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五月脫掉已經斷根的高跟鞋,把它們提在手上,恐懼強迫著她把自己堅強起來。正如同男人的堅強有極限,女人的懦弱也是有極限的,當所有的男人都在為自己的生命惶惶奔逃時,她這個往日實驗基地裡最鮮艷高貴的一朵花也只能像被人踩踏過一樣,拖著斷殘的枝條,零落的花瓣,為自己的命運而掙扎了。
這個月的實驗基地裡,全日本的病毒專家幾乎都集中到了一起,而最負成就的老專家們原本都聚集在監控室裡觀看著初代殭屍甦醒,而現在,他們都在自己人的推搡踐踏後無力的躺在地上,一個又一個的成為殭屍首要攻擊對像,為他們年輕力壯的助手們,徒兒徒孫們的逃亡,獻上更多的時間。
黑川五月的心冰冷著,一瘸一拐的匆匆走過一個又一個向她呼救的老人,他們或者滿臉鮮血,或者肢體傷重,或者氣若游絲,可是此刻的黑川五月卻感不到一丁點的憐憫。
在她的心裡,她和地上的那些老人一樣,都是被人們拋棄的一員。無法通過那個走廊轉角,又有力氣奔跑的人們都另尋出路了,只留下了他們這些老弱,既然那些大男權主義的堅決擁護者們都不願意拉他們一把,那她又何必把自己搭進去呢。自己在尚不知能不能生存下來的時候,還去考慮救別人?那恐怕和乞丐在餓肚子的時候去考慮給流浪漢買房子一樣荒謬。
冷靜了下來之後,五月的大腦疾速轉動,據她推斷,殭屍的數量正在急劇增加,感染者將會越來越多,以她現在這樣的情況,面對狂奔的S*M-002根本沒有逃脫機會,不如先躲起來,等一切平息了之後再說,那樣可能還會有一線生機。到時候只能指望等到軍隊來平息這場悲劇了吧……
一瘸一拐的五月很快的就聽到了身後走廊傳來密集奔跑的聲音,她不會傻到認為那會是逃命的人發出來的。這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了監控室的大門外。
黑川五月迅速的閃進了空空如也的監控室裡,死死的關上了大門,反鎖,再吃力的推了一張桌子頂住。監控室沒有窗戶,這讓她安心了許多,起碼外面的「東西」看不到她,她也不想去看那些「東西」讓自己承受精神上的摧殘。
黑川五月吃力的拖著已經開始腫脹的腳踝坐到了椅子上,剛剛鬆了半口氣,恐怖的砸門聲就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重,重,急急急……
黑川五月盡可能的把自己在椅子裡藏更深,慢慢的摀住耳朵,閉上眼睛……可是大腦的思考卻一點也不受她這種行為的影響,頑固的進行著分析:以敲門的力量和聲音來看,以雙臂進行敲擊的可能性為最高。而來人在不知道屋子裡有什麼的情況下就是一通猛砸,而且沒有發出任何央求放自己進來的話語,這樣的情況下,正在敲擊房門的,除了是殭屍,還有什麼可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或急或重的敲擊聲讓黑川五月無處可逃,聲音穿透了她手掌的保護,堅決的灌到了她的神經裡,是如此的巨大而無可抵禦。黑川五月甚至有了種錯覺,似乎有一股寒意正在侵襲著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從汗毛滲透到肌肉,帶來一股又麻又酸的感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似乎很久又似乎很短的時間過去之後,敲擊聲停止了,悄然降臨的靜謐讓黑川五月反而突然不習慣了起來。就像一個男人,不停的在一個女人身上折騰了很久的時間,給她帶來了巨大的痛苦,讓她以為痛苦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時候,可是這個男人卻突然消失了,這時候這個女人又會覺得他肯定就在哪裡盯著她,隨時準備再撲上來,驚慌失措。
黑川五月在等了一會兒之後才終於可以確定她已經逃脫了一波威脅,而且暫時信任了這個地方可以保護她免受傷害,但是,她也同時相信,除非有人前來營救,她再也不會去觸碰那扇大門……
監控室裡雜亂無章,簇擁著離開的人群把什麼東西都丟下了,五月隨便的看了看,順手把多餘的桌椅向門口堆積而去,這樣的舉動可以讓她感到了虛幻的安全感,但虛幻的安全感仍然是安全感,是減壓的好方法。
黑川五月同時找到了四瓶被人喝過的礦泉水,兩個完整的午餐麵包,不知道是哪個貪嘴的實驗人員放在了桌上。加上五月自己匆忙逃離時忘記帶走的包包裡還有一些零食,她估計自己應該可以撐兩三天。但是,保密性極高的研究工作讓所有人的手上都沒有通訊工具,黑川五月自然身上也沒有手機,就連呼救都沒有機會了。
紅色警報的燈光一閃一閃的,不斷劃過椅子上五月的臉頰,卻沒有類似救護車的聲音出現,當初搞設計的大人們考慮到這個實驗室隱藏在化工廠裡,周邊的其它工廠也有不少,如果貿然響起警報,實在會引起不必要的惡劣影響,所以就有了黑川實驗室這燈光強烈,卻寂靜無聲的紅色警報。
黑川五月擰開一瓶礦泉水,剛剛湊到嘴邊,卻聞到了一股口水的味道,不由一陣噁心,從包包裡拿出紙巾使勁的擦了好多下,這才皺著眉頭喝了一小口,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寂靜無聲的監控室,寂靜無聲的走廊,那個剛剛過去的逃亡人流就好像是去年的事情一般,五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黑川賓……
就像是禁忌,一股怒火猛地燃燒了起來,讓黑川五月不由自主的把手上礦泉水瓶丟了出去,在地上撞擊著,滾動著,發出咚咚咚的聲音。這個動作很帥,就像電影裡那些失意醉鬼的演技一樣,除了亂扔東西之外,卻改變不了一點點的現實。
黑川五月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她迅速的站了起來,拖著腫起來的腳踝又把那個瓶子撿了回去,小心的觀察了一遍看看瓶子是不是有破掉,發現沒有之後,才用剛才擦瓶嘴的紙巾在瓶子外面擦了一遍。
腳踝又開始疼了,剛才的小小運動讓五月的傷足用痛覺繼續宣告著自己的存在,讓她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不知不覺的,感到煩躁的黑川五月又喝了一口水,反應過來的她頓時又覺得浪費了。總之,這一次的怒氣爆發,只讓她感到了得不償失,失落之餘又多了些鬱悶。
孤獨,再次籠罩了她,就連仍然繼續忠實工作的監視器裡也找不到半個鬼影。
不對,那裡是不是坐著一個……
初代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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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良在這個時候仍然只是具殭屍,沒有發現可以攻擊的活物,便一動不動的待在了實驗床上,對於身上的齒痕和翻起的肌肉脂肪毫不關心,只是偶爾左右搖晃一下腦袋,做一些無意識的動作。
黑川五月愣愣的看著顯示器裡的鍾良,心情一時間變得很複雜,她知道她所看到的東西代表了什麼。一個月來為之奮鬥的殭屍病毒就是從它身上得到的,而且成果斐然……
成果斐然……黑川五月不由得嘲笑了一下用在這裡的這個形容詞。為什麼?呵呵,黑川五月歪了歪嘴唇,算是笑了一下吧。
外面狂奔著的殭屍,這個實驗基地的淪陷,以及自己為什麼被困在這裡,卻都正是因為他們的斐然成果所致。如果他們的成果沒有這麼快,這麼好的效果,沒有一個月就搞出三個殭屍病毒變體的成果,又怎麼會有這樣的災難呢……
「啪,啪∼」
打開被封鎖住按鈕的聲音響徹空蕩蕩的監控室。用拳頭使勁的砸下那個藍色的方形按鈕之後,黑川五月放鬆的坐了下來,把身上的白大褂隨手扔到了一張靠背軟椅上,衣服上的塑料名牌也隨之嗒啦一聲掉在了地上。屏幕裡,鍾良所在的實驗床正在爆發著一股股強烈的電流,藍色的電弧在他的身體和實驗床之間跳動著,烤肉的啪啪聲不停的響起,毫無表情的初代殭屍不由自主的抖動著身軀……
移開目光,黑川五月把翹著的雙腿輕輕的放在了面前拉過來的椅子上,慢慢的搓下絲襪,白皙細緻的肌膚一寸一寸的出現在了貪婪寒冷的空氣中,一寸寸的溫暖也隨之偷偷的逝去。儘管褪下絲襪讓五月感到了些許寒冷,但是失去了對大腿的束縛,她還是感覺到了更多的輕鬆。手背絲絲的摩擦著,從大腿的肌膚上滑過,然後,她褪下了最後一截。
「啪嗒。」
五月頭也不回的把那個藍色按鈕按回了原狀,把變成了兩個圈圈的絲襪扔到了控制台上,用手指輕輕的按壓起右腳踝上的腫起,麻麻的痛感讓她皺起了眉頭,嘴唇呼呼的吹著氣,豐滿的胸部在大腿上隔著衣服擠壓成了中學裡電鈴的形狀,長長的黑髮也垂了下來,披散在她的膝頭,映襯著五月修長腿部那白潤的光澤。
抬起頭,顯示器裡,五月看見了渾身都是焦黑色,卻依舊在不屈不撓爬起來的鍾良,露出了不滿的表情,在桌上找起了某個按鈕。眼光在巡視了兩遍之後,她撇了撇嘴冷笑了一下,按下了一個黑色的圓鈕,就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腳踝上了,雪雪呼痛的按揉了起來。
顯示器的畫面裡,隔離室的四面金屬牆上紛紛打開了缺口,從裡面噴出大量的霧氣,慢慢的籠罩在了焦黑而蠢蠢欲動的殭屍鍾良身上。漸漸的,那些掙扎的蠢動消失了,他就像一具真正的屍體一樣,變得毫無聲息。
嗯,起碼看起來是這樣子的……
霧氣籠罩了監視攝像頭,讓一切變得朦朧,等到霧氣散去,黑川五月看著那具一動不動的軀體,覺得自己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這樣她也算是幹掉了一具殭屍吧。接下來,就只剩下等待了,只要軍隊出動,應該很快就能解決這件事情。
只希望……只希望他們不要把這個地方用重型武器毀滅了才好。
清冷的監控室裡,亂糟糟的椅子之間,黑川五月拿出了一本時尚雜誌,帶著煩躁的思緒,隨手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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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走,從這邊走∼」
黑川實驗基地緊急預備隊的隊長堂本近一手裡握著一支手電筒,大聲的呼喊著,自從紅色警報的紅燈無聲亮起的時候,他就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操起了裝備就衝出了房間。
為了避免洩漏黑川實驗基地的秘密,在東燃化學千島工廠的掩護下,這裡白天工人們來來去去的工作,夜晚則變成了黑川實驗室的黃金時間,以達到掩人耳目的目的。當然,這樣的情況只是暫時的。
重要的生化武器殭屍病毒不可能只在黑川病毒實驗室進行實驗,新的最高級的,專門用於研究殭屍病毒的病毒實驗室已經在神奈川縣愛甲郡的丹澤山裡暗中建設了,估計再一個月就可以投入使用,到時候迫不及待集中在黑川實驗室裡的病毒專家們就再也不用只能白天休息,晚上才能工作了。
所以,當一群群的白大褂在紅色警報中衝出位於地下的實驗基地時,自然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的夜晚,基地出口外面沒有絲毫的燈光存在,如果沒有緊急預備隊的手電筒和大聲喊叫指引方向,這群人還真不知道會在黑暗中竄到哪裡去。
堂本近一衝到了最前線,為接連不斷狂奔而出的人群指引方向,人數眾多的逃難者也讓他也覺得心驚肉跳了起來,但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和他說話,大家只顧著埋頭狂奔。堂本近一知道這個基地是病毒實驗基地的,但卻並不知道這些人研究的是什麼病毒,所以在他的腦袋裡,這次應該是發生實驗室病毒洩漏擴散事件了。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堂本近一一把抱住了一個踉蹌著已經跑不動的老人,趁著機會把心裡的疑問問了出來:「是病毒擴散了嗎?是嗎?」
「呼哧,呼哧,呼哧……可能,是吧……我再也跑不動了,你背我走吧,快,快……」這個跑不動的老人急急的喘息著,死死的抱住堂本近一,要他帶自己離開,言語中還愣是不肯透露一絲機密。
「對不起,我還要在這裡指揮……那這樣吧。」被牢牢纏住的堂本近一朝離他最近的手下大聲的叫喊了幾聲,讓手下背走了這個幸運的老人,自己繼續大聲指引著人群。
人群一波一波的離去,漸漸的稀疏了,最大群跑的最快的,或者幸運的坐上了電梯的人們跑過了之後,剩下的那一些就要麼是在比較底層的地方做實驗,還有一些是跑的慢的老弱和傷員。
又是一波奔跑的人來了,堂本近一大聲的呼喊著,突然一個身影向他撲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堂本的帽子瞬間掉在了地上,黑暗中,堂本近一把手電筒瞄準了來人的臉。
「黑川閣下……」堂本近一驚呼道。
「封鎖……呼哧呼哧……快封鎖∼」
黑川賓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喉嚨裡就像有一口痰吐不出來一樣的咕嚕著,讓他的話聽起來很是難懂。
「什麼?什麼?」堂本近一扶住黑川賓,大聲的詢問。
「帶人……封鎖……封鎖,大門……」一直用嘴大口呼吸的黑川賓,他的喉嚨已經失去了唾液的潤澤,絲毫不能表達清楚他的意思。
「啊∼啊∼啊∼∼∼∼∼」
遠處傳來這樣的驚叫聲,黑川賓的身體猛烈的顫抖了一下,堂本近一卻抬眼望去,似乎是有人摔倒了,就想要過去看看。
「不,不要……」黑川賓邊啟動自己的腳步,邊盡最大努力的叫堂本近一不要過去,但根本不瞭解事情真相的堂本近一雖然很奇怪黑川賓的舉動,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衝了過去。
黑川賓轉頭,沒有再多看他一眼,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可以打電話的地方,他必須向首相報告情況,事情已經向不好的方向發展了,多耽誤一秒鐘,就會多喪生幾個人的生命。至於堂本,做為緊急預備隊的隊長,他也到了盡自己責任的時候,哪怕是拖住一具S*M-002感染者,也可以為自己的逃命和向上級報告多爭取一點時間……
它們已經來了!
堂本近一呼喊了幾聲,除了寥寥幾個人從他的身邊發出奇怪而恐慌的哭音匆匆跑過之外,卻沒有人回答。正奇怪的時候,門裡又狂奔出來一個身影。
堂本把手電筒照射過去,原來是一個穿著生化服的人,他熟練的指引著:「這邊,這邊走∼」
那個身影向他衝來,堂本近一隻是愣住了一秒鐘,然後就被撞飛在了草地上,手電筒飛出去很遠,轱轆轱轆的在地上滾了十幾下才安安靜靜的停在了地上,它所發出的光芒正好籠罩了那個黑暗的基地出口。在那裡,一大群狂奔的身影匆匆閃過,它們把雙手放在身前,勾成了爪狀,沿著人們逝去的方向,嗅著鮮活的氣味緊追而去……
「從這邊走,從這邊走∼」
遠處堂本近一的手下們揮動著手電筒,想要為這一批人指引道路,然後,他們聽到了他們隊長響徹雲霄的驚慌慘叫。
「你幹什麼?不要咬,啊!啊∼啊∼∼∼∼」
……
2007年10月30日晚10點28分,新S*M-002變種病毒,失控12分鐘後基本攻陷黑川病毒實驗基地,初步進入地面,迅速擴散中,S*M-002感染體已達43名。
監控室裡,黑川五月略帶煩躁的翻著時尚雜誌,在她沒有注意的一個屏幕裡,鍾良那已成焦炭的手指,輕輕的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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