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堂裡傳出悠揚的鋼琴聲,聖詩班的孩子們虔誠的唱起頌歌。「我們進去吧。」李綺筠拉了拉康熙的衣袖,兩人攜手走進教堂。坐在前排的長椅上,只見台前,十幾個孩子高矮不同,卻都身穿白衣素衫,手舉蠟燭,隨著音樂的節拍,邊唱邊搖。院外的寒風雖然從門窗縫中鑽了進來,卻一改凌冽在滿堂的燭火中,融成和煦的暖風,吹起孩子們的衣杉,那瞬間,他們仿若天使般展開了翅膀。
一曲作罷,康熙輕歎一聲,握著綺筠的手低聲說道:「想不到這歌聲如此靜人心魂。」
「嗯,你不覺得他們好像是天使嗎?」李綺筠怔怔地望著他們出神。
「天使?」
「就是,上帝派到人間為人們帶來好運,傳播愛的使者。」李綺筠忙解釋道,當然,這也只是她個人的理解,也不知是否確切,想到這兒,她一吐舌頭,側眼看了看台上的孩子們,有點擔心他們聽到後,笑話她的無知。於是站起身來,走到台前,給彈鋼琴的約翰神甫鞠了一躬,謝道:「神甫,感謝你給了我們這麼美好的夜晚。我想彈一支歌,可以嗎?」
「當然。」約翰神甫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喜,想不到她還會彈鋼琴。真是難得知己。忙站起身來,做了個「請」的動作,便走到了台下。快到康熙跟前,他才驚詫的認出,李綺筠今晚所說的特殊客人,竟是大清皇帝。以前的幾次會面,康熙都是盛裝皇服,如今一身錦鍛便裝,風度翩翩,儼然一位瀟灑公子。那裡是平日裡威嚴冷目的皇帝呢。
就在神甫吃驚的時候,李綺筠手指輕彈,試了一下鋼琴的音色。康熙一雙明眸俊目全在她的身上,見神甫過來,只輕點了下頭,便繼續凝神朝她望去。
輕快的音符從她的指間流出,整個大堂裡渲染著一種快樂的氣氛。這是李綺筠最喜歡的那首聖誕歌曲——《鈴兒響叮噹》。「衝破大風雪,我們坐在雪橇上,快速奔馳過田野,我們歡笑又唱歌,馬兒鈴兒響叮噹,令人心情多歡暢……」她邊彈邊唱,笑意盈盈的望著台下傾聽的人。
這首歌是十九世紀的美國人約翰·皮爾彭特所作。在聖誕前夜,作為禮物,為鄰居的孩子們寫的。歌曲輕盈流暢,樂觀歡快,流傳甚廣,全世界人都會聖誕節的時候唱這首歌。只是可惜,現在是三百年前,這首歌聖詩班的孩子都不會唱的。不過,在但是李綺筠唱了兩個小節後,簡單的旋律和歌詞,頓時感染了孩子們。他們隨著樂聲,輕輕跟唱。
台下的康熙和神甫也都站了起來,隨著音樂的節拍,輕輕拍掌。歌聲、琴聲、掌聲,和諧相宜,歡快溫暖的氣氛,洋溢在整個堂間角落。
子夜,教堂的鐘聲沉沉響起,彷彿穿透了雲霄,直衝心靈深處。
「聖誕快樂!」李綺筠走到康熙跟前,嫣然微笑。
康熙心中感動,情不自禁的擁她入懷,在她耳邊柔聲道:「筠兒,你就是我的天使。」
李綺筠身子微顫,心砰然亂跳,這麼動人的現代情話可真不像從他嘴裡的說來的。瞥見旁邊還站著神甫,台上還有一群孩子在旁觀,頓時雙頰泛紅,輕推開他。
康熙發覺了她的尷尬,這才注意到還有旁人,面上也是一紅。幸好神甫知道中國人都害羞含蓄,忙笑著走到台上,招呼孩子們,從側門匆匆走了。
「剛才的歌好聽嗎?」李綺筠拉著他坐下,撇開先前的尷尬。
「好聽,彈也好聽。想不到你還會西洋樂器。」康熙欽佩的望著她。
「我小時候跟修道院裡的麼麼學了兩年,只會一點點。」這個修道院不知道是否存在,就算沒有,以後有機會也要蓋一所,免得自己好像總在說謊似的。滋味不太好耶!
「我對西方的數理幾何學還有些興趣,對西樂卻瞭解不多。以後你教一教我。到時我們琴瑟合鳴,不正是天生一對嗎?」
李綺筠聽在心裡甜絲絲的,嘴上卻說道:「你思想好複雜,想那麼多幹嘛!」
康熙笑笑,望著她緋紅的臉頰,潤美的朱唇,忍不住攬過她的身子,低頭將深吻印在她的唇上。
李綺筠頓感天旋地轉,頭暈暈的,不由伸手攬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沉浸在無法自拔的愛慾中。堂中搖曳的燭火突然熄滅了一些,四周變得昏暗而曖昧。微喘著氣,她推開玄燁火熱的擁吻。嬌嗔道:「喂!你注意下形象!這裡是教堂耶!」
康熙含笑望著她,知道有些理虧,便不答話。
「咱們坐著好好說話,不然我就要走嘍!」李綺筠撅起小嘴說道。
「好!只要你不勾引我。我保證老老實實坐著。」康熙促狹的笑著。
李綺筠一聽就火了,伸手出拳重重拍在他的胸前,怒道:「你說什麼!每次都你欺負人的。你倒打一耙啊!」
「唉呦!我受傷了!」康熙假意捂著胸口。
糟糕,剛才該不會不小心用上力道了吧?「啊?真的嗎?不好意思。剛才下手重了。哪兒疼?我看看。」說著,她伸手往康熙的胸前摸去。卻被他一把抓住,開懷笑道:「還說你不是在佔我便宜,勾引人嗎?」
「你,很欠扁耶!」李綺筠掙脫開他的手,繼續攥拳錘他。
「好了,好了。我錯了。你看這大堂裡的蠟燭都快熄了,咱們出去看看那兩顆心怎麼樣?」康熙握住她溫軟的手,拉她站了起來。
兩人走到院中,地上的紅燭有些被風吹滅,有些已經燃盡。只是兩顆心的形狀依舊殘存在石子上,彷彿在訴說著瞬間的燦爛。李綺筠輕歎了一聲,感慨美麗的短暫。康熙攬著她的腰,柔聲安慰道:「沒關係,就算蠟燭燃盡。我們心還在一起。」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李綺筠淡然一笑,說道:「你知道柏拉圖嗎?是西方的哲學家。他認為人們生前和死後都在最真實的觀念世界,在那裡,每個人都是男女合體的完整人,到了現實世界我們才分裂為二。所以人們總覺得若有所失,心有所繫,企圖找回自己的『另一半』。」
「另一半?」康熙完全被她的話所困惑。只聽她繼續侃侃而談道:「所以他認為,男女是平等的,女人和男人應該有著同樣的權利和地位。一個人原本的另一半就是他(她)最完美惟一對象。而他/她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也正在尋找著自己的另一半。」
「你說的,我聽不懂。」康熙搖搖頭。想不到她的小腦袋裡竟有如此怪異的思想理論。
李綺筠心中微痛,歎氣道:「你不會明白的。這雖然是柏拉圖的理想國,但是,我相信,他的理想一定會實現。」在美麗的21世紀裡,我還曾唾棄過社會的黑暗和迂腐,然而,自從到了三百年前的清朝,原本世界裡最普通不過的自由平等,居然也會被人稱為異類思想。唉。我的世界,請召喚我回去吧。
突然見她一臉憂傷,眼望蒼穹,康熙突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忙拉起她冰冷的手喚道:「筠兒。」
見他略顯慌亂的眼神,李綺筠心中酸酸的,又說道:「柏拉圖式的愛情,被人們奉為愛情的最高境界。除了他對男女平等的理論外,最重要的一點是,男女之間精神上的契合和統一,而沒有……」
「沒有什麼?」康熙甚為不解,蹙眉問道。
「就是沒有……」這話怎麼說呢,李綺筠被他追問的臉色泛紅,低頭說道:「沒有身體上的親密接觸。」
康熙一時聽不懂她的理論,不過對這句話到是很明白,禁不住促狹的笑問:「什麼?怎麼才算是親密接觸?」
「就是那個……」這還要人解釋啊?白癡!李綺筠抬起頭橫了他一眼,卻見他一臉壞笑,知道他是故意的,氣得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康熙伸出雙臂從背後挽著她,將嘴唇放到她的耳邊,輕輕吹氣道:「筠兒,雖然你說的那些,我不是太懂,不過我對這個柏拉圖沒什麼好感。」
「為什麼?」
「他這不就是讓人禁慾嗎?那人們還怎麼傳宗接代?」
「俗人,就惦記著後代子孫,你放心,到那時候,你會覺得多得連名字都記不住。」想起他未來那一大群兒子孫子,李綺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我只在乎我們倆的後代。」康熙溫存的說道。
唉!李綺筠長歎一聲,不再說話。一陣寒風吹過,忽然覺得臉上有些冰涼,抬頭看天,竟是一片漆黑,星光和月色都已不見,伸出手,接住那一片片冰涼。原來是下雪了。用不著這麼應景吧,預示著我悲慘、可憐、無果的愛情嗎?唉!何必怨天呢,自作孽罷了。一種徹骨的傷痛從心底慢慢散開來,輻射著全身上下。
「很冷嗎?下雪了。咱們回大堂裡。」康熙解下自己的錦袍將她裹在自己懷裡。李綺筠心中又徒然暖熱起來,魔咒,我一定是中了魔咒了,不然,我怎麼會這麼享受在他懷裡依偎的感覺,無力對他的親暱做出絲毫反抗?唉!
「不了,咱們還是各自回家吧。你明早還要上朝呢。」說著,李綺筠從懷中取出一張折成心型的紙,遞給康熙道:「這個送給你,就算是聖誕禮物吧。你可不要嫌它不值錢哦。」
「怎麼會呢。」康熙笑著接過來,對於這個心型的含義,他很明白。
「我從後門走,免得碰上你帶來的人。回頭見!」說完,李綺筠轉身往後門走去。徒留下康熙一人,在風中目送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雪開始下了,越下越大。康熙將信揣進懷裡,搖頭歎道:「柏拉圖式的愛情?!」說著,往前堂走去。地上的紅色蠟燭雙心,被潔白的雪花漸漸覆蓋,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