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內。已聚集了幾名男女僕人。
他們個個哀心慼慼,瞧著仁慈的老主人就此與世長辭!到底是誰殺了他?
這其中是否有任何陰謀?
若有,可見是想栽黑鍋給小千。
而小千卻硬是要面子的扛了下來,往後的日子,不知他將如何過——如果再這樣繼續扛下去的話?
冷月更冷,湖水更寒,混濁不少殘窗敗屑,在水中飄蕩不去。
樓彎以高絕武林的身手,不到一個更次,已隱隱發現山林中有人影奔逃。
他已看出此人個子不小,正是大板牙。
心頭一喜,追的更緊了。
照理說來,大板牙和小千從小給人追慣了,自然不會如此不濟的就被盯上,無他原因他只想等小千前來會合,是以腳步放慢不少。
他在想,若要逃,小千必定比兩人先溜才對,只是他沒想到小千逃錯了方向,亦未料及樓彎武功如此高超。
折過一座山頭,大板牙也發現有人追上,登時放慢腳步回身道「臉綠綠,是你嗎?」
樓彎見機不可失,立時暴竄而起,以「燕子三點水」上乘輕功,天馬行空的掠向大板牙前,封住了他的去路。
大板牙乍見樓彎,苦臉已露。「我的娘啊!怎會是你?」
話未說完,轉頭就想跑,樓彎再一掠身,輕而易舉又將他攔住。
大板牙只能苦笑了「你爹翹了,你不替他辦理過戶手續,要是閻王爺責罰你爹,他會怪你不孝的。」
樓彎冷森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等割下你人頭祭在我爹靈前,再向他老人請罪也不遲。」
大板牙頓感樓彎殺氣逼人,心知必非他敵手,復往小徑瞄去,總希望小千能夠快點趕來。
瞄了幾眼沒結果,不禁暗罵道「臭小千,說好要攔人,還硬將他給放出來?」
他有點溫和的笑著「其實你誤會了,你爹不是我殺的……兇手另有他人……」
樓彎冷笑「現在說未免太完了!」
「是真的!我可以發誓!」
「邪惡之徒,言而無信,再怎麼發誓也沒用!」
大板牙急忙道;「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不能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樓彎冷森道「當時只有你們兩人在場,不是你們殺的是誰?你是自絕,還是要我出手。」
大板牙眼看無法妥脅,只有硬拚,能撈回多少就算多少,拖個時間,說不定小千會及時趕到,到時小命又撿來了。
他冷道「我說真話,你不信?看樣子,非得叫你吃點苦頭,你是不會覺悟!來吧!」
短刀一抖,他也擺出架勢,一副威凜模樣。
樓彎冷笑一聲,新月鉤已劃出弦光,宛若月影浮動,看似極慢,其實奇快無比的罩向大板牙。
大飯牙短刀相準准的就往他中宮刺去,反正也不懂招式,只有如此爛打,看能否奏效。
樓彎豈是泛泛之輩?見他單刀直逼中宮,暗自冷笑,新月鉤由橫擺改為斜擺,憑新月鉤怪異造形,很容易就可夾住這把短刀。
他並未變換身形,仍直撲而至。
「嘿嘿!你上當!」
大板牙見他不變形勢,一時也慶幸自己詭計得逞,他已照上次小千對付戰神時一樣,將短刀砸向樓彎臉蛋。
果然此招又奏效了。
樓彎哪知大板牙會違背武學常理,才對上手就將兵刃脫手?
一時不察,短刀已觸及門面,還好他反應靈狡,擺頭縮瞼,硬是躲開短刀,但已顯得十分狼狽。
大板牙一招得手,哪敢多停留,甩頭就跑了。
樓彎怒喝「哪裡逃!」
新月鉤已出手,像輪旋飛明月,發出急速嘯聲,幽靈般飄浮不定的噬向大板牙背脊。
大板牙頓感背脊生涼。欲躲無力,已苦歎老命休矣。實在心有未甘,勉強的滾向地面,希望能奇跡出現,躲過這要命的一擊。
眼看就要得手,猝然間左側林中又射出一道奇黑光閃,正中目標的打向新月鉤。
叮的脆響,兩道光閃已相互倒飛而退。
樓彎很快掠身接下新月鉤,飄身落地,立時驚愕冷道「來者何人?膽敢管我彩虹軒閒事?」
一條人影掠向空中,抓過那把黑劍,來者竟會是塞外西巫塔的戰天。
他飄落地面,一把劍已指向樓彎,不言不語。
此時林中已傳來烏銳笑聲;「彩虹三鉤,武林排名第四,今夜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話聲未落,烏銳及戰神已從黑漆林中冒出來。
大板牙聽及此人武林排名第四,登時打了個寒噤,慶幸自己能死裡逃生,暗自苦笑「要命!難怪價錢那麼高?」
樓彎突見烏銳形貌,一眼就看出他是誰,詫然道「西巫塔司神烏銳?」
烏銳含笑道「樓軒主好眼力。」
樓彎雖驚訝,仍自冷靜下來「司神要管這檔事?」
烏銳含笑道「此人是西巫塔貴賓,軒主能否賣老夫一個面子?」
「辦不到!」樓彎冷森道「他殺了我父親,非得償命不可!」
「真有此事?」烏銳瞧向大板牙,露出關切神情。
先前大板牙雖極盡鄙夷烏銳,現在性命受到威脅,也只有從權了。
他道「人是死了,不過並非我所殺!」
樓彎怒斥「明明人贓俱獲,你還想狡辯!」
大板牙謔笑道「清者自清,我沒殺就是沒殺,你說破嘴,我還是沒殺。」
樓彎冷笑「很好!我也不想聽你說話,多看你呼吸!」
話聲甫落,他又再次欺身攻招,其勢更比方才凌厲有加。
烏銳沉喝道「樓軒主請住手!」
他知以言語無法阻止,馬上揮手令戰天、戰神攔下樓彎。
「烏銳你敢淌這渾水,我樓彎可含糊不了你!」
烏銳冷道「西巫塔貴賓豈是任人宰割的?」
他以表明強硬態度,樓彎也不退讓。雙方已大打出手。
戰神和戰天雖在華山論劍連敗數年,可是現在動起手,樓彎卻無法壓過他們,勉強打了個平手。
此種怪異現象,實叫人費解。
是戰神戰天的武功突然猛進了,還是他倆另有隱藏?
若以華山論劍的身手,以二敵一,兩人定非樓彎敵手,現
在情勢卻出人意料之外。
十數招過,樓彎見對方劍勢沉猛而鋒利,十分難纏,再打下去,自己必定會被累垮,只有出絕招以求勝了。
他猛出招飛身而起,掠過戰天上空,趁勢打出新月鉤,如流星追月般倒射戰天的背部。
光閃一至,戰天立時揮劍迫開新月鉤,人也往左前方掠去,以逃避新月鉤再次追擊。
戰神則以重鐵劍反削在空中的樓彎,角度算的精準,足可逼得他無以借足之處。
樓彎早有防備此招,不慌不忙抄過回飛的新月鉤,反手往下一鉤,像把刀鎖的扣住鐵劍,將他帶往左側,自己也借勢落了地。戰天早以算及樓彎落腳處,黑劍猛揮,如毒索般噬向其背部「命門」要穴,又快又狠又準,簡直已達爐火純青地步。
樓彎冷笑不已,胸有成竹復又倒掠而飛,如鷂子翻身,乾淨利落又快捷無比。
在他騰空之際,已擲出新月鉤,像無數光點爆開,充塞丈餘方圓,讓人目迷心眩。
戰天及戰神不得不回劍自救,雙雙封劍點向光點。
劍身觸及新月鉤,突見其已由一化為二,更加凌厲倒旋的反噬兩人背脊所有要穴,其勢之快,實讓人無以想像。
烏銳不禁驚叫「『雙飛鉤月灣』?」
這正是樓家成名江湖的三大絕招之一,威力自非比尋常。
戰天及戰神眼看已無法閃避,只有讓出要害去迎月鉤,兩人掠身揮劍刺向空中的樓彎,想撈點本回來。
驀地幾聲嗤嗤破棉聲傳出—一
三條人影,三件兵刃已錯開,各自飄落地面。
戰天及戰神臉部微微**,兩人背部靠近肋腰處各挨了一鉤,傷口不大卻傷及內腑,鮮血不停湧出。
他倆仍持劍直指樓彎,並未再攻擊。
樓彎則孤身落地,左肩及左大腿各被劃出三寸餘長傷口,汩汩滲紅,他只能以左手接下回飛的新月鉤。
情勢已定,烏銳才拱手含笑道「樓軒主,得罪之處,還請原諒。」
樓彎心知自己已受傷,若再戰,恐怕烏銳也會出手,屆時自己恐非敵手,為今之計,只有暫時放過大板牙,他日再思復仇了。
他冷森道「這筆帳,樓彎永遠記著,總有一天會向你們算清!」
再怒視大板牙一眼,身軀已微微**,見及仇人而未能手刃,其內心煎熬是何等痛苦。
他已帶著沉痛而艱辛步伐。投於夜林之中。
大板牙此時才噓口氣,要是那招「雙飛鉤月彎」落在自己身上,不被穿兩個大洞才怪呢!
烏銳很快交代戰天及戰神自己診傷敷藥,已含笑走向大板牙,拱手道「副門主受驚了?」
大板牙習慣的整整衣衫,才發現自己仍穿著水靠,無衣可整,遂輕笑站起來道「沒什麼,只是玩遊戲而已。」
烏銳道「不知副門主在玩何種遊戲?」
大板牙道「當然是獵手的遊戲。」
「你當真殺了他父親?」
大板牙又恢復不可一世模樣。道「是我和門主一起幹的!我的目的是引開樓彎,才會故意跟他爛打。」
烏銳當然看得出大板牙武功要比小千來得差多了,不過他目標在小千。而小千最要好的朋友就是他,若對他下一番功夫,將來自有可能把小千給弄到手。
烏銳欣然道「不知老夫突然出手,壞了兩位計劃沒有?」
大板牙立時道「沒有沒有,時間剛剛好,分毫都不差!這正是我想像中的時刻。」
若再差上絲毫,他就得穿透心腑,這當然是最佳時刻了。
烏銳已含笑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不知貴門主人在何處?」
大板牙也不清楚,只有胡扯了「他在洗澡,呵呵,每殺人過後,他都有這個毛病。」
他想小千可能也落了水,說他洗澡,其意義也差不了多少。
烏銳含笑道「貴門主真是怪人,實讓人莫測高深。」
大板牙也感到一份得意「不僅是他,綠豆門的上上下下都有怪毛病,我在殺人以後就要洗……洗地板!」
臨時想不出怪毛病,只好胡謅一番,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而頻傳笑意。
烏銳以及難得有所表情的戰天和戰神也被逗笑了。
烏銳愕然不解「副門主為何殺人後會有這種毛病?」
大板牙得意道「因為殺了人以後,就會很高興,高興就會喝酒,一喝酒,走路就會飄,飄過頭就會站不穩,尤其碰上了我家地板琉璃一片,滑倒那是常事。
為了不讓此事發生,只有先洗個地板,讓它更滑,我多躺在地板上,要滑到哪裡就到哪裡,久了也就習慣啦!」
難得他有辦法扯出這些怪道理,聽的連他自己都感到很得意。
烏銳恍然一笑「原來如此,綠豆門的確不同凡響。」
大板牙得意道「將來還有更精彩的事情會發生,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
此話他乃指小千的奇異遭遇,尤其是七星湖的神秘魔光。
烏銳卻認為他在吹牛,並未急著追問,他在想,如何能讓大板牙心甘情願的與自己同行。
他已道「副門主也是獵手?」
大板牙道「這件事,你昨天早上不就知道了?」
他突然想及昨晨的冷嘲言語,怎知只差一天光景,自己忘的一千二淨?還對烏銳起了好感?
他想了想,原來是烏銳救了自己老命,心存感激的結果。
有了好感,烏銳看起來就順眼多了。
可是一時就要盡棄前嫌,他可沒那麼瀟灑。
烏銳似也知他心理,遂道「老夫也知與副門主交往不易,不過最近有個地方賭注下得甚大,以副門主武功,自可輕而易舉贏到手。」
大板牙立時追問「有多少賭注?」
烏銳道「無計其數,最少也有百萬兩黃金。」
大飯牙眼又直了「這麼多?」
烏銳含笑道「在獵手生意來說,這是最大一批,老夫也想去看看,如此錢財,誰不動心。」
大板牙已然想去,或許還有希望,可是抬頭遠望黝黑林區,仍不見小千的人影。
他不禁罵道「這小子八成又會誤了大事!」
烏銳狡黠眼神一閃「副門主在等他?」
大板牙點頭「嗯!這事很重要,我必須跟他商量,你能等多久?」
烏銳含笑道;「只要天亮以前都沒關係。」
他不願逼的太急,反而容易引起大板牙反感。
算算時間,還有一個更次,小千若未趕來,天亮以後,他就不會再往山林走了。
大板牙道「我們等他,不過事先說明,這筆生意完全與你無關,你只是告訴我消息而已,一切各憑本事!」
為了昨夜戲謔言詞,現在他只有以此態度來面對烏銳,以免自打嘴巴。
烏銳道「老夫明白,告訴副門主此事,也只是想讓你們看我會順眼些,將來就可答應敝主人的邀請了。」
大板牙得意笑道「不錯!這種事多做幾次,我對你的印象就會慢慢好轉多了。」
烏銳欣然一笑「希望能如此,以遂神佛愛慕之心。」
說話間,兩人各自選了山石,坐了下來,以等待小千,然而時間漸漸流逝,就快接近五更,黝黑林區仍不見小千蹤跡。
「這小子,不知溜到哪裡去野了!」大板牙已顯毛燥和失望。
烏銳道「不如副門主先和我們到了地頭,瞭解情況後,再找機會通知門主也不遲。」
大板牙欣喜道「可以如此?」
烏銳含笑道「總得先接生意再辦事吧?」
「嗯!不管如何,總比在這裡乾等那混小子好得多。」
大板牙有了解決之道,心情也放寬了不少,急著想好好的表現,屆時也讓小千刮目相看。
他已起身,催促道「反正天已快亮,他是不會來了,咱們就先去接生意再說。」
「隨副門主意思。」
烏銳含笑起身,拱手為禮,已領著大板牙往西北方向行去,戰神眼戰天也隨後跟上。
自烏銳替大板牙解危之後,大板牙無形中已對他產生信任感,從昨晨的奚落訕嘲,已轉變成哥兒們的義氣及信賴。
又可惜他並無小千的狡黠精明,豈會是烏銳的敵手?如今被迷迷糊糊的帶走,將來事情變化,恐怕連他自己都料想不到吧?
小千逃得精,也快,樓影想追他並不容易,但一把復仇熾火支撐著,她仍窮追不捨,始終都不肯放棄。
眼看天就要亮了,想起樓家那把怪異新月鉤,小千心頭就發毛,顧不了什麼面子不面子,先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如若天亮,自己必定更難隱身,總得想個辦法才行。
他抬頭往四處瞧去,清晨濃霧不少,視野不廣。
不過,他已找到了目標。
那是一棟築在江邊的豪華巨宅,其四周種植戶不小楊柳。一副沉靜安祥氣氛。
「嘿嘿!山上躲不了,我就溜到人堆裡,也好弄套衣服穿……」
小千已決定躲入那家莊院,就算被發現了,也可藉著衣衫易容溜開。
反正也不知身在何處,他已快步奔向那座莊院。
此地乃是名聞天下的遊覽勝地之——一揚州。
此處正是揚州最出色奇景—一柳堤。
一望無際的楊柳,常年碧綠,倚偎江水。
輕風拂過,柳條擺盪,此起彼落,宛似仙女擁舞綵帶紛飛,讓人沉醉其柔美韻律之中。
此宅更有名,尤其是在江湖,提起武功排名第六的「柳堤銀刀」,天下無人不知。
更有趣的是,小千曾在華山論劍時,把柳再銀耍得滿面生灰,如今小子竟然自投羅網,不知柳再銀會做何感想?
小千根本沒想到此事,憑著經驗,他很快掠過立二高牆,落入柳家後庭園,無聲無息就潛向可以果腹的廚房。
他發現不少暗哨,但大戶人家多少會雇些武師來護莊院,是以並未動疑已身落江湖世家。
他游近廚房,雖未見及,卻已聞到香味,不由得更餓了,咽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潛了過去。
突地他見及廚房左斜對面一落廂房迴廊,正有一名身穿粉紅綢緞衫裙的美姑娘。
他一眼看去,覺得甚是眼熟,暗道「奇怪……」
再次潛近些,已驚愕叫道「阿切!是你?」
姑娘不是她人,正是從月江村隨秋大娘一起到中原的秋蓉。
她也見著小千,但小千已理光頭,一時也認不出來而感到驚慌的往後縮退「你是……」
「我是臉綠綠啦!」小千已鑽出花叢,爬過欄杆,落於走廊上,姿勢一擺,那股精明賊樣又已顯露。
秋蓉聽及聲音,再仔細見及面貌,突然激動而欣喜若狂
「真的是你?你也來了?你怎麼會理光頭?好菜喔!」
小千搔著圓溜溜的腦袋,乾笑道;「現在流行這玩意兒,不剃也不行!」
秋蓉突地凝神「你是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小千雖如此說,但表情已邪了起來。
秋蓉憑著和他交往多年的經驗,就知道他又惹了事,連忙往四周瞧瞧,看看有無被人發現。
隨後馬上拉著小千「快到我房裡!」
小千被她拉著走,轉個彎就往一處雅房遁去。
帶上門,秋蓉才噓口氣「你真是個惹事精,竟敢跑到這裡來惹事?」
小千大方的靠向牆邊雅致的靠背竹椅,坐了下來,伸手抓向小茶几果盤中的葡萄,已一顆一顆吃起來。
他悠哉悠哉道「我綠豆大俠,要到哪就到哪,誰管得了?何況這還是你的地方,我怎麼不能來!」
秋蓉緊張道「求求你,正經點,我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裡,你別又搞雜了。」
小千笑道「放心,現在我累得很,沒心情去辦事,你替我弄件衣服,還有烤雞香鴨,我是客人也!」
秋蓉這才注意到他穿的是短水靠,露出大截手腳,左臂還受了傷,焦切道「你跟人打架了?」
小千笑道「跟人打架就不稀奇,我是跟月亮賭輸贏,她一輸就發瘋的亂撞,這是不小心被撞傷的。」
他見及新月鉤就像月亮一般,才將傷口比喻為被月亮所傷。
秋蓉白眼道「你什麼時候說過正經話?等等,我去弄點藥來!你別再亂闖,免得又出事了。」
說著她已轉身離去。
小千仍交代她,別的沒關係,填肚子的東西一定要弄到手。
她含笑離去,小千才開始注意到此宅院住的是誰?為何秋蓉會出現此處?
他只閃過念頭,並沒認真揣測,因為這些只要問一聲就明白了,何必多浪費時間去想呢?
不到三分鐘,秋蓉已匆匆趕回來,拿了一套青素便裝,及金創粉和臘黃的烤雞。
小千一手已搶過烤雞,貪饞大嘴的啃食著,讚美笑道「還是你行,要烤雞有烤雞,混的還不錯嘛!」
秋蓉笑罵道「你一來,我看又要遭殃了。」
她已打開金創粉,替小千敷藥,一股童年情景已湧向心頭,她感到一絲甜蜜。
那時,小千受了傷,一定會找她敷藥,而她也義不容辭。
她只知道兩味藥,一味就是辣椒,一味就是苦黃蓮,或吃或敷,就這樣地敷過了童年。
那時小千也著實嘗過一陣辣椒葉的辛辣,以及黃蓮的苦頭,後來他反而不吃了,全是拌著敷,倒也習慣了。
小千邊啃著雞肉邊問道「你和你娘是怎麼混到這裡的?好像找到如意郎君了吧?」
秋蓉稍嬌羞「少亂說話,我娘到了中原,一直沿長江就到了揚州,後來她替我買了幾件衣服,結果糊里糊塗的就住進這裡了。」
小千睨眼邪笑道「我看是你娘故意找人家推銷的吧?還是這家大公子被你迷上了?」
秋蓉倒也大方道「我們是先遇見柳公子,然後我娘就說我們是流落他鄉,後來柳公子就收留我們了。」
「聘金收了沒有句」
秋蓉嬌嗔道「你老是胡說,人家是一番好意。」
小千邪笑道「還不一定喔!你娘那副視錢如命的賊臉,說不定早就把你賣了。」
秋蓉輕笑道「你放心,我想柳公子不是這種人。」
小千瞄向她,邪笑不已「看樣子,你對那個柳公子,滿有意思的嘛!」
秋蓉並未否認也未肯定,輕笑道「他對我很好。」
小千諧謔追問;「怎麼好法?天天跟你談情說愛?」
秋蓉瞪眼道「你最差了,專想些歪路子!」嫣然一笑;「他送了許多心愛的東西給我,你看這套衣服漂不漂亮?」
她含帶喜悅的施起衣衫,舞出柔美的姿勢,粉紅羅裙穿在她身上,更加出色了。
小千卻不屑道「很醜!」
秋蓉笑容已僵,瞄向小干,冷道「你口是心非!」
小千自得的聳聳肩頭;「以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來勾引女人的男人,他的心都是醜陋的!」
秋蓉睨眼笑道「你吃醋了?」
「笑話!」小千一副轉樣道「你以為我永遠都是阿貓阿狗翻不了身?告訴你,我現在是日進斗金,短短半個月不到,我已賺了明珠一鬥,黃金二十萬兩,時間是論分計酬的,你跟我談話已經超過十分鐘,要付我一百兩銀子!拿來!」
小千伸著手,準備向她要銀子。
秋容淡笑道;「我不信!」
小千得意遵「你們當然不會相信啦!因為你們沒見過世面。就以為銀子沒那麼好賺,吶!銀票在這裡!」
他已從寶衣裡邊抽出潔淨的銀票,攤得正正方方,要秋蓉瞧個清楚。
秋蓉瞧了,卻無多大反應「這銀票……」
小千截口道「說不定是假的對不對?呵呵!你們這堆人,只想看些公子哥兒,以為找到了大少爺,我告訴你,那些膿包是經不起考驗的。
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叫他們屁滾尿流,褲子脫得光光的,到時候你再去搾他的金龜銀子吧?真是狗眼看人低!」
秋蓉稍怒「你幹嘛罵人?」
「不罵你難道要罵我自己不成?」小千嚷道「明明這就是『珍珠坊錢莊』的銀票,你還說它是假的?」
秋蓉心知小千有過人能力,但一下子要弄數十萬兩金子,就算她連作三天的夢,也沒辦法搬到那麼多,她怎會相信?
其實正如小千所說,她完全未見過世面,有些豪商富賈,一頓飯就得花上萬兩銀子,他們用起錢,就像用水一般。動輒每每上百萬兩,又豈會在乎數十萬兩?
他們懂得賺錢方法,也知道如何去賺錢,而這些方法又豈是門外人所能想像和相信的?
就如小千當獵手一事,賺個明珠一鬥,簡直不費吹灰之力,若是以秋蓉來說,也許她拚死拚活一輩子,連半顆明珠都買不起。
她不懂,就以為世上無此好賺的錢財,難怪小千會大發嘮叨罵她不識貨了。
秋蓉也不甘示弱,擺身一振,頭上黃金鳳釵,耳際青玉墜珠已晃亮亮的閃著,響著「至少我這些比你那張紙來得實際些。」
小千揶揄道「小青蛙,光在井裡叫老大?好吧好吧!跟你說,等於跟木頭說一樣,等我換開了銀票,你就知道被銀子壓死是什麼滋味了!」
秋蓉輕笑道「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就服了你。」
「不必!」小千道。「你服了我又如何?現在不相信,以後相信就變成勢利眼了,你快跟你娘一樣嘍!」
秋蓉聞言,不由得心神猛顫,自己難道被母親所同化了?母親曾不停的鞭打姊姊,那時自己還感到她的不該。
現在姊姊已走,自己就和她一同到中原,一直落身於此,獲得了如此多之珠寶首飾,就再也不討厭她而感激她。
難道自己也變成勢利眼?
望著首飾、衣裳秋蓉感到一陣迷惘。
這些都是她所嚮往心愛之物,她捨不得拋棄,只有把它們戴在身上,戴在手上,才有欣然的滿足感。
她再想及小千銀票,還是認為不可能,自該親眼見他兌現,能心服口服,又怎能說是「勢利眼」?
她已為自己找到了理由。
然而她卻未想及自己的愛財心理,如若她淡於錢財,大可不必對小千銀票如此看重而強烈的不相信而她非要拿珠寶首飾來炫耀於小千,甚至於比一張未兌現的銀票來得有價值。
—一這才是小千說她勢利眼的最主要原因。
秋蓉淡笑道「不管怎麼說,一張紙總比金銀價值來得少,如果未能兌現就是廢紙了。」
小千道「那古董畫呢?賣不出去,它也是廢紙一張。」
秋蓉道「這不一樣,古畫有人收藏,隨時都有價,銀票只能向錢莊換取。」
小千瞄眼道「你想收藏古畫的人多,還是用銀票的人多?」
秋蓉稍為結舌,仍道「銀票是多些,但像這種大數目的……」
「根本就不可能是不是?」小千嘲惹道「好吧!你說不可能那這張銀票在你情哥手上,或是他爹手上,你信是不信?」
「這……」秋蓉感到困窘「他們富可敵國……」
「敵你的頭!」小千不禁有氣「在我手上就不值,在他們手上就那麼值?什麼富可敵國?我一把火升起來,就把這在院給買下來,讓你瞧個夠。」
秋蓉似也怕他發了威,懼然的不敢再言。
小千嘮叨叫了一陣,才問道「好吧,你說你的柳公子富可敵國,他是何來路?難道是皇太子不成?」
秋蓉道「他出身武林世家,在江湖很有名,叫柳堤……什麼的,他叫柳再銀。」
小千登時驚愕的抬頭,一片雞肉仍掛在嘴上「『柳堤銀刀』?」
秋蓉見他如此吃驚,以為他也明日柳家財勢,遂高興笑起來「正是柳堤銀刀,你想他們連武器都用銀子打造,其財富可想而知了。」
小千已促狹謔笑起來「是啊!銀子打造刀子,管看不管用,難怪那麼多人喜歡找他麻煩,只要一出手,他就把銀刀給丟掉,這招倒是保命絕招呢!」
秋蓉最怕見著小千如此神態,急道「你跟他認識?」
小千黠笑道「我怎麼會認識有錢人?」
秋蓉稍放心,又問;「你們碰過面?」
小千黠笑道「也沒有,他只是向我要酒喝而已。」
秋蓉驚詫「他會向你討酒喝?」
小千促狹笑道「他喝酒的方法很奇怪,是從頭頂往下倒,然後再伸舌頭舔舔流到嘴唇的酒,實是天下一絕。」
秋蓉突已想及,他可能是在吹牛,遂睨眼道「我不信,柳公子武功那麼高……」
小千邪笑道「多高?過街老鼠再怎麼高明,照樣被人打得吱吱叫,你等著看好了!」
他已丟掉啃得差不多的雞骨頭,雙手想往身一擦,突覺水靠光滑,無法擦手,目光落在秋蓉身上,已欺身過去雙手往羅裙一抓,輕笑道「借擦一下。」
秋蓉驚慌躲閃,仍是被抓著了,雙手油漬一抹,污黑立現,她嗔怒起來「臉綠綠,你太過份了!」
這是她最心愛衣服之一,如今被弄髒了,那股疼心已鑽到心坎深處,也開始記恨小千。
小千邪笑道「柳公子有錢嘛!叫他再送你一件不就得了?這麼小氣?」
秋蓉嗔道「如果你再如此,我再也不理你了。」
小千擦過手,已抓起青素衣衫,往身上穿,邊穿邊回答「有一天你會發現,像我這種好人並不多,你去愛你的柳公子,我去算我的帳,咱們別扯在一塊,就這麼簡單。」
秋蓉也急了「你想幹什麼?」
小千促狹道「我要買下這座莊院,你不是不相信?所以你也不必擔什麼心,就當我在放屁好了!」
穿好衣服,晃甩一番,雖大了點,倒也算合身,也有些公子派頭。
秋蓉焦切道「你不能如此!」
小千斜睨她一眼「你不是說他武功很高嗎?我就證明給你看,別躲在井中叫老大,丟人現眼吶!」
秋蓉被他逼急了,差點哭出來,不知怎麼,她又突然相信小千方纔所說的一切了。
「我相信你,你別如此!」
小千冷道「太晚啦!剛才你怎麼不相信?非要我毛了心。你才相信?你是被我逼信了,我可不怎麼相信你相信,時間寶貴,你最好躲著別出來。
因為你告了密,柳再銀那小子會追問你跟我的關係,這樣一來,你就會被我拖累了,知道嗎?謝謝你的雞腿,待會兒見!」
說完小千已穿窗而出,準備把樓影給引至此處,搗他一個天翻地覆。
秋蓉呆楞的站著,茫然注視窗口,她不知為何會說出那些話去刺激小千,難道真的是為了這些珠寶首飾?
還是為了柳再銀?
想及柳再銀,她更急了,想趕去通風報信,卻又被小千所言給喚住,她深怕柳再銀追問,因而壞了雙方友善關係,那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不就幻滅了?
她終於放棄通風報信,畢竟此舉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望著裙角一片污漬,她真希望小千從來沒出現,那該多好,一切都是如此完美而令人癡醉。
她趕忙收拾廳房,以免露出破綻,隨後靜靜坐著,聆聽不安的心跳,以及那即將來臨的波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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