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歡邁著小步子飛快地走到牆角,將某物小心翼翼地拾起來,有點艱難,四歲的小胳膊,拖著個危險物品總不那麼便捷。
她佈置好現場,便鑽入屋中一堆雜物後,靜靜等著預想中的一幕發生。
不一會,便聽見那廂傳來窸窣的穿衣聲,還有那女子壓低嗓門的哀求聲,只聽男人咳嗽了幾聲,不耐煩地說了幾句什麼,便向門口走來。
景歡有點緊張,目光幽幽地盯著軟簾。
果然看著簾子一動,那男人先伸出半個腦袋,然後腳抬了起來,向外跨出,夜色中只有些微弱的光線從廂房傳出來,她卻覺得自己能清楚地看清那男人的每步分動作,他的腳一點點落下,然後準確無誤地落在門口那黑黝黝的夾子上,緊接著景歡便滿意地聽見一聲慘叫,「啊!」
景歡拚命瞪大眼睛,看著男人翹著腳哀嚎蹦跳著,心情頓時好多了。不過在看到那女子匆忙掀簾出來時,又慢慢斂去笑容。看著她白皙的臉龐上還殘留著淚珠,一頭烏髮凌亂地披在肩上,有些怯弱地*在門邊看著那男人怒罵著扒拉腳上的老鼠夾子,心口莫名湧上一層憂傷。
「四姨娘,你門口放老鼠夾子幹什麼?」
四姨娘目光閃了閃,囁嚅著,「那個、屋裡老鼠多……」
景歡很滿意四姨娘的回答,她倒沒傻的說一句老鼠夾子怎麼從牆角跑門口這樣的話,這個女子並不笨。此時門外傳來幾聲輕響,有人壓低了聲音問道:「老爺,怎麼了?」
「何遠,你進來,我的腳被老鼠夾子夾住了。」三爺齜牙咧嘴間,頓現臉上的凶相,那抑鬱消瘦的面龐此時更是陰冷一片,回頭看了一眼四姨娘,「你還愣著幹什麼?不趕緊進屋去!要讓何遠看見你這騷樣兒麼?」
四姨娘被他一罵,那白皙的臉煞地更白了,捂了捂衣襟,低頭邁步走向景歡剛才出來的廂房。景歡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單薄還有些踉蹌,拳頭不由握了起來。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提著氣死風燈籠走了進來,屋裡頓時明亮起來,那小廝見了三爺的腳,緊張地放下了燈,俯下身子,在三爺的腳上搗鼓了半天,取下老鼠夾子,「爺,您覺得怎麼樣了?小的背您回去?」
「滾!」三爺脾性顯然不好,推開何遠,瘸著腿向門外走去邊冷冷地說,「趕緊找人備馬車,送四姨娘母女倆離開。記住,不准她們跟任何人說話,特別是那小丫頭,給我看好了,安全送到青竹庵才是道理!」
「知道了遠提了燈籠趕緊跟了前去,只聽著吱呀的門響和慢慢遠去的腳步聲,「何總管都安排好了……」聲音漸漸遠去。
「姐兒,姐兒,你哪裡去了?」景歡剛想站起來,就看見四姨娘瘋了似的從廂房衝出來,就要向大門衝去。
「我在這裡。」景歡不假思索就答了出來,清脆的童聲還是讓她很不適應。
四姨娘慌張地在夜色中尋摸了半響,才找準方向,向景歡撲來。一把就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姐兒,姐兒,快叫娘看看,你醒了,終於醒了……我的姐兒有救了,嗚嗚嗚……」
景歡只覺得有種異樣的情緒環繞全身,不由自主伸出手摟主了這個不停哭泣的女人,「……你別哭,我沒事。」
「啊?」四姨娘顯然被景歡這樣說話嚇到了,哭聲嘎然而止,將她慢慢放開,慌張地看著她的臉,「姐兒,你、你忘記剛才看到的好不好?我……我和三叔在做個……做個……」
「做遊戲?」景歡看著四姨娘哀傷美麗的眼睛,不由心痛,脫口而出這個聽慣了的謊言,「光屁屁的遊戲,是不是不能跟別人說?」
四姨娘啄木鳥似的點頭,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姐兒,真懂事。」
景歡裝作天真地一笑,「我們明天要離開嗎?」
「姐兒……」
「我剛聽見……三爺跟何遠說的,他們要送我們走?」景歡雖然對三叔這個詞很囧,只叫三爺,她看著這個不過二十歲左右年輕的女子,心底已經有個決定,不管這是不是一個夢,哪怕下一秒就會醒來,在夢裡她也願意幫助這個女子,不為其他,只為她那憂傷的眼和那顆母親的心。
四姨娘抱起景歡,「姐兒,剛生了大病,要多睡覺,明天趕路。」四姨娘的聲音很柔軟,絕對是那種母親對女兒才有的柔情。
景歡在她懷裡掙了幾下,她身上還殘留著一種奇怪的混合著男人汗臭氣息的味道,「我不喜歡三爺!」。
「他、他是你三叔,姐兒記得叫三叔。」四姨娘的手抖了一下,還是堅持將景歡抱到房間,放到床上,冰涼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額頭,「姐兒真的好了。」
景歡避開她的手,堅持看她的眼睛,「我犯錯了嗎?你為什麼那樣做?」景歡轉而一想,又趕緊換了詞彙,「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偷偷的跟……三叔玩光屁屁遊戲?」雖然景歡對三叔這個詞很囧很囧。
四姨娘的眼神躲閃著,「因為、因為……姐兒還小,以後長大了娘再告訴你好嗎?」
「不好。」什麼長大了再告訴?切,妹子,我比你還大一點呢,雖然俺是一個啥都不懂的奼女,景歡心裡不屑笑道,嘴裡卻裝作不懂,「我要知道,三叔為什麼要送我們走?因為我、犯錯了對嗎?」
「姐兒,你沒有錯……」四姨娘哆嗦著嘴唇,「都是娘的錯,是娘不該生下你,讓你受人白眼,受苦受累……」四姨娘說著就開始哽咽起來,這一哭又是成串的眼淚滾落下來,哽咽慢慢變大,成了嚎啕大哭。
景歡詫異地看著她從大哭又變成抽噎,實在心疼她那副模樣,不由閉上了眼睛倒到床上,她只覺得一雙溫柔的手將薄薄的棉被蓋到了身上,哭聲變得更低了,漸漸那些哭聲都變成夢中的河水流淌聲……
才覺得剛入夢,便被顛簸著醒來,景歡揉了揉眼睛,發覺自己被抱在林氏的懷裡,她身上的衣服早換了,已經沒有了昨夜那種難堪的味道,想來已經梳洗過。景歡環顧有些昏暗的馬車內壁,有些洩氣,一夢醒來,依然沒有回到自己的世界。果真是見鬼了,或者這個夢太長了。
景歡忍不住歎息,林氏詫異地低頭看她,「姐兒,醒來了?」她的眼睛很漂亮,烏黑的瞳仁帶著很溫柔的光芒,軟軟地看著景歡,「姐兒,我們要離開家,去山裡住段日子,你是不是不喜歡?」
景歡雖然被她的柔愛整得一陣心軟,但是還是固執地掙扎著跳出她的懷抱,自己坐到她身邊的軟墊上,她自己都沒鬧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哪裡知道那麼多?於是搖搖頭,「我不知道。」
林氏的眼眶一紅,「我、我也不想讓姐兒受苦受累,可是……」
景歡看著她軟弱的模樣,不由皺眉,21世紀新時代教育下的女性,是絕不允許有她這樣懦弱的人的。但是現在命運卻突然將她們綁在一起,她又不得不兼顧著這個女子的一切,相依為命,甚至保護她,仿若都變成她的責任,雖然未來,她自己都不知道會變成怎樣一個麻瓜!
是夢醒來穿回去,還是繼續穿越女萬能的故事,景歡是真的一無所知。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不會背唐詩宋詞,更不會發明創造,如果穿越是一個事實,她該何去何從?
「哪裡都很好,只要跟、跟娘在一起。」景歡猶豫了一下,終是叫出了「娘」這個字。「我想看看窗外可以嗎?」
四姨娘見景歡情緒沒多大變化,趕緊點頭,替她打開了小格窗上的青色軟簾。
一路上,依舊蕭條的樹木,偶爾奔馳而過的駿馬,帶著草帽或紮著文巾的路人,遠處低矮的村屋,開始繚繞的炊煙,東方已經露出一片緋紅色,空氣清新的能掐出水來,天空乾淨的跟孩子的眼睛一樣。
景歡不由深吸了口氣,暗自握拳給自己鼓勁,不管這是怎樣一個朝代,穿越女都是萬能的!我要萬能,我要金錢帥哥美女無數,我要呼風喚雨,我要才女,我要……景歡想著想著便笑了出來,手心卻一涼,回頭驟然看著滿臉擔憂的林氏,剛才掙扎而起的雄心壯志馬上丟到爪哇國了。
想的再多又有何用?穿越第一夜就看見自己的娘出賣身體救自己一條小命,景歡,你這個無用的21世紀大好青年,還萬能呢!景歡懊惱地看著林氏,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內心真實的情緒。
「姐兒,你嚇壞了是嗎?」林氏將景歡摟進懷裡,「都是娘不好,都是娘沒用。」
這台詞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惡俗,就跟瓊瑤言情似的,景歡懊惱地轉動著小腦袋,用沉默抗議這樣的言論,不得不哀歎21世紀的大好青年成了一朵連名字都省略了的小花,理想中的萬能穿越女成了窩在娘懷裡不諳世事的小寶寶。
沮喪、無助、痛恨,這就是景歡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的感覺,前途就跟這馬車一樣渺茫著,她甚至無法把握今天的未來,更不用說這個充滿了封建、閉塞的世界。雖然她一再給自己打氣,說什麼穿越女的萬能,可是,正常的人都明白,穿越女萬能嗎?太多的限制,讓我們在這個世界只會迷失自我罷了。
初春的空氣裡,一陣陣的陰冷,讓景歡不禁縮了縮身子,林氏很自然地將她抱進懷裡,這次她沒有抗拒,這種陌生的溫暖讓她恍惚著,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個依*,第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人,雖然,她並不是四姨娘真正的女兒。景歡冰冷的小身子在林氏的懷抱中很快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