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公主府。
這年的秋天似乎特別短,好像秋風沒起幾日就天寒地凍開始下雪了。
柳兒百無聊賴地看著紛飛的雪花,她極其不喜歡這種寒冷的時節,既不能到屋外去賞花賞景,也不能到府外去暢遊玩樂,只能獨自胡思亂想。
「公主,駙馬爺回來了!」
聽到丫鬟的提醒,柳兒有一搭無一搭地抬起眼皮看了下,並不做聲。
「公主!外面的雪還真是大啊!」駙馬侯拱辰與柳兒寒暄了句。
柳兒冷漠地看了侯拱辰一眼,支吾了一聲:
「唔……」
侯拱辰抖落了披風上的雪,他解下披風從懷中抱出一隻小灰兔來。
「聽聞公主喜歡小兔,就從外面弄了一隻來。」
柳兒看見小灰兔,頓時來了精神:
「來!給我抱抱!」
柳兒抱過小灰兔,撫摸著它絨絨的長毛:
「從哪兒弄來的?現在外面下大雪,哪兒有人賣兔子的?」
侯拱辰不敢撒謊:
「在府外偶遇一獵戶,他帶了一籠野兔,說是從山裡打來的,家裡吃不完就拿到城裡來換點銀子……」
柳兒顫抖了下,她本能地追問了句:
「那獵戶還在府外麼?」
柳兒怕侯拱辰生疑,又加問了句:
「看看他那兒還有沒有小兔,或者都給買下來,山裡的人生活也不容易……」
侯拱辰點了點頭:
「應該還在府外。說等到兔子全賣光了才回去……」
柳兒話剛聽了一半,就抱著小灰兔迅速地想要衝出屋子。
「公主!多加件披風!雪下得緊!」侯拱辰追在後面。
柳兒又轉回身子,讓丫鬟給自己披上了披風:
「多謝駙馬提醒!」
柳兒顧不得等著侯拱辰再慢悠悠地說些什麼「何必言謝」之類地話,飛快地跑了出去。
邁出大門,一看到那個背對著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柳兒就心跳加速了。繼宗?會是你麼?
「請問……還有小兔賣麼?」柳兒試探著靠近了那個戴著斗笠的男子。
「還有,全是為柳公主留著的。」男子轉過身。露出一個寂寥的微笑。
「繼宗……」柳兒終於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喊出了這個縈繞在思緒中一直揮之不去的名字。
繼宗低垂地眼睫,謙恭地說道:
「柳公主。許久不見……」
柳兒忽然淚眼朦朧。她上下打量著繼宗,看著他皮毛衣裳和斗笠上沾滿的雪花,看著他眉毛眼睛上閃耀著的冰晶。繼宗!我還是那麼想你!雖然我知道你欺騙了我地感情,我卻一直不能忘掉你!
柳兒覺得自己根本不該出府。根本不該再見這個負心人,她把小灰兔遞到繼宗懷中,硬邦邦地轉過身子:
「你走!你快走!你憑什麼又來找我?」
「……」
繼宗沉默著,沒有回應。
柳兒突然轉過身子,她咬著牙齒: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如今我已經不是當初地柳兒了,我是壽陽公主!你到這兒來還想再羞辱我一次麼?我已經受過你一次欺騙。怎還會相信你第二次!」
「駙馬對你好麼?」繼宗沒有在意柳兒的話。自顧自地問道。
柳兒倒退了幾步。不由自主地落淚:
「你……」
繼宗!你太殘忍了!為什麼你再那麼對我之後要再次來招惹我?
「駙馬看上去是個好人,挺善意的一個好人……」繼宗大概是憑借剛才與侯拱辰的一面之緣。「只要駙馬對你好,我就放心了……」
柳兒淚流滿面:
「如果關心我,當初為何要說那樣地話……」
繼宗神情愴然:
「我乃是一介武夫,與公主身份懸殊,我時常過得是食不果腹的貧困日子,如何能照顧金枝玉葉的公主?太后既已為公主選定駙馬,定是可以信賴仰仗之人。公主若與我在一起,會讓太后痛心,也會讓自己後悔……」
柳兒喃喃自語:
我嫌棄你?怎麼會?我不在乎……」
「我在乎,公主千金之軀,如何能受得了苦難?」繼宗仰望著公主府邸,「如若與我一起,只能做個獵戶的妻子,怎會有如此安逸的生活?」
柳兒淚眼婆娑地看著繼宗,不知如何回答。
繼宗將懷中的小灰兔塞進了擱在地上地籠子裡:
「一共六隻野兔,相信公主會善待它們。如若公主心煩氣躁了,還能拿它們解解悶。」
柳兒怔怔地看著繼宗地一舉一動。
—
「告辭了……」繼宗壓低了斗笠,「公主快些回府吧!天冷……」
「繼宗!」柳兒叫住了繼宗,「你去哪兒?還能再見面麼?」
繼宗停住了腳步。
柳兒覺得淚水已經結成了冰,粘在臉上有些刺痛:
「繼宗!明日在老地方!我等你!」
繼宗停留了片刻,快步消失在白茫茫地大雪中。
柳兒看著繼宗的背影,激動超過以前地所有情感:對繼宗的抱怨、憤怒、悲哀,頓時煙消雲散。
「月兒!」柳兒上前拉住妹妹的手,「好久沒見到你了!怪想的!」
月兒穿了件淺黃色的披風,白白淨淨的臉龐,乾淨得就像一彎新月。
「姐姐今日為何想要去寺中拜佛?」月兒盤算著,「今日剛是初六,要再過幾日母親才會到寺中拜佛。」
「今日叫月兒你來陪我,因為我……」柳兒沒敢告訴月兒實情,「因為我想你了嘛……」
月兒掩嘴偷笑:
「月兒才不信!姐姐有駙馬在身邊,怎會想起月兒?」
柳兒一聽駙馬二字頓覺頭疼欲裂:
「別再提『駙馬』了……一聽這兩個字我就頭疼……」
「姐姐莫不是感染了風寒吧?」月兒以為柳兒真的生病才會「頭疼」。
「唉……」柳兒歎了口氣,「若世間的人都如月兒你這般真切該有多好……」
「姐姐在說鄭妃娘娘麼?」月兒歎了口氣,「當初都怪我不好,若是沒讓鄭妃娘娘看到姐姐,也許姐姐就不會受她所迫了……」
「傻月兒!」柳兒大事化小,「都過去的事兒了!現在我不是挺好,以後和鄭妃劃清界限,互不侵犯就得了。」
「後來姐姐的那個野人哥哥哪兒去了?」月兒問了之後才發現不該打探,「月兒不該問,對駙馬失禮了……」
柳兒聽到月兒稱呼「繼宗」為「野人哥哥」不由得笑出聲,她向窗外望了望:
「好了,咱們到了……」
柳兒率先跳下車,她扶著月兒:
「還記得這兒吧?咱們在這兒賞賞雪景如何?」
月兒已經認出這裡是當初柳兒和「野人哥哥」見面的地方,但她不好在觸及柳兒的心事:
「山中的景色真是美!」
柳兒看著山霧迷茫的遠景:
「月兒,不知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再與你一同賞雪……明年你也要下嫁駙馬……咱們姐妹見面的機會便少了……」
月兒微微翹了翹嘴角:
「如果姐姐不嫌棄,月兒時常去找姐姐談心……」
「怕是月兒與駙馬如膠似漆,早就把我給忘了呢!」柳兒雖是打趣,卻也為月兒擔憂,因為早有聽聞,月兒未來的駙馬梁邦瑞身體羸弱。
「下嫁何人都不重要,因為皆不是月兒所願,又怎會如膠似漆呢?」月兒淡淡地笑了下。
柳兒感同身受:是啊!下嫁何人皆非自己所願,能夠真心愛的當然罕有。可是真正愛的人卻無緣再見,那是不是更痛苦的事呢?
柳兒和月兒就一直佇立著看著遠處的景色。
「姐姐,你看,雲中的落日多美!」月兒指著緩緩西沉的落日。
是啊!好美的落日!就如同我和繼宗的感情一樣,只留下最美好的一刻,最終還是要消失。繼宗不會再來,也許永遠都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