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召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一章 出路
    夜涼如水。

    大伙靠在一處,燃起了好幾個火堆。雖然這幾日在樹林裡,沒有遇到猛獸,但單獨行動仍舊危險。在草地被竹葉青偷襲,最後差點難以逃脫,便是幾人魯莽,不分青紅皂白地砍殺。

    當然,最終沒能離開的,也是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若盈單手抱膝,蜷坐在火堆前,偶爾丟了幾根細枝,以免火堆熄滅。

    四處響起輕微的鼾聲,眾人搜尋了一整天,皆是疲倦地早早睡下了。三五人圍成一圈,緊抱著懷裡的佩劍。若仔細一瞧,能發現他們之間綁著細繩,將幾人連在一起。

    輕輕歎了口氣,她往上扯了扯領口。白天,樹蔭雖然遮去大部分的陽光,地上只有點點斑駁的光亮。清涼的微風,更是散去身上的燥熱。可是,一到晚上,枝葉擋去微弱的月光,樹林霎時變得灰暗、陰森,冷風陣陣。

    連續五日,他們仍舊未發現出口,甚至沒尋到一絲線索。

    原本,傍晚略有光線時,眾人還在盡力找尋。直到樹林間最後一絲光芒,隨著夕陽西下消逝殆盡,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這背風口,大家歇息之處。

    然,三日後,大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回到這裡的人數減少了。來神山的人大多獨自前來,除了若盈和皇甫酃,只有另外三人是師兄弟,結伴而來。其餘的人,皆是隻身上山。

    因而,最初失蹤了一兩人,根本沒人清楚他們是何時不見的。

    第二日晚上,他們集結在一起,估算了一下,至少有八九人失了蹤,才警覺到此事的嚴重性。

    於是,便把眾人分成幾組,一同尋路,甚至吃睡一起。

    第三日,還是有人失去了蹤影,只好用樹幹上的青籐搓成細繩,將同組的幾人綁在一塊。夜晚,亦留下一組人守夜,人數這才沒有再減少。

    摸了摸腰上的細繩,若然無奈地歎氣。

    「小傢伙歎什麼氣,又想去更衣了?」低沉的聲線,隱隱帶著笑意。

    不提也罷,一提就來氣!

    狠狠地瞪了細繩的另一端,墨衣男子側臥著,慵懶地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向若盈。唇邊上揚的弧度,讓若盈尷尬不已。

    這些人裡面,只有她是女兒身。雖穿著男裝,年僅十四,相貌雌雄難辨,倒是沒人看出來。白甫是早就知曉的,如今邵殷埠和他們一組,也不能不清楚了。

    思及昨日,她一臉通紅,欲言又止。邵殷埠不疑有他,直問若盈是否身子不舒爽,畢竟她比眾人瘦弱多了。

    支支吾吾了半晌,若盈放棄了解釋,伸手就開始解腰間的活結。

    邵殷埠趕緊抓住她的手,說道。

    「使不得,這繩子可千萬不能解。你沒見那些個人,眨眼就沒了蹤影的……若盈,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我想出恭,」蚊子般的聲音,邵殷埠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不就是出恭,有什麼可害羞的,我們陪你去!」

    「哈哈……」

    皇甫酃就大笑起來,抹去眼角的濕潤,他朝邵殷埠勾勾手。

    邵殷埠莫名其妙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靠了過去。

    小聲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邵殷埠黝黑的臉立刻「噌」地漲紅了,尤其耳根簡直象熟透的蘋果一樣。

    「我還是解開繩子,快去快回就好。」

    「不行,」邵殷埠立即阻止,然後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一個人很不安全,我們,呃……背對著你,順便給你放風好了。」

    皇甫酃忍著笑,點點頭。

    考慮了片刻,若盈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只是每次出恭,她都窘迫萬分,而邵殷埠再也不跟她勾肩搭背,說話也拘束了許多。

    「若盈,是要出恭麼?」聽見皇甫酃的話,邵殷埠探過身來輕問道。

    她拚命搖頭,「沒有,我沒說要去……邵大哥,你再挪點乾柴過來好麼?」

    怕他繼續追問,便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

    邵殷埠微微點頭,推了一捆乾柴到她身側。自從知道若盈是女子後,他總是把離火堆最近的位置留給她,搬柴的活也不讓她插手了。

    「邵大哥,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又撿了一枝幹柴,丟去火中,若盈隨口問道。

    「父母去世得早,在下是大哥一手帶大的,兩兄弟相依為命地過日子。」

    「原來你還有個大哥,跟你一樣是個劍客嗎?」

    想起自己崇拜的斐然哥哥,若盈明眸一亮。

    邵殷埠微微搖頭,「大哥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不愛舞刀弄劍,就喜歡偶爾喝上幾兩酒,聽個小曲什麼的。」

    「那邵大哥怎麼成了劍客?」若盈疑惑。

    「當年,爹出征戰亡,娘親獨自帶著我們兩兄弟生活。有日,來了個無賴,欺負在下的娘,被一個劍術高明的老先生打跑了。後來,在下就拜了這位老先生為師傅,學習劍術。」

    「永國不是一直閉關鎖國,也會有戰爭嗎?」

    邵殷埠苦笑道,「永國是從十年前才開始封鎖起來的,當時有位高人製出了威力極為龐大的兵器。他國才有所忌憚,沒再侵犯永國。而在之前,永國不但要抵制幽國,還要防範另一面的慕國。好在兩國當年並沒有聯手,不然左右夾擊,永國早就不存在了。」

    「那兵器真有那麼厲害麼?」若盈難以想像,一種武器便能讓兩國就此罷手。

    邵殷埠惋惜道,「在下未曾見過那武器。不過聽長輩們的說,這武器能抵千軍萬馬啊!」

    忽聞傳來低低的嗤笑聲,「能抵千軍萬馬?以訛傳訛罷了。」

    「白公子為何如此肯定,難道曾經見過永國的武器?」邵殷埠不悅地問了一句。

    皇甫酃唇角揚起譏諷的弧度,答道。

    「我的確見過,而且……」也清楚兩國突然罷手的原因。

    「而且什麼?」若盈不禁開口問道。

    「而且,」抬眸瞥向邵殷埠,「永國的武器沒有傳聞中那麼厲害。」

    「胡扯!在下村裡的老人都親眼所見,怎會有假!」邵殷埠氣憤地站起身來,低喝道。

    「信不信由你。」丟下一句,他翻了個身,背對著兩人。

    「我睡下了,小傢伙要更衣才來叫醒我。」

    「你,你不守夜了?」若盈愣住,今晚還是他主動要求值夜的啊。

    皇甫酃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有你們兩個不就行了。」

    邵殷埠顫抖地指著他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來。

    枕著手臂,暗夜中,皇甫酃瞇著眼,眼裡精光閃爍。

    那些人不是不見了,而是陣法將樹林分割開來。他們雖互相看不見對方,人卻仍舊在林中。

    這裡十分平靜,他便懶得去其它部分尋出口。不過,樹林的其它地方,想必會熱鬧多了。

    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緩緩閉上眼。

    第二日晌午,皇甫酃懶洋洋地爬起來,低聲喚醒若盈。而邵殷埠,則是粗魯地踢了一腳便完事了。

    其他人早就去尋出口了,輕手輕腳地離開,沒吵醒守夜而在天明睡下的三人。

    「又怎麼了?」天亮才躺下,邵殷埠突然被踢醒,不快地嘟嚷道。

    若盈揉揉雙眼,不解地望向他。

    皇甫酃一躍起身,拍掉衣衫上的灰塵。「走罷。」

    「去哪?」

    他不語,淡淡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就往一個方向走去。

    「神神秘秘的,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呀。」

    邵殷埠不情不願地跟著他,暗自奇怪。

    穿過交錯的樹木,他們三人來到一處。

    抬手撫摸著樹上的「白」字,墨眸掃向四周,似是等待著什麼。

    「你特地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這字在下都看幾日了,附近也沒有出口的蛛絲馬跡。」邵殷埠皺起眉,不耐煩地說道。連續幾日以這個「白」為基準,從早到晚繞著這千篇一律的樹林亂竄,本來龍飛鳳舞的字也看得厭惡了。

    「不急,」他靜靜地望著前方,眼中滿是篤定。

    邵殷埠摸摸鼻子,乖乖地住了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除了樹,還是樹。

    若盈沉默著,視線沒有離開眼前挺拔碩長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總會下意識地相信他,依賴他。被困在樹林的陣法裡,包袱中的乾糧逐漸減少,看著不慌不忙的他,便安下心來。

    緊緊地握住斐然哥哥留下的佩劍,若盈咬著唇,忐忑不安。

    取劍後,就要離開神山,離開永國。那時,將不再有若盈此人,而是幽國袁家軍的少主。這般依賴他人,是不被允許的。只因袁斐然,是袁家軍的支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如今,袁家軍受重挫,明叔下落不明。借助歐陽宇的力量,重建袁家軍的聲望,刻不容緩。袁家軍不需要軟弱無能的少主,身為少主的她,也不再能輕易相信他人了。

    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若盈心裡歎息著。就讓她最後放縱一次罷,用若盈的身份,去依賴,去相信,直到最後分開的那一刻……

    「來了,」低吟一聲,皇甫酃微微淺笑。

    若盈抬首,驚訝地見到樹木如有生命一般,快速地左右移動起來。除了眼前那棵刻了「白」的樹,高聳的樹木迅速分開,顯露出一條寬敞的路來,兩旁的樹影也漸漸模糊,消失在視野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邵殷埠愕然地望著眼前的驚變,嚇到了。

    若盈亦覺不可思議,使勁眨著眼,又揉了幾下雙眼。

    絕美的俊顏睨了他們一眼,「出口,不走麼?」

    「你是怎樣發現的?」邵殷埠圍著刻著「白」字的那樹轉了一圈,驚喜地問道。

    皇甫酃微蹙起眉,「走就走,哪來這麼多話。」

    抓起若盈的小手,抬步就要走。卻被若盈的手往回一扯,頓住了腳步。

    「難道我們三人就這樣一走了之,不通知其他人了嗎?」若盈想到他們會因為乾糧和水耗盡,困在樹林而死,不忍地說道。

    「為什麼要救他們?」用力地握住掌心裡柔軟的小手,墨眸冷光一閃,目光緊緊地鎖住她。

    「我只想帶你一人離開,至於他,」下巴向前一揚,「不過是順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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