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傳說中的御花園?李綺筠走在最後,見四下無人,滿眼只是春色盎然,奇花異草,真是喜不自勝。剛才還不敢正眼看康熙的膽怯之心,這會兒早拋到了九霄雲外。見曹寅已在前頭將康熙引到一座涼亭入坐,於是她和另外三名侍衛也在涼亭不遠處站立侍侯。
康熙含笑坐下,又將曹寅招到跟前,低頭吩咐了幾句,然後命一旁的納蘭容若坐下,展開了他們帶來的畫卷。
曹寅領旨後出了涼亭,來到李綺筠等人跟前說道:「大家到園中再仔細巡視一遍,如遇別宮的嬪妃主子或是宮女太監,就讓他們先出園。就說皇上有旨,要在御花園品詩作畫,務須打擾!」
「是!」侍衛們聽完吩咐自動分成兩組,分別向反方向巡視而去。李綺筠剛和一名侍衛向東走了幾步,就被後面的曹寅趕上。「仁廣兄!」
李綺筠一聽不是叫自己,但也站住了腳步,聽曹寅又說道:「秋茗兄任職不久,宮中禮數生疏,還望你從旁指點。」
張仁廣早就聽說了李煦的背景,忙笑著一抱拳回道:「曹大人客氣了。小弟明白。」
李綺筠不便多說,只感激的朝曹寅笑笑,便和張仁廣往東繼續巡視而去。
「仁廣兄,這諾大的御花園怎麼連個人也沒有?」李綺筠走了好一會兒,卻沒碰見任何人,真是不解。
「李大人剛來,不瞭解情況,皇上派咱們巡視前,早就吩咐人到御花園查了幾遍。要是有其他人在,早就被請出去了。咱們也就是走走過場。」
「原來如此。」李綺筠心想,康熙的做事風格果然嚴謹,只是他也不過是到御花園品品詩,作作畫嘛,用的著這麼清場嗎?
兩人走了半個多時辰才來到御花園北門,和另一對侍衛碰上面。正商量著交叉而返。卻聽園門外侍奉的侍衛齊聲拜道:「給皇后娘娘請安!啟稟皇后娘娘,皇上有旨,御花園品詩,任何人不得……」
「放肆!我是皇后!看你們誰敢攔我?」聲音未落,就聽環珮叮噹,伴著「咯登,咯登!」的腳步聲後,一位身穿錦緞鳳袍,足蹬花盆底,頭飾鳳冠,艷麗華貴的女子,出現在李綺筠面前,一時香熏四溢,害她差點背過氣去。
張仁廣輕輕一拽她,四人跪地拜道:「奴才等給皇后娘娘請安!」
「起來!皇上在哪兒?帶我去見他!」皇后的目視前方,根本就沒看他們。
張仁廣忙回道:「啟稟皇后娘娘,皇上在舒春亭,但是皇上有旨……」
「哼!」皇后冷笑一聲,一甩袍袖,往舒春亭方向走去。張仁廣等不敢阻攔,只好跟在後面,悄悄回頭吩咐其他侍衛,將皇后的隨從都攔在園外。
李綺筠表情訕訕地跟在後面,心中暗自氣憤,這皇后好大的氣勢!竟敢違抗康熙的命令!是了,她就是赫捨裡皇后吧,索尼的孫女,權勢顯赫,難怪對我們這些侍衛連正眼也不瞧,哼,居然還讓我給她跪下,我連康熙也沒跪過!真是丟人!幸好剛才大家一起說話,反正我是決不會做她的奴才!哼!一會兒,康熙發火,可有好戲看了。哈哈!
想到這兒,李綺筠的心情也由陰轉晴,暗自偷笑起來。不知不覺,一行人已經走近舒春亭。
張仁廣搶前一步跪奏道:「啟稟皇上,皇后娘娘……」話沒說完,赫捨裡已經走上涼亭,給康熙施了萬福,說道:「皇上請贖罪,臣妾有急事……」
康熙和曹寅,納蘭三人正聚在桌前對著一張宣紙指指點點的討論著。聽到張仁廣的稟奏,康熙拿起一卷畫,疊在了上面,繼續低頭看畫,並不理睬皇后的解釋。到是曹寅和納蘭容若見皇后駕到忙起身相迎,請安跪拜。
赫捨裡知道這二人是康熙皇帝的近侍,見康熙沒理她,忙和顏悅色的對他二人說道:「起來吧,你們侍奉皇上辛苦了。免跪。」
「謝皇后娘娘!」兩人起身後知趣地往涼亭外走去。康熙見了一皺眉,叫住他們:「誰讓你們退下了?都過來,這畫上的詞還沒品評呢!」
「這……」兩人頓時站在那裡,面面相覷,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惹得亭外看熱鬧的李綺筠一陣暗笑。這時赫捨裡走到康熙面前盈盈一拜,柔聲道:「臣妾的娘家剛才捎來消息,說祖父索尼大人病得,不行了。」說罷神色悲切,幾乎掉下淚來。
康熙聽了一驚,眼卻望向納蘭容若和曹寅,似是這消息和他們剛才討論的事有關。隨即起身,雙手扶起赫捨裡安慰道:「皇后不用擔心,索大人不會有事的。」又扶她坐下,給曹寅等人使了個眼色,涼亭裡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曹寅和納蘭領著眾侍衛,太監宮女等都退到涼亭外候著。李綺筠見好戲剛開場就落幕了,有點遺憾,但還是跟著大家又往後退了退,亭裡的說話聲是怎麼也聽不到了。
遠遠的見康熙伸手取過赫捨裡的娟帕,輕輕為她擦拭。赫捨裡也破涕為笑,愁容漸展。一會兒,康熙挽著赫捨裡的手走出涼亭,此時他們的對話,又清晰的傳進李綺筠的耳中。
「芳兒,你先回宮休息。下午申時,朕陪你一起去索府探望,好不好?」康熙說著,握了握手中纖細的玉掌。
捨裡含羞點頭,在康熙面前,她全沒了剛才闖園時的霸氣。溫宛賢淑的施了萬福告退,然後轉頭向來時的北門款款走去。
李綺筠暗暗點頭,看來康熙對赫捨裡真是恩愛有加,情深義重,竟連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捨得說,令人羨慕。隨又想到這麼一位風華絕代,母儀天下的皇后,竟在二十二歲芳齡難產而死,也真是令人感歎。心中方纔還存有的一絲不屑和憤慨也頓時散了。
「你們倆過來。」康熙見赫捨裡走遠了,臉色漸沉,如掛了霜一般,轉身又走回涼亭坐下,納蘭和曹寅忙跟了進去。
納蘭也緊鎖眉頭,低聲道:「皇上,如果索大人一死,那螯拜就更肆無忌憚。須得痛下決心。」
康熙聽了點了點頭,曹寅也附身說道:「皇上,索額圖是侍衛總管,雖是螯拜提拔的,但他是索大人的三子,應當可信。」
「嗯,去索府時,朕會問問索尼的意思。」說罷長歎一聲,站起身來,走到亭邊,背對著眾人,望向不遠處的一池荷花塘。陽光斜灑在他的身上,風拂衣袖,錦袍上繡的金龍盤舞,仿若即刻騰空而去,又似有千般困惑阻撓,踏雲難飛。
李綺筠望著他寂落的背影,心中一緊,他才十六歲,卻承擔了這麼多隱忍,把自己的抱負宏願都埋在心底。他說要品詩論畫,又命人清場,其實只是幌子,用來迷惑其他人,讓人以為他只喜歡詩文娛樂,不理朝政。其實他卻是在謀劃一件大事。唉,堂堂一國之君,在自己家裡還要這麼小心翼翼的,真是可憐。
李綺筠輕歎一聲,原本對康熙很強的戒心也化解了大半。這時,又聽園外有人高聲稟告:「螯中堂請旨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