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碟 第二部 第四集 血奕射日 第十章 默望
    築玉山;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容若蝶靜靜坐在溪畔小石上,這裡便是林熠初次看見她的地方。月已在梢,人還不來。只有孑然獨影,伴著微涼的晚風,把涓涓心事盡訴流水落花。

    已是盛夏,這輪彎月卻為何一涼如水,清冷的玉華照耀溪面,泛起粼粼波光,點點思念,叮咚清響著向山外流淌而去。

    這清溪,翻過嶺,繞過山,穿過廣袤原野,又會把那縷幽幽的心緒帶向何方?

    離海太遠了,濤聲在萬里之外澎湃,依稀里她竟可聽見。對著流星許下的心願,在一天天翻閱的日子裡鮮活驛動著,是否也正在走近?

    琴聲空渺,是為誰彈?悠揚的琵琶隨著清風明月飄播在幽藍的天宇之下,蒼穹裡夜在靜靜聆聽,婆娑樹響在低低應和。緲萬里層雲,只想一曲天涯,歲月彈指。

    「嘩啦啦」水響,小金濕漉漉地從溪中冒出,抖動身子甩出一蓬水霧,走上岸來。

    琵琶聲止,餘韻盤桓,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幽思,讓身畔的花草滴滿露珠。

    箏姐默然佇立在容若蝶身後,像一尊石像忠誠地守衛著她的主人。她的面龐僵硬而冷漠,即使小金逗趣的鬼臉,也不能讓她浮現出一絲笑意。

    今夕是何年,卻不教人團圓。箏姐的心裡深深歎息著,低聲道:「小姐,聽說他正在青木宮養傷。我陪你去找他吧!」

    容若蝶抬起頭,望到孤懸的明月淡淡道:「箏姐,你有沒有興致再聽我彈奏一曲?」

    箏姐生硬的嗓音透著溫暖與無奈,回答道:「小姐彈的,我都愛聽。」

    突然,小金眼眸裡爆出兩簇精光閃閃的光芒,直勾勾盯著對岸的密林,彷彿是察覺到了異樣,站直了身軀清聲一嘯,化作一溜金光竄了出去。

    箏姐面色一凝,靠近容若蝶身旁沉聲道:「小姐當心,金猿怕是發現誰了。」

    話音方落,小金已鑽入密林不見了蹤跡。容若蝶從容道:「不要緊,林中有五時七候陣,附近還有秦毅等人留守,我不會有事。」

    她收了紫玉琵琶站起身,道:「箏姐,我入林去找小金,你在這兒等我。」

    「不成,」箏姐毫無迴旋餘地,拒絕道:「林內情況不明,小姐不能去。」

    「相信我,」容若蝶悠然道:「我有一種十分強烈的感覺,林內藏著的那個人,絕不會有惡意。但你若跟去了,他也許就不會現身了。」

    箏姐一怔,似有所悟地點點頭,道:「那請小姐准許我守在林外,一旦有變也好及時應援。否則,我終究不能放心。」

    容若蝶微微一笑,說道:「隨你吧。」赤裸著雪白纖細的玉足,跨過清冽溪流,踩著柔軟濕潤的綠草芳茵朝密林徐徐行去。

    再說小金一頭鑽入密林,躍上一根粗枝站住,目光閃爍急切機警地四處張望。林中清幽晦暗,剛才那股異常熟悉的氣息卻陡然消失。

    它大是不甘,清越啼叫聲振空谷,運動靈識全力搜索。猛地頭頂有一顆松球電丸般射落,劈頭蓋臉打來。

    小金一跳閃過勃然大怒。它雖到築玉山時日尚短,但平日漫山遊逛嬉戲玩樂,方圓數百里的山林野獸莫不奉其為尊,戰戰兢兢,儼然它就是山大王。這會兒竟有不長眼的傢伙拿松球暗算自己,那還了得?

    小傢伙眸子裡凶光一閃,呼呼低吼,朝著松球射來的方向飛速撲去。

    不料它速度雖快,可仍然撲了個空。正詫異間,身側聽到吱吱清啼,極盡戲謔不屑,似乎在嘲笑它的無能。

    小金火冒三丈,轉頭望去。剛打算發出威嚴懾人的怒吼來重樹尊嚴,抖一抖山大王的威風,孰知目光落處一腔怒火頓時化為無限柔情,像著了魔般傻呆呆地望著不動。

    原來三丈外的樹枝上,悠哉悠哉蹲坐著另一頭冥海金猿,神態比它更橫更傲,正滿不在乎地蔑視它,卻是小青。

    小金看得骨頭都酥軟了,半晌才想起吱吱招呼,意思是問道:「這位美女,在下能不能和你聊聊?」

    小青努努嘴巴,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小金偏是越看越喜歡,心癢難熬地抓耳撓腮,眼珠滴溜溜直轉思忖著接近對方的法子。這重色輕友的傢伙,早把剛才找人的事情拋到了腦後,順手折下一片蒲扇大小的樹葉,滿臉掛著討好的表情湊上前去,吱吱一叫,這次的意思是:「美女,天好熱,讓我給你搧風好吧?」

    見小青並未反對,它厚起老臉,屁顛屁顛越過半空中縱橫交錯的枝葉,跳到對方身旁賣力地搧動樹葉,比伺候天王老子都要用心。

    這也難怪,冥海之中雌性金猿本就是鳳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小青個頭嬌小,體態「嫵媚」,傾國傾城堪稱雌猿極品。

    被這打了不知多少年光棍的傢伙撞上,哪還有不欣喜抓狂,一見鍾情的道理?

    搧了片刻,小青不耐煩地一把奪過扇葉扔下樹,指指自己的肩膀。小金會意,立刻施展猴爪按摩技在對方身上捏來捏去,順帶好一番享受對方「嬌軀」的動「人」滋味,也算回饋自己的半天辛勞。

    小青半瞇縫著眼睛,舒服寫意處輕輕發出呻吟,小金百爪撓心,雙手不覺大起膽子順著肩頭往下探。

    這突如其來的侵犯讓小青驚叫蹦起,像是閃電過體,全身的絨毛倒豎,面露凶相、巴巴地瞪著小金呼呼低吼,猛地撲將上去一通捶打爆揍。

    小金吱吱亂叫,抱著腦袋只護著要害,既不招架也不閃躲。明顯是知道自己做錯事所以甘心領罰,全沒了多年養成的威嚴尊貴。似乎這小傢伙也從林熠身上學會了「打是情,罵是愛」的道理,對小青的拳腳撕咬痛在身上,樂在心裡。

    且不提這對金猿在樹梢打情罵俏,小金稍後又會如何討好小青,容若蝶孤身一人已經緩緩走入林中。

    漸起的夜霧瀰漫飄蕩,月光無力穿越繁密的枝葉,只好把清輝留在半空。漆黑的夜中,有夏蟲的脆鳴,夜鳥的啼叫,遠山隱隱傳來猛獸的呼嚎。

    荊棘匍匐在黑暗裡,刺破她嬌嫩的肌膚。她卻毫不在意,平靜的面容上看不出半點波動。哪怕心中有滔天的浪在跌宕,她也只是不經意地抱琴緩步,默默獨行,讓身後的月色去遠。

    輕輕地,她在一株古木旁跪坐,宛如一尊冰雕粉琢的玉女神像。紫色的衣裳拖曳起今晚的清風,悄然起舞,那一綹黑黑的秀髮垂落眼眸,遮擋住窺視的星月。

    琵琶聲起,撥動這盛夏山林的琴弦,如一汪清泉,緩緩而溫柔的滲入無邊無際的蒼穹夜色。百鳥歸林,萬籟俱寂,煩憂盡消,彷彿眼前又是春光明媚。

    她渾然忘卻了所有,專注於琴韻天地,小金與小青也停止了打鬧,靜靜騎在枝頭,欣賞著音樂的妙境。

    旋律漸轉溫存纏綿,似有柔情如水在心扉蕩漾,將百煉之鋼化為繞指柔。小青的臉上不覺變得柔和,小金悄悄地伸出手,想按住身邊美女的肩頭。小青頓時驚醒,警惕地瞪著小金,令這有賊心沒賊膽的傢伙訕訕收手。

    夜如此溫柔,忽地充滿溫馨。一道青色的影子默默佇立在迷霧林中,沉靜地凝望著伊人。袍袖輕揚,是風在動,還是心在不捨?

    他關山萬里,風塵滿面,只為這悄然無聲的一瞥。小別數月,已是多少漫長世紀從身邊逝過,煎熬的又何止是沸騰在心底的那份思念。

    這曲調恁的熟稔,不正是他們初逢時,容若蝶在溪畔幽幽彈奏的那首古曲麼?

    心有靈犀一點通,她已感應到自己的到來,冥冥中那縷無形的默契,令他們天各一方也不曾遠離。何況,是如今的近在咫尺,遙遙相對。

    然而,他看得到她,她卻看不見他。於是,只能用這曲婉轉傾訴,為他洗去一路的風霜征塵。

    兩步,只需跨出兩步,他就能出現在她的面前。千般相思,萬種情深,一朝得解。但每當這衝動湧起,腦海裡卻油然浮現起老巒那被斗篷遮擋下陰沉冰冷的黑臉。於是腳下生根,咫尺之遙的距離突然顯得那樣長,重重的溝壑不知還要再走過幾許歲月。

    一曲終了,雙雙無語。靜謐裡林內響起輕輕的一聲呼哨,是又到了別離的時候。小青戀戀不捨地起身,卻又忽然轉過頭,在小金的頭上輕輕一拍躍入了黑暗。

    風過林梢,猿聲漸隱,再聽不到動靜。

    容若蝶一動不動懷抱琵琶,閃熠的明眸徐徐黯淡,難掩一縷失落。

    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他終於緣吝一面。但知道他已來過,知道他安然無恙,不是已經足夠。一念之間的見與不見,便不再重要。

    可為何偏不願離去,偏在清冷夜林裡獨自小坐,躑躅眷戀。

    忽而落葉沙沙輕響,被風吹起,微帶夜的涼意。她若有所覺,慢慢地抬起頭,清澈的目光凝鑄在瞬間的永恆,癡癡相望。

    六丈外,一襲青衫如故,林熠無語佇立,肩頭坐著的小青,正對著齜牙咧嘴的小金露出不屑的矜持。

    眼神交織,轉眼便是百年,無數輪迴在寂靜裡浮沉碾轉,把紅塵拋卻。

    萬語千言何必再說,就這樣默默相望,縱是匆匆一瞥,已能照亮林中的黑暗,點燃絢爛的火花。

    你還好吧,是否消受憔悴,是否相思如雨—那林間比翼的燕兒去了哪裡?

    依稀聽到的,不正是逐浪巖終日不息的萬頃波濤?

    乾澀的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只能向著她默然地一笑,任風吹散。於是,她的笑靨嫣然,莫逆於心,輕柔地將夜融化。

    他們就這樣遙遙微笑著,默望著,將如箭光陰濃縮在彼此的對視之中,溫熱著相互的心田。

    緩緩地,他面向著她退入樹後,霧氣漸漸阻斷相望的視線,讓他的身影隱沒。

    她的目光依然不能收回,宛如一根細細的絲線,纏繞著離去的背影,天涯海角,天上地下。

    小金蹦到了她的懷裡,擰著頭也在呆呆凝望林熠消逝的林後。從今之後,這個原本我是老大的傢伙自願退居老二。

    容若蝶微微一笑,欣慰而恬靜,輕撫小金柔滑的絨毛,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向它說道:「謝謝,讓我今夜不會寂寞—」

    身後傳來箏姐的聲音低低道:「小姐,仇厲來了,正在林外等候。」

    容若蝶站起身,彷彿把剛才釋放的心緒都珍藏隱匿到心底,再不透露半點消息,淡然道:「多謝你,箏姐。現在,我們就去見仇大哥吧。」

    兩人攜著不斷回望的小金走出密林,清輝灑下,風帶走離愁,方才發生的一切剎那間已然了無痕跡,直如恍惚夢過。

    林熠並沒有走遠,隱匿在秘虛袈裟中悄然目送容若蝶離開。

    夜漸深,霧更濃,他忽然輕輕一笑,向肩頭的小青問道:「我給你介紹的這位新友感覺如何?」

    小青垂目不答,奈何這矜持沒支撐多久,就忍不住用手寫道:「你什麼時候還會再來這兒?」

    林熠悵然搖頭,黑重重的林木阻礙視線,再望不到伊人的身影,徐徐道:「我不知道,也許會要很久。」

    小青沒精打采,沉寂片刻又寫道:「不准和姥姥說。」

    林熠故意迷糊道:「什麼事不准說?」看到小青瞪圓的眼睛,不由輕笑道:「好,我明白了,這就當作咱們兩個的秘密,行不行?」

    小青一副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又不放心地伸出小手。

    林熠會意,小指和它輕輕一勾道:「放心,大丈夫一諾千金,我怎也不會出賣你這個朋友。而且往後若是再來築玉山,也一定設法帶上你就是。」

    小青大喜,在他背上寫道:「今後再有誰敢欺負你,我替你作主。」

    林熠微笑打趣道:「只要你不欺負我,就比什麼都強。」收拾情懷御風而起,離開築玉山,不敢回頭再望一眼。

    出了築玉山,他收起秘虛袈裟御劍北行,往青木宮方向與青丘姥姥會合。行至天明,略感倦乏卻是酒癮上來了。

    收住心寧仙劍俯身下眺,遠遠看到左前方有一座繁華市集。當下折而向西,飄落在鎮外,攜了小青沿著街道找尋酒家。

    熙熙攘攘的人流,喧囂熱鬧的街肆,昨夜的一切彷如夢中。抬首看到一家剛剛開門的酒樓,門口杏黃色的酒旗隨風飄揚招搖,上書三個大字:「酒神居」。

    林熠邁步踏入,逕直上了二樓。樓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夥計跟在身後囉哩囉嗦地報著菜名。

    林熠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隨意點了幾碟熱炒,要了兩小壺酒。沒多久酒菜上齊,那夥計見林熠點得不多,也失去獻慇勤的興趣,自顧自下樓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林熠遞了壺酒給小青,問道:「你還喝不喝?」

    小青猶豫了一下,接過酒壺,對著壺嘴津津有味吸吮起來。

    林熠自斟自飲,望向窗外。南疆民風雖說剽悍,但大多性格淳樸,熱情善歌。儘管林熠來過幾回,但每次都身負要事,來去匆忙。像現在這般怡然自得地憑窗把盞,尚是首次。

    驀然,小青停頓了吮吸,偏過頭眼眸裡射出精芒投向樓梯口。一個老態龍鍾、滿頭白髮的老道士慢悠悠爬上樓來,身上居然還斜掛著一隻酒葫蘆。

    他的衣衫也算整潔,只是多了幾分落拓和蒼老,一雙黑布鞋上沾滿灰塵,想來一早已走了並不近的路。

    小青看過一眼,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當下轉回頭又去消滅壺裡的美酒。

    林熠握杯的手凝在唇邊,眼睛端注老道,卻什麼也沒說。

    老道士自顧自走到林熠桌前坐下,居然不打招呼拿起酒壺倒滿一杯。

    林熠洒然一笑,說道:「出家的道士也能喝酒?」

    老道士一飲而盡,老氣橫秋回答道:「連冥海裡的金猿都要酒喝,貧道為何不可?」

    林熠的目光漸漸凝聚,像兩柄鋒利的劍芒盯在他的臉上。老道士恍然不覺,又倒滿了第二杯。

    「別光看我,人老了,沒多大看頭,不如一起喝啊。」老道士舉杯向林熠邀道,彷彿是他在作東。

    「叮」杯子輕輕一碰,酒入愁腸。林熠放下杯盞,問道:「道長能喝多少?」

    老道恬然含笑,滿不在乎道:「來多少,喝多少。」

    林熠沉思片刻,認真地問道:「十壇夠不夠?」

    老道士微微笑問道:「你的酒錢夠不夠?」

    林熠點點頭,揚聲道:「夥計,再拿十壇,都要十年以上的陳酒!」

    老道士眼皮抬了抬,道:「你不喝?」

    林熠淡淡道:「在下有面前一壺足矣,不必再添。」

    「是不為,非不能也。」老道士讚許地點點頭。

    林熠道:「人生能夠選擇的事本已不多,身不由己久了,也就無所謂有為不為。但求盡歡盡情,不負平生。」

    「小施主真能盡歡盡情,此生不負麼?」老道士像是在對他說話,眼睛卻瞧著幾個夥計一罈罈將酒抱到他的腳邊一字排開。

    久久地舒出一口氣,林熠低聲道:「我不能。」

    「為何不能?」老道士的言詞忽然變得犀利無比,步步緊迫地追問著他。

    為何不能?林熠呆了一呆,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也許,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幾個人能夠真的盡情盡歡。

    強如聶天,睥睨一生最終兵解含恨,談何盡歡?

    釋青衍算麼?皓首戮心,殫精竭慮,身陷與九間堂的苦苦周旋抗爭中,又豈能盡情?

    其它人,或者試問這天地之間所有人,到底有誰能真正的盡情盡歡,平生不負?

    老道士靜靜注視林熠,喟然歎息道:「年輕人,你執著太多,宛如鐐銬,鎖住的恰恰是自己的心。那麼多的割捨不下,讓人可惜啊。」

    林熠厲電般的光芒從眼中迸射,罩定老道士的面龐徐徐問道:「你怎知道我執著的是什麼,割捨不下的又是什麼?」

    「何必問呢?總歸是自尋煩惱而已。」老道士在他的目光逼視之下坦然自若,悠悠道:「人,遠不如一隻冥海金猿來得快樂自在。可其實,偏偏是自己束縛了自己,徒歎奈何。」

    林熠的杯盞輕輕抖動了一下,沉聲道:「那麼道長以為,如何才能得到解脫呢?」

    「解鈴終須繫鈴人,靈山還往自心尋。」老道士微笑吟道:「你明白了麼?」

    林熠良久沉默,半晌才道:「道長這話說了卻等於沒說。」

    「說得好,」老道士欣然拊掌道:「看來你已開始明白了。你手握破日大光明弓,威風八面莫與爭鋒。但成就的,到底是這弓,還是你自己?」

    林熠的呼吸變得粗重,艱澀道:「請道長指教。」

    老道士哈哈一笑,愉悅道:「孺子可教。需知道為本源,萬物為流。一切有道,卻非道是一切。你執著於道,便讓道駕馭了你;你執著於弓,便教弓控制了你。雖有所得,也終究形同行屍走肉,有體無魄。融入道的,不是你的身,而是你的心;驅動弓的,並非你的力量,而是你的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前車未遠,莫蹈覆轍。」

    言罷飄然起身,竟要離去。林熠如雷轟頂,積鬱心中多日的一塊巨石終於轟然顫動。他心悅誠服,深深一揖道:「多謝道長點撥,晚輩明悟在心,不敢或忘。只是這酒尚未盡飲,道長為何匆匆離去?」

    老道士呵呵笑道:「年輕人,十罈美酒早已盡入我腹,多謝了。」

    林熠霍然垂首,只見不知何時十個酒罈的封泥悉數開啟,裡面空空見底,無有一滴殘酒。他心神俱震,抬頭時老道士已身影緲緲。

    林熠如夢初醒,向著窗外送出聲音道:「敢問道長法號,異日晚輩當登門拜訪。」

    樓外傳來老道士的笑聲道:「道士無名,遊歷四海,天下為家。因緣相遇,緣盡自散,何必訪尋?」

    樓內餘音繚繞,宛如斯人猶在。林熠久久佇立,面前的那壺酒傾倒在桌,兀自有酒汁汩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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