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在元寶趕得飛快的馬車上,我第一次有些恨自己平日的懶散,如果早日學會騎馬,一日不到便可到許都,如今花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許都的地界。心念稍轉,想起騎馬的女子,不由得有些慌神。梅蘭似乎會騎馬,也會射箭。一個文官的女兒會這些,是不是有些奇怪呢?我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直想著奸細的事情,都有些草木皆兵了。如今,日旭去了許都,有了防備的他,一定可以攔住如狼似虎的南朝軍隊。此刻,最難受的一定是日照,南朝的軍隊長驅直入他卻沒有絲毫的辦法,而昔日的好友又成了敵方的先鋒。其實,日照沒有絲毫的不足,只是這個輸了氣勢和先機的仗本就沒法子打。
「元寶,日照少爺前些日子都是在哪裡商量軍機要事的?」我隔著車簾小心地問道。
元寶哈了一口氣,大聲地說道「還不是煙雨樓,嚴軍師也幾乎住在了煙雨樓,二少夫人還常常送飯菜去。再過五天就是新年了,希望大少爺可以打勝仗給全國的百姓一個喜氣。」又是一年除夕,只是我們不可能如去年一般,全家圍坐在圓桌旁心無旁鷲地吃上一頓團圓飯。只盼望,日旭和日照兩兄弟可以聯手給天下百姓一個安穩的新年。
「元寶,我不在的日子,都是些什麼人在煙雨樓走動伺候?」我藉機會打聽著,雖然日旭和苻清流都沒有辦法抓出這個奸細,但是我卻不甘心就此放棄。
「少夫人,你莫要著了涼。」元寶把簾子小心地掖了掖,手上的鞭子往前方的馬匹身上甩去,馬車壓過一塊石子,「煙雨樓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去的。除了平管家稍去作打掃外,都是二少夫人親力親為。少夫人,說了你不要不開心,二少夫人比起您,可要勤快了許多。」這兩個至關重要的人,都有著不可推卸的嫌疑。只是俺婆婆的話,日照和嚴軍師去了許都之後,南朝的軍隊依舊勢如破竹,那奸細極有可能一同前去。梅蘭?我不敢去想這個結果。還有一個可能,便是梅蘭身邊的貼身丫頭。
「少夫人,已經能看見許都的城牆和大少爺的帥旗了。」元寶的聲音有些興奮,有些結巴地說道「少夫人剛嫁入梁家的時候,我們人人都覺得少夫人是壞人。可是,偏偏每次梁家最危難的時候,都是少夫人站在大少爺身旁。我們對不起少夫人……」
「因為覺得我是苻清流那邊的人,可是?」我並不介意地問道,可是苻清流三個字一出口,原本平靜的心再次洶湧開來。他,現在可好?他,是恨我的吧?為什麼還要送我到梁府的門前,月光下他的臉看得十分真切,滿眼的期待,似乎等著奇跡的出現,換來的卻是我乾脆的閉門,那一刻我彷彿聽見一顆心碎落滿地的清脆聲。
「何人闖關入城?」一個火爆的大嗓門攔住了我們的馬車,卻讓人不由得放下心來。
我掀開簾子笑了笑,言辭輕快地說道「趙將軍,別來無恙,這嗓門還是一樣的響亮。」
「夫人……」趙勇雙眼瞪如銅鈴,咧嘴對這一笑過後轉頭對著趕車的元寶吼道「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把夫人載到這麼危險的地方?除了差池,我們怎麼向元帥交待?」
我掀開簾子,扶著元寶的手下了馬車,對著趙勇一拂身,神色愧疚地說道「不甘元寶的事情,又是我這個不識趣的女子,想來這許都見將軍一面,還望趙將軍多多包涵。」
趙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笑呵呵地說道「夫人來了才好。三日前交戰,那個殺千刀的孫朝良,一箭射在將軍的手臂上。我們多人都勸將軍好好休息,可是他卻一日三次在城牆巡視,不肯缺了任何一次。我和嚴軍師、日照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說。」趙勇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人,難道也有了不敢上前的事情?
「將軍連嚴軍師的話也不聽了?」我抬眉問道,果然是不顧忌自己的身子了,「將軍手上的箭傷如何?可用藥了?」日旭不想看到梁家因為奸細的事情而毀了,所以打算戰死沙場?
「已經上了白玉膏,可是不好好休息,傷口怎麼會收?」趙勇向外移了移身子,示意我隨他一同進城,「將軍好像和自己有些過不去,場場對陣都一定要親自去。」
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一個曾經自信而縱覽全局的元帥,此刻卻失了方寸。
「夫人隨我上城樓,將軍正在城樓上巡視。」趙勇對著城門周圍的將士一一點頭後,指著一條盤旋的石階對著我客氣地說道「夫人,你要好好勸勸將軍。我們全軍上下都指望你了。」
「趙勇,你曾經是不相信我的。」我並不是為難這個直爽的男子,而是想瞭解這些與日旭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好嗎?」
「我趙勇不過一介莽夫,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趙勇忽然停下了腳步,對著我深深一拜,「將軍對夫人的深情和依賴,我們全軍上下都看得到。夫人要趙勇跪下賠罪,趙勇也絕不皺一下眉。」說完,一雙眼睛瞧著我的神色。
我雙手扶著這個戎馬一生的男人,抱歉地說道「是月華心眼小了,趙將軍切勿見怪。我們這就去見將軍,如果將軍一意孤行,那麼月華就陪著將軍共赴黃泉。」
「夫人……」趙勇喚了一聲,重新踏上那高高的石階,「夫人一個女子也可以這般坦然面對生死,讓我們這些大男子汗顏。夫人在陣前的勇敢,我們全軍上下都無不佩服。」
「趙將軍,月華不過一介女流,不曾為國家做出任何的貢獻。」我無言應對這個鐵錚錚的漢子,「那麼多的將士,上有老下有小,心中有著對生的眷戀,那是自然。而我除了將軍,還有何人會掛念?對月華來說,死又何懼?」何人會牽掛?會有人牽掛的,只是,我對他有愧。
趙勇神色有些淒涼,不再言語地走在我的身前,兩個人默默走在並不長的石階上,蜿蜒的碎石路猶如我不明的心情,日旭見到我會是怎樣的神情?我們兩個人除了戰場上匆匆的幾言,再無多言,只有那出征前的幾封信件和那一封休書。
「元帥巡視到了何處?」登上了城樓,趙勇問著守在石階旁的士兵。我掃視著許都之外,隱約瞧見遠處,連綿不絕的營帳依山而搭,那便是南朝的六萬大軍嗎?比起羌族那多而雜亂的營帳,南朝的軍隊顯然治軍嚴謹有序。
「夫人,隨我來。將軍就在前面。」趙勇對著我喚道,指了指城樓遠處的轉角,「將軍正在看石塊的儲備。夫人,南朝的軍隊比羌族的要強上許多吧?」
我笑了笑跟上趙勇的步子,安撫他說道「可是將軍的軍隊比南朝的又強上了許多。」
趙勇安心的對著我一笑,快步跑了上去大聲地喊道「將軍,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