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裡的黑夜比其他地方似乎要降臨得早一些,剛剛黃昏的時候,天就完全黑了。天空沒有一點星光和月光,連永遠都掛在天空的風月也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周圍沒有一點風。動物們也不知道跑去什麼地方了,叢林中十分寂靜。
打了一個盹兒,剛剛醒過來的米宏介瞪大眼睛也無法看清楚周圍的景色,咕噥道「他們還沒有動靜麼?我們的運氣真不好,碰上這麼個鬼天氣,就算是有人來察看追蹤器也發現不了了。」
白俊搖頭失笑道「米船長一定是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偷偷摸摸的事情。這樣的天氣對我們才有利呢。我估計他們很快就要來了,一會兒忙起來就沒時間吃東西了,米船長要不要抓緊時間吃點東西?」隨手把放在旁邊的背包遞給米宏介。
白俊剛剛說完,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機器的轟鳴聲,聽聲音很像是直升飛機上螺旋槳發出的,但要小很多。白俊很奇怪,凝神朝那邊一看,卻原來是兩個人各背著一個小型的個人飛行器飛過來。
這種小型的個人飛行器是蜃樓星的產物。外形有點類似一種叫竹蜻蜓的玩具,有一個細軸連著一個發動機和只有兩個葉片的螺旋槳。使用的時候,將發動機背在背後,螺旋槳在人的頭頂上,轉動起來後,就可以帶著人飛行,但距離不能及遠,也不能抵抗惡劣的氣候,只能作為近距離的臨時交通工具。
白俊雖然沒看見蜃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但一看蜃人是利用小型飛行器來的,就知道他們的基地離這裡並不遠,心中鬆一口氣,這顯然是兩個普通人,絕對不可能再把他甩掉。捅了米宏介一下,道「小心一點,他們來了。」
米宏介本來也不餓,這時候也顧不得吃東西了,一把抓住激光衝鋒鎗問「在哪裡?我怎麼看不見。」
白俊道「別緊張,他們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到達呢。」
個人飛行器的聲音越來越大,由於他們身上帶著照明燈,很快連米宏介也發現他們,興奮地道「太好了!沒想到我們第一天就有收穫。」
白俊卻覺得不太好,因為他看出來的竟然是兩名帶著許多攝影設備的傀儡人,隱約覺得事情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順利。
傀儡人很快就到達近前,兩個人的頭頂各打開一盞很亮的照明燈,將四周的樹林映地明晃晃的。然後他們把攝影設備打開,對著周圍攝起像來。
由於白俊使用了隱身術,這兩個傀儡人並沒有發現他和米宏介,但白俊卻越看越是不對,這兩個傀儡人攝影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而且他們一直沒有管追蹤器。
米宏介也發現情況不對,小聲問「他們拍了這麼久,為什麼還不走?也不去別的地方看看?」
白俊道「可能他們從來也沒有發現過追蹤器被聚集在一起的情況,要先調查一下。我們先沉住氣,多看一會兒再說。」
傀儡人來來回回將草地周圍的地方全部都拍攝了三遍,終於朝天空中升上去。白俊不敢怠慢,立刻帶著米宏介尾隨其後,卻愕然發現他們沒有朝來路回去,而是繼續向前飛去。白俊和米宏介都很奇怪,但也只有緊緊跟隨而已。
兩個傀儡人飛了很久,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看就快要飛出叢林了,忽然一道白光一閃,傀儡人雙雙爆炸掉,讓後面跟蹤的白俊和米宏介著實是吃了一驚。
米宏介低聲道「這到是很像我們在天龍四號上遇見的傀儡人。蜃樓星上的傀儡人雖然很多,但我還沒有看見過一個自己爆炸的,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
白俊聽得一呆,隱約覺得捕捉到什麼,可是很不清晰。個人飛行器的價值不菲,傀儡人培養也非容易,實在沒有道理只用一次就毀壞,就算是要毀損,也應該等這兩個人把剛剛拍攝的資料送回去才對。白俊雖然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露出破綻,還是知道他們很可能已經被發現了,帶著米宏介掉頭朝回飛,要去那兩個傀儡人最開始出現的地方察看一下。
白俊的天眼通不及銀星熠,但範圍也相當寬廣,監察範圍早超出這片叢林。他帶著米宏介很快就來到傀儡人出現的地方,下面一片汪洋,乃是在一片開闊的湖面。
蜃人用的是人類的身體,基地無論建在什麼地方,大約都不會建在水中。白俊愣一下,又搜查周圍地區。離開湖水的範圍就都是叢林草地,還是沒有任何人工建築的痕跡。這到是在白俊的意料之中,銀星熠早不止一次勘察過整個溟洲大陸,若是有人工建築,早被他就發現了。
白俊沉吟片刻,覺得地表大概是看不出來什麼,道「米船長,我想去湖水下面看看,你覺得如何?」
米宏介似乎很吃驚「湖水?可是下面雖然樹木少了很多,但還是叢林啊?我都沒有看見一條魚。」
白俊大吃一驚。他乃是精通幻術的人,立刻細細觀察一番,下面竟然真的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湖水只是幻影,而且製造這種幻影的手段白俊還相當熟悉,曾經在天龍四號行星上接觸過很多。
石可欣心裡有事情,人就很興奮,好容易才捱到天黑,又等了半天,溫敏才去休息。石可欣耐著性子又等一會兒,估計溫敏已經睡著,可依然不見銀星熠下樓,終於忍不住上樓去敲銀星熠的房門。銀星熠借口醫生要他好好休息,剛一吃晚飯,就回房間去睡覺了,到此刻已經睡了足足有五個小時的時間。
石可欣只敲一下,裡面就傳來銀星熠的聲音「你都準備好了?請在下面等我兩分鐘,我立刻就下來。」
石可欣回到樓下的客廳中,只等一會兒,銀星熠便出現在樓梯口,皺眉道「可欣,你怎麼還穿著裙子?快去換了。衣服的顏色要盡量暗一些的。」
石可欣一醒,他們要去做的事情穿著裙子的確是很不方便,一邊上樓一邊嘟囔道「我又不像你已經習慣做賊,有點緊張,忘記要換衣服。」
銀星熠與石可欣在樓梯上相遇,失笑道「白大哥總愛說我最有理,但你的理由比我的還要充分呢。過了今夜,你也就習慣做賊了!小心一點,別吵醒溫敏。」
可惜銀星熠的話音剛落,溫敏的房門已經開,穿著一身利落地黑色衣服,還把長頭髮盤在腦後的溫敏出現在門口,笑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有問題。快說,你們鬼鬼祟祟地想幹什麼去?我也要去!」
石可欣掉頭去看銀星熠。銀星熠轉身又上了樓,道「不行!我們都走了,萬一出現什麼突發狀況,連一個應付的人都沒有,很容易被人識破。」
溫敏立刻道「那你說是什麼事情,讓我和可欣去辦,你留在這裡好了。」
銀星熠失笑搖頭道「就你們兩個?除了讓我擔心以外,還能辦成什麼事情?好了,不要添亂。」
此言一出,同時惹惱兩個女人,石可欣首先大聲嚷起來「你現在又比我們好多少?」
溫敏的聲音不大,但理由非常大「白大哥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看著你,不讓你胡來的。你不讓我去,我立刻打電話叫羅醫生過來,讓你的病立刻就裝不下去。」
銀星熠苦笑道「溫敏,我的病裝不下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連什麼事情都沒有弄清楚,為什麼一定要跟去?」
溫敏微笑道「反正不管怎樣,我就是要去。再說可欣都能去,我當然也能去了。」
銀星熠自覺此刻能力大不如從前,要同時照顧兩個女孩實在是力不從心,本來連石可欣也不想帶著的,讓石可欣跟著,純粹是為開解她,聽溫敏這樣說,頭不覺有些疼了,想一想道「可欣,你先回房間去換衣服。溫敏,我們到樓下去說。」
到了樓下的客廳中,銀星熠見石可欣已經回房間,才苦笑道「我不過是看可欣這段時間不開心,帶她出去散心的,你一定要跟著去幹什麼?你要是氣不過,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詳細地向你匯報一遍如何?」
溫敏狐疑地道「就只是這樣,你們沒打算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銀星熠道「危險是有一點點,否則可欣也沒有興趣,但我向你保證,只不過是一點點而已。我就算是不顧忌自己,也要顧忌可欣的。」
溫敏還要再說,見石可欣已經換完衣服下來了,瞪銀星熠一眼道「你一定不要我去,我不去就是了,但你們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讓我沒辦法向白大哥交代。」
銀星熠自然是忙不迭地拍胸脯做了保證。
石可欣見了,萬分詫異地道「星熠,你真了不起,居然可以說服溫敏。她是最好奇的,我幾乎沒辦法瞞著她任何事情。」
溫敏突然有些不自然起來,石可欣就更是詫異了。銀星熠淡淡笑道「這又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溫敏是顧全大局,才答應我不去的。」
離開房間後,石可欣要去開車,銀星熠拉著她朝外走去,道「我們不能用我們自己的車。這車子也要去偷一輛。」
石可欣愕然道「可是溫敏已經知道了,白大哥早晚也會知道的,我們想瞞也瞞不住。」
銀星熠好笑地道「我下午是和你說笑的,你還當真了?白大哥做人雖然低調,但博學多聞,又通曉人情,聰明機變,我們怎麼可能真的瞞住他?做賊也是一門學問,我們要瞞的其實是這裡的蜃人,我們不用一點自己的東西,萬一行動被他們知道了,好掩飾一些。」
銀星熠帶著石可欣來到街上後,只用一根鐵絲就打開車瑣,很熟練偷到一輛汽車。然後開車去他們白天看好的商店中選了兩套潛水服。石可欣非常詫異地發現銀星熠雖然沒有真氣,但身手似乎並沒有受到很大影響,還變得要真實很多,像武功高強的俠客而不是像呼雲喚雨的神仙。
半個小時後,銀星熠和石可欣潛進了冰涼的海水中。
銀星熠還記得拾貝院水下建築的大體佈局。整個水下建築都是建立在一個珊瑚環礁之中,和地面上的建築距離很遠,同時也是相對獨立的,連控制室都在建造在海底的,通過海底電纜輸送電力過來,各種設備都是最先進的。
他們下水後,銀星熠示意石可欣在原地等候,自己先靠近控制室察看了一下,控制室沒有窗子,但銀星熠的第六感此刻非常明銳,雖然無法運用天眼通,還是能知道控制室中的人員分佈。他很驚奇,愕然發現控制室中竟然沒有人值班,心中多少有些迷惑,但想到這裡的自動化程度很高,海底也不適合蜃人久待,也就釋然了,招手讓石可欣過來,領著她開始檢察起那些養殖場來。
本來按照銀星熠以往的習慣,他在探查一個地方的時候,一定是先去控制室的電腦中瞭解總體情況,等發現問題以後,才會去實地具體察看,但他現在一來也沒本事一下子就潛進控制室了,二來要顧慮石可欣的安全,所以他們沒有去控制室,就開始察看起一個一個的養殖場。
這裡有不少監視設備,但都是針對的養殖槽中的海洋生物,銀星熠和石可欣活動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限制。
大約是為觀察方便,所有的養殖槽都是有機玻璃做的,從外面可以輕易看見裡面的情況。養殖場全部被分隔開來成為獨立空間,裡面的海水都是經過過濾的,與周圍的海水完全隔絕的。養殖槽的數量非常多,可每一個養殖槽都不算大,大的也不過幾個立方米,小的只有還不到一立方米。
銀星熠以前雖然也察看過這裡,但只是走馬觀花的大概看看,並沒有仔細觀察。到了這裡他才發現,養殖場裡面都只養了一種生物,連一些有共生關係的生物都被分開養護,讓銀星熠覺得很奇怪,而且這樣的養殖槽完全沒有必要建在海底,觀察養護,設備維修都有許多困難。更讓銀星熠奇怪的是,他們看了大部分的養殖槽,可都是海膽、海星、海蜇、海葵、珊瑚等等小動物,沒有魚類,也沒有貝類。沒有魚類還勉強可以解釋,但一個貝類生物研究所沒有一隻貝類生物,就實在讓人奇怪了!
銀星熠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準備把最後一組養殖槽看完就回去,等明天夜裡再來自己出來仔細看看,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到遠處有人來,連忙拉石可欣一下,帶著她急忙游開,要找一個地方躲避,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白俊把最新情況告訴米宏介後,笑道「米船長,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似乎是發現了關鍵的地方。下面是貝殼蜃人煙氣組成的幻景,我們在外面看不出究竟來。我打算進去看看,你是和我一起進去,還是在外面等我?」
米宏介想也沒有想,立刻道「當然和你一起進去。」
白俊點點頭,為行動方便,他們先去叢林中找一個地方把背包藏好,然後才來到幻影構成的湖水邊。白俊正要進去,忽然又有點猶豫,對米宏介道「現在我們有兩個辦法,一是去幻影中看看,可貝殼蜃人的幻影很真實,大約是看不出什麼問題;二是拍散幻影,讓製造這個幻影的貝殼蜃人暴露出來,可這樣也把我們自己暴露了,還很可能打起來,波及到現在被他們抓住的卡路爾他們。」
米宏介還從來也沒有像這樣冒險過,多少有點緊張地道「你能肯定我們就這樣進去,不會被貝殼蜃人發現麼?」
白俊笑道「某雖不才,卻依然很自負。船長,你再小瞧我,我可是要生氣的喲!」白俊曾經在幻影中生活過一段時間,本身也擅長製造幻象,有心隱瞞,貝殼蜃人肯定發現不了他。
米宏介被白俊給逗樂了。他的心裡素質也相當好,立刻便放鬆下來,失笑道「我們先就這樣進去看看,看不出來再說。白俊,我終於發現你和銀星熠與我們最大的區別在什麼地方。」
白俊觀察一下湖水,選擇一個好「下水」的位置,領頭朝水中走去,莞爾道「哦?我自己倒是沒有發現,是什麼?」
米宏介笑道「你們是真的沒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除石可欣以外,我從來也沒有發現有任何東西能影響你的心情。而銀星熠就更厲害,連一個能影響他的女人我也沒找到。我也給人很鎮靜的感覺,在宇航大隊,我的心裡素質就算是出了名的好。但我是後天訓練出來的。」
湖水給人的感覺相當真實,下水後,米宏介立刻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濕了。他們前進的時候,水紋還波動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幻影。再走得深一點,米宏介還感覺到浮力,可是他卻沒有看見任何水,覺得十分怪異。
提到石可欣,白俊苦笑一下,歎息道「我們也是後天訓練出來的。星熠是一個天才,學道比我晚很多年,卻比我修得好。但他並不像表面看來那麼灑脫的,也是很放不開,只是他很習慣隱藏自己的感情罷了。」
米宏介愣一下,深深歎息道「是啊,誰又能真正地放開呢?」此時他們已經完全潛入水下,米宏介的呼吸卻沒有覺得任何困難。他不知道這是因為這裡是幻影呢,還是白俊動的手腳,但他完全放心下來,開始瞪大眼睛察看「水下的世界」。
白俊幽幽地道「真正放開的人就是神仙了。米船長,我在這裡面知覺受到很大的限制,你看出什麼沒有?」
米宏介又愣一下,道「暫時沒有。但我不明白,我們怎麼一直在外面轉圈,不朝裡面走?我覺得中間那一大陰影可能有問題。」
白俊皺眉道「我們一直是在朝裡面走啊!我也沒有看見有陰影啊!」忽然反應過來,他們是被局限在幻影中了。他因為能看見幻影,始終都要受到幻影的干擾,反是米宏介,因為本來就沒有看見幻影,一點也沒有受到幻影的干擾。
白俊想明白以後,笑道「米船長,我只負責我們的安全,你來指示道路。」
米宏介點點頭,帶頭朝著中間的黑影部分走去。白俊反而是覺得他們是在後退,但他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就跟在米宏介的身後。
只走了一會兒,周圍的景色忽然間又變了,原來的湖水倏忽間就消失掉,他們來到一片很大的建築前面。這些建築本來就掩映在樹木之中,就是屋頂也都栽有樹木花草,所以開始米宏介和白俊雖然看破幻影,竟然都沒有發現這裡還有建築。原來外面的湖水只是一層外殼,他們已經成功的來到達叢林中的秘密實驗基地。讓白俊覺得奇怪的是,這裡沒似乎沒有一個人。
米宏介的呼吸又急促起來,雙手將衝鋒鎗端在胸前,右手的食指還摳在扳機上。白俊只道他從來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沒有多想,低聲道「米船長,現在我們要進去看看,你別緊張。」
選了一個最大的房間,白俊帶著米宏介直接穿牆進去。裡面是無數巨大的玻璃瓶子,瓶子中都裝滿營養液,營養液中無一例外地泡著一個胚胎活體。這些胚胎還十分小,蜷縮成一個半圓球體,看不出來是什麼動物的胚胎,可是整個房間都是胚胎的心臟跳動的聲音。所有的胚胎都在用一個頻率一起跳動,匯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巨大的蓬蓬聲,就像有許多人在打鼓一般,震得人心中直跳。
心跳也能有如此巨大的聲音,讓白俊的感覺非常怪異,正要去仔細察看一下的時候,他身邊的米宏介突然發出一聲巨吼「不!」
隨著這聲巨吼,米宏介的食指已經摳動扳機。一片眩目的激光從衝鋒鎗口噴射出來。白俊竟然沒有時間阻止!
玻璃瓶碎裂開來,營養液到處流淌,胚胎居然發出一聲聲的刺耳的尖叫,開始滿屋子跳動起來。連見多識廣的白俊都看得有些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