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已從外面雇了兩輛馬車,四人上了車,直奔北而行。一路無話,過了半個多時辰,馬車在一處郊外的莊園門口停下。
李綺筠下了車,抬頭一看,莊園設計古樸,青磚灰瓦,只有細微之處,才見其裝潢之巧妙,不愧是皇家的親戚,簡潔不失高雅。正看著,卻聽曹寅已經叫開了門,裡面走出一個僕人。見是自家公子的熟人,也不進去通稟,樂呵呵的將眾人請了進去。
曹寅邊走邊問道:「你家公子現在何處?」
「剛才還在湖邊飲酒,我這就帶您去。」
曹寅聽完擺了擺手,道:「不用,我認得路。你回去吧。」
那僕人樂得清閒,忙笑道:「那也好,我去給幾位爺準備茶點。一會兒就來伺候。」
眾人跟著曹寅,轉過一個庭院,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碧波,楊柳輕倚,湖水清澈見底,各色魚兒暢遊其中。湖心還有一座小島,佇立著一個八角涼亭,很有意境,令人心之嚮往。
盧雨蟬歎道:「這就是著名的淥水亭?果然情趣盎然。」眾人皆點頭稱是。
李綺筠心裡卻想,這地方的位置好像是現在的園明園附近,只是這涼亭不曾在現代見過,一定是後來被毀了。難怪歷史上「淥水亭」的地點至今沒有定論。哈哈!等我回去以後,寫本記述「淥水亭」的書,說不定還拿個學術研究獎呢。
「子清!」納蘭一襲白衫,手握一隻酒杯,滿臉憔悴的走過來,迎向曹寅。
「怎麼一個人喝酒?那些文友沒來嗎?」曹寅關心的問道。
「來了,可惜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納蘭慘然一笑,轉向李綺筠說道:「秋茗是第一次來吧,先請這邊坐。」見後面還有生面孔,也不忙細問,將他們讓到離湖不遠的別院廳堂。
僕人將茶奉上後,曹寅看了看盧雨蟬,心想真不知該怎麼介紹她?只得緩緩說道:「這位盧兄是秋茗的舊識,嗯……」
盧雨蟬聽罷忙站起身來一拱手,自我介紹道:「小弟盧雨,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李綺筠聽了笑著朝她眨了下眼,鼓勵她說得好,伴得像。
曹寅見這一關已過,也放鬆下來,和納蘭閒聊。說得多是文壇的新詞歌賦,名人名家。李綺筠聽得無趣,站起來背著手參觀屋裡的花瓶擺設,其中雖不乏點綴之精品,但若和皇宮內院的物件比起來,又差得很多。不一會,她走到書案前,上面堆了幾頁紙,其中一篇寫道:「門前烏桕樹,霜月迷行處。遙憶獨眠人,早寒驚夢頻。」
李綺筠雖然詩文水平有限,卻也能欣賞一二,見到好詞,忍不住念了出來。心中暗想,如此寂寞傷愁,莫不是納蘭的新作?
「我看看。」盧雨蟬聽她念的動情,接了過來。邊看邊想,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愁夢頻驚,月色朦朧,樹影慘淡,讓人讀了甚覺傷淒。」
曹寅在一旁聽罷點了點頭,讚道:「這首小令,神韻甚佳,頗有情致。」
「一定是容若兄的新作吧?」李綺筠嫣然一笑,望向納蘭。
「筆風悠然淒美,確實很像,不過看這字……」盧雨蟬沉吟道:「想是顧貞觀先生的吧?」
盧雨蟬的幾句點評,已令納蘭刮目相看,待她說出是顧貞觀的詞後,更感意外,不由得仔細打量起來。只見她頭上戴著一頂青緞瓜皮帽直壓到了眉鬢,卻難掩清麗脫俗之色,宛然一位翩翩美公子。
納蘭站起身含笑道:「想不到盧兄的文學造詣頗深,令人欽佩。此作確是顧兄的,剛才把酒而醉,這會兒已經到內堂休息了。不然一定給盧兄待為引見。」
盧雨蟬見他如此肆意的看著自己,一時間紅暈飛頰,默默不語,只是一笑還禮。
李綺筠呆站在一旁,見他們二人初識相逢,只幾句話便如此情投意合,心裡不免一陣高興一陣酸楚。
曹寅見她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便走了過去,提議道:「秋茗,我帶你去湖上泛舟,可好?」
沒等她答話,納蘭也意興闌珊的說道:「咱們都去吧,難得今日又得交一位知己。」
「好是好。」李綺筠撇了下嘴,坦白說道:「就是肚子空空,沒力氣划水。」
納蘭這時早已一展愁眉,笑道:「來我這裡還能讓你餓著?剛才我也只顧喝酒,咱們遊船到湖心聚餐如何?」
一會工夫便準備好了遊船,眾人都上了船。李綺筠用手撩起水花,心中歎道,還以為是和在公園裡划船一樣,卻忘了這大戶人家那裡用著自己翻槳划水,自己剛才說的話可真沒水平,唉,真是丟人。
上了湖心島,涼亭裡已經擺好了一桌酒菜,李綺筠不再多說,只是悶頭吃著眼前的美食。納蘭和曹寅,盧雨蟬對飲幾杯後,發現李綺筠只顧吃飯而不說話,忙關切的問道:「秋茗今日為何如此安靜?平日在皇上身邊也是敢說敢做的,可是有什麼事情不開心?」
「沒有。」李綺筠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微笑道:「確實是真的餓了,你們聊,我先吃飽再說。」
盧雨蟬夾起一塊醬香雞翅放到李綺筠的碗中,說道:「李公子偏瘦,多吃些雞肉補一補。」
若是平時,李綺筠定會說出一些減肥的大道理,可是此時,見盧雨蟬一副熱情款待的主人樣子,心裡頓覺失落。只抿了嘴唇笑笑,表示謝意。便繼續低頭,只吃不語。
一席飯畢,納蘭和盧雨蟬有了更多的討論話題,說到興起,挪了飯桌,坐到一旁的書案前,提筆便寫。兩人一個含笑研磨,一個凝神奮筆,配合的天衣無縫,宛若一對碧人佳偶。
李綺筠拉了曹寅來到湖邊,蹲在一塊突起的石上,低頭撩著水花,一時思潮起伏,心緒不寧,隨口說道:「想不到這麼炎熱天氣,湖水卻清涼如冰。」
「只怕是心涼吧。」曹寅心中歎道,口中卻說:「那邊有幾根長魚桿,咱們在這釣魚好不好?」
李綺筠聽說可以釣魚,略顯興致,和曹寅取了魚桿、魚餌和魚簍,兩人分別坐在一塊大石上撐桿釣魚。此時湖上風平浪靜,只有圈養的白鶴不時掠過水面,激起微瀾。不一會兒,曹寅已經略有斬獲,魚簍裡撲騰著三條大魚。而李綺筠卻連條小魚也沒釣著,一時生了氣,嘟著嘴把魚桿扔在一旁。
「你的心不靜,又怎麼能釣到魚?」曹寅歎了歎氣,身子微微一掠便來到她的身邊,拾起一旁的魚桿遠遠將長線擲了出去,然後挨著她坐下。這時,一陣風吹過,在小島上形成一個小旋風,頓時捲了些殘花落葉,飛似的掠過剛才還平靜的湖面。
李綺筠用手撩起水中的花瓣,心中無限感傷,歎道:「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曹寅一旁聽罷讚道:「好詞!」抬頭卻見她一副癡愁的樣子,不由歎道:「明明白晝,你卻如墜黑暗。冷月,葬花魂。」
李綺筠聽了一驚,這才想到自己竟然無意中把曹寅未來孫子的名句拿來應景。真是令人汗顏,不過就憑這說漏的一句詩,應該不算改變歷史吧?反正紅學界對紅樓夢裡的詩詞有很多猜測,其中不乏說其中有曹寅舊作的。這麼一想,才略感釋懷,忙解釋道:「剛才只是忽然想起這麼一句,我高興的很呢!你不要亂想!」說著站起來拍拍屁股的塵土,彷彿也是在打掉自己剛才莫名的愁緒。
「哎呀。有魚上鉤了,快拉!快拉!」李綺筠說著,忙握著曹寅的手,一起拉魚桿,一條一尺多長的大魚,「撲」的蹦出水面,躍起的水花頓時濺了兩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