地用北原現在最通行的勒金語道:「這位勇士說的是去年的事了!今年,麴酒的價錢又提了五成!」
「怎麼會?」騰吉大吃一驚。
少年滿臉陪著小心,解釋卻是不慌不忙:「貴人不知。據說,釀製麴酒的原料卻是糧食,雲間是窮山惡水之地,糧產不豐,以往都是從東嵐與安陸購糧,可是這兩年,東嵐與安陸連番惡戰,消耗甚大,糧食控制得極緊,不允出境,因此,今年麴酒的產量實是不比往年,自是要更貴些。」
少年將時間掐得極準,剛將這番話說完,已將人領到大廳的門口,躬身行禮,請速吉一行入內。
大廳佈置得與城中酒肆一般無二,中央的檯子上,還有一名金髮碧眼、膚色若雪的胡姬輕擺款腰,隨著點點手鼓的節奏不斷旋轉,面上笑容明媚,彷彿春風迎面而來。薩圖是頭一次見到,看得目不轉睛,連自己一行被引到一個隔間都不自知。騰吉等來過的人也有過這等表現,雖是相視而笑,倒也沒有一絲嘲笑不堪之意。
畢竟是年輕人,直到手鼓一聲清脆的擊打聲後,原本旋轉極快的舞孃驀地定住身形,陡然沉下腰肢,瞬間由動轉靜,廳內靜默片刻,掌聲如雷,所有客人轟然叫好,薩圖才驚醒過來,看到兄弟狹促的笑意,不由臉紅。
騰吉安慰他道:「大家頭次來都這樣!」隨後又解釋,只有一次購滿百壇以上數量的麴酒,才能進到這裡,跟著便讚歎速吉作了一個多麼正確的決定,引來同行者的一致附和與速吉的白眼。薩圖笑得愉悅,廳內的人都笑得開心。
忽然,一個帶著醉意的聲音突兀地嚷起:
「若是那些南人一打仗,我們便沒酒喝,倒不如讓大君帶領我們南下,把那些什麼安啊東的,全滅了,也省得三罈酒就花去我們一匹好馬的錢!」
一時間,滿室靜然。無論如何,靈泉城不是北原大君的屬地,而屬於神州,即使如今神州分裂,各國關係微妙,這種出於北原人之口的挑釁之言,在衛陽,也絕對不會被容忍,畢竟,這是衛陽官方的驛館。
果然,立刻就有軍卒裝束的人走進方才叫嚷那人所在的隔間,強制地將那人拖出,卻被那人掙脫,那些軍卒倒了一地,那人兀自放聲大笑:
「你們這些南娃子也敢動武,就你們這些人,來一百個,也不是我別哲的對手!」南娃子是指北原人南下侵襲後擄回充作奴隸的南人,此時說出無異於羞侮。
廳內立刻一片嘩然,卻不僅是因此,更多的是因為聽到「別哲」兩個字。
別哲是誰?是北原大君的三子,最得大君寵愛,是公認的下任大君。
這樣的話出自別哲之口,意義立刻不同,幾乎可以等同宣戰。驛館的驛正本來已要出面斥責,此時,也站在一邊,神色冷然。
那個隔間又走出一名中年武者,一臉歉意地對廳內所有人行禮:「少君喝多了,酒後之言,不可當真!」隨後示意兩名從人去帶別哲離開。
只看中年人腰間的金質腰帶,便知他乃是北原大君的親信侍衛齊勒,大家自然不會再多言,那名驛正也勉強笑了笑。
此事基本上已算揭過了,可是,別哲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居然再次掙脫那兩名金帳侍衛的挾制,大聲叫嚷:「什麼酒後不酒後!南娃子就南娃子,那個什麼東的,居然用女人當統帥!女人也就配給男人暖床,那個女人若是落到我手人,我……」
匡!
嗖!
兩個細微的聲響卻讓別哲再說不下去,一切狂妄之語均化為一聲慘叫:「啊——」
聲音之淒厲令薩圖身上的汗毛立刻豎起,再細看,才發現,別哲的雙手已是鮮血淋漓,不由更覺毛骨聳然——十指連心,傷成那樣,疼痛可想而知。
「怎麼傷的啊?」騰吉小聲輕語,速吉瞪了他一眼,但是,也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別哲身後,其他人一起望過去,只見牆上鑲著兩片碎瓷,分明就是盛放麴酒的罈子,碎瓷片的下端一絲紅線正沿著牆壁緩緩下移。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別哲少君,你口中的女人,是東嵐白子風的女兒!」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顯然出自一名女子之品,「是否少君覺得,北原人在北關敗得還不夠慘?」
白子風!
廳內一陣靜默,速吉甚至打了個冷顫。
「白子風的女兒又如何?」彷彿是「白子風」這個名字讓別哲的酒意頓消,他的神色再無一絲醉態,眼神清明無比,「她又不是白子風!況且,一個已死之人而已,你就想嚇唬到本少君?」
笑聲忽起,煞是動人,幾乎可以想像那名女子的嬌俏模樣:「原來北原少君也只敢對一個已死之人口出狂悖之言,倒是我高看了!」笑聲驟停,語氣再度寒冷如冰:「少君,聖朝時期不必多說,即便神州戰亂最頻之際,北原人也從未能真正越過北關邊防。我奉勸一句,白日夢想想無妨,若是當了真,只怕你布台闌部才佔了三代的大君之位便要讓出了!」
這番話說得冷傲無比,那語氣高高在在上,顯然是久在人上才能有的氣度,令廳內所有北原人愕然。在北原,女人是依附於男人的存在,永遠不可能有這種高傲氣度的。
此時,所有人都盯著那個女子所在的隔間,只是一襲竹簾擋住了所有目光。
別哲還想開口,卻因齊勒若有實質的警告目光而放棄,兩名金帳侍衛立刻將他帶走。
「多謝夫人教誨少君!」齊勒略施了一禮,圓過場面便離開了。
隔間內卻再無聲音。
那一天,包括台格部一行,進了驛館的北原人都盡可能地拖延離開的時間,只為一睹那名女子的真容,可惜,直到驛館僕役畢恭畢敬地請客人離開,他們都沒能見到那個隔間裡的情況。
待大廳中再無旁人,之前已經離開的驛正又重新出現,低頭在那個隔間外道:「楓舞夫人,宜主同意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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