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宣從金裂寒的靈堂回轉,到佛堂看望過母親,已是心神俱疲。夜空中,一團雲采遮掩住月光,暴雨將至。
他的心,始終無法從白天那場暴風驟雨的血腥殺戮中清醒脫離。金裂寒臨終的遺囑,更如一塊千鈞的巨石,沉甸甸壓在他的心頭。
紅三娘從身後追了上來,低聲道:「孫少爺,小檀姑娘已經接來,正在暖春閣休息。她不停向屬下問起孫少爺的行蹤,您是不是要過去看一看?」
鄧宣默不作聲的點點頭。想起小檀,他頓時生出一縷溫馨。現在,不會再有任何人可以強迫他拋棄她了。
收拾情懷,他踏入暖春閣。明亮的火燭稍稍驅散滿身的陰霾,溫暖的空氣洋溢著柔情,讓他能暫時拋開外面的寒冷。
小檀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桌邊,怔怔望著燭火出神,清秀的眉宇之間,似乎永遠都有一抹擺脫不了的憂愁,令鄧宣胸口生出無限的愛憐。
她似乎沒有聽到鄧宣走入屋裡的腳步聲,直到他在她身後低聲喚道:「小檀!」
小檀緩緩側過面龐,明眸落在鄧宣的身上,彷彿是倦了累了,勉強從嘴角露出一縷笑容,回應道:「宣哥,你回來了?」
鄧宣沒有說話,默默俯下身,從背後摟住小檀的香肩,將自己的臉緊貼在她的面頰上,輕輕的摩擦。
少女沁人心脾的幽香悄悄鑽入他的鼻孔,每深吸一口,都會讓埋藏的悒鬱和悲傷從腦海中退淡。
小檀回過身,把俏臉埋入鄧宣的胸膛,輕聲道:「你不要緊吧,別太難過了。」
鄧宣點點頭,緊擁著她說道:「告訴妳一個好消息,今後再沒有人能夠拆散我們了。等外公的守喪期滿,我就用八抬大轎把妳迎娶過門。小檀,我要妳做我的妻子,永遠地愛著妳。」
他的嗓音宛如夢囈,日後美好的生活在向他微笑,胸前的小檀神情卻起了奇怪的變化,低低的聲音道:「宣哥,小檀不值得你對她那麼好。」
「傻話,」鄧宣微笑道:「妳是我這輩子除了娘親以外最愛的女人。我不對妳好,難不成要對那個青木宮的小鮑主好麼?」
小檀默不作聲,鄧宣道:「忙了一天,真有點口乾舌燥了。小檀,幫我倒杯水吧。」
小檀低聲道:慢站起身,伸手握住桌上的紫砂茶壺。
鄧宣靜靜凝望著她姣好的背影,看她像個小妻子似的為自己斟茶倒水,心裡一時充盈幸福的感覺。
小檀轉過身,並沒有直接把杯子遞給鄧宣,而是先淺淺地喝了一口,試了試水溫說道:「這是我剛沏的茶,小心喝!別燙著舌頭。」
鄧宣微笑道:「妳也忒心細了。」接過杯子,輕吹冒出的騰騰蒸氣,接著笑道:「真想妳今後能一輩子這麼泡茶給我喝。」
小檀一顫,道:「這水還是太燙,要不我讓人送壺涼茶來。」
鄧宣搖頭道:「不用,這是妳替我沏的香茶,再燙我也要喝下去。」他說著抬手將杯盞送到嘴邊,猛聽小檀的叫聲:「宣哥!」
鄧宣一怔,笑問道:「又怎麼了?妳今天魂不守舍,古古怪怪的,是不是剛來這裡有些不習慣?」
小檀輕咬紅唇,躊躇片刻回答道:「也許吧,就是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今晚好像要下場大雨吧。」
鄧宣道:「那算什麼事啊?對了,晚上妳睡覺前別忘記把窗戶關緊,免得雨水吹進來夜裡受涼。妳的身子太弱,回頭我找人弄些人參、何首烏什麼來的,替妳好好補補。」
小檀搖頭道:「我用不著這些,你也不要為我費心了。」
鄧宣道:「怎麼用不著,我說用得著那就是用得著。我要妳無病無災快快樂樂地活上一百歲、兩百歲,絕不准一個人拋下我先走。」
他低頭將茶盞送到嘴邊,剛要啜上一口,旁邊那只熟悉的纖手竟勢比閃電,迅捷無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淒然叫道:「別喝!」
鄧宣的手一晃,杯中的熱茶灑濺到地上,變成藍汪汪的一灘滲入地毯。
鄧宣一凜,困惑道:「小檀,這是怎麼回事?」
小檀一言不發,蒼白的臉上浮現訣絕的淒楚,探手奪過杯盞仰頭一飲而盡。
鄧宣想把杯子搶回來,卻哪裡還來得及。
小檀「啪」地摔碎杯盞,望向他含淚微笑道:「這茶你喝不得,我要你無病無災地活上一百年、兩百年─卻不要恨我,不要怪我。最好有一天,能夠忘記了我─」
鄧宣一把摟住小檀急切問道:「快告訴我,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檀癡癡地注視著鄧宣,面頰上升起妖艷的玫瑰色,櫻唇卻一點點地在變紫變青,輕聲道:「對不起,這茶裡我放毒了。
從一開始認識你,我就是受人差遣,別有用心。如今他們要除去你,可我到底也不忍心!「鄧宣震撼至極,手腳冰涼道:「妳說什麼,有人指使妳,妳一直以來都是在騙我?」
小檀的淚悄然從臉頰滑落,低聲回答道:「是,我對你本是不安好心的。可事到臨頭,我沒對你下手。我是騙了你,你恨我麼?」
鄧宣咬著牙,從嘴唇間滲出一縷縷血絲,道:「妳用的是什麼毒,解藥呢?」
小檀欣慰地一笑,搖頭道:「這毒,是特製的,我不可能有解藥。會很快的,好冷啊─」
一絲絲藍色的毒血從小檀的耳鼻櫻唇中溢出,鄧宣緊摟小檀的嬌軀,感受到她的體溫一丁一點地冷卻,悲聲道:「他們是些什麼人,為什麼要妳來害我?他們在哪兒,我這就去找那些人要解藥!」
小檀灰暗的眼眸裡透出一抹恐懼,牢牢抓住鄧宣的衣襟叫道:「別去!他們的實力遠遠超出你的想像,就算你能發動整座金牛宮的力量,在他們面前也不值一提。你去找他們,只能是送死。」
「小檀,妳怎麼那麼傻!」鄧宣熱淚盈眶道:「妳為什麼要喝下毒茶,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我,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小檀急促地嬌喘道:「我沒能殺死你,他們不會放過我。你不清楚他們報復懲戒的手段,這樣的死,其實反而是一種輕鬆的解脫。」
「王八蛋!」鄧宣悲憤交集,仰天吼道:「你們這群王八蛋,我要殺了你們!」
小檀的身軀抽搐著,牙齒打著冷顫吃力地道:「我走了,你多保重。小心金城舞,他或許並沒有你想的那樣好。」
鄧宣心神劇震,問道:「妳說什麼,我舅舅?難道是他指使妳來殺我的?」
小檀拼足最後一口氣道:「你別問了,知道越多,他們就越不會放過你??」話音突然斷落,她的纖手無力垂下,一切都定格在失色的櫻唇邊。
「小檀?」鄧宣搖晃著她,低低呼喚道:「小檀,妳別這樣,妳說話啊,小檀!」
無論他怎樣叫喊,怎樣晃動小檀冰冷的身軀,她都無法再作出響應。
鄧宣淚流滿面,瘋狂地喊,瘋狂地搖動,可一切都無可挽回。
小檀的身軀徐徐產生了變化,從她的肌膚上泛起一層光波,慢慢擴散到全身,逐漸幻化成一株三尺多長的香檀樹,枯萎碎落。
鄧宣手足無措地用衣衫接住零落下的枝葉,把香檀樹小心翼翼地貼到胸前。沒有驚恐,沒有詫異,心如死去。
「嘩─」傾盆大雨伴風而至,濃濃的雨霧,滲入夜色,茫茫一片天地漆黑不見萬物。「下雨了,」他心裡麻木地道:「好久,沒見到這樣的瓢潑大雨了。」
他一生最摯愛的少女走了;他尊敬仰慕的外公也離去了。這個世界上,在他的身邊,他還能夠信任誰?依賴誰?
驀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恐懼,只緊緊地、緊緊地擁著那株凋零的香檀樹。
一名風衛走進暖春閣,悄然站在鄧宣身後。過了許久,鄧宣才轉過身漠然地問道:「你進來做甚麼,出去!我要一個人待著。」
「孫少爺,」風衛遲疑著道:「鄧爺在書齋裡被人暗殺了,夫人請您立刻過去。」
鄧宣的眼裡驟然迸射出精光,嚇得風衛身軀一震,情不自禁地朝後退了兩步。
「今天,難道還不算結束?」鄧宣出乎意料之外,喃喃說道:「兇手是誰,你們查出來了麼?」
風衛看了眼鄧宣懷中的枯木,回答道:「屬下無能,尚沒有查到兇手的線索。現下金陽堡全線戒嚴,於護法正率人挨家盤查。」
「那有什麼用?」鄧宣冷笑道:「兇手臉上又不會寫字,他這麼查要能有什麼結果呢?」
回身將小檀的遺體抱入內屋,放在軟榻上用被褥小心地蓋上,好似她只是熟睡了一般,鄧宣柔聲道:「妳先休息,我很快就回來陪妳。」
走出暖春閣,來到鄧不為的書齋。在門外數十名金衣衛和銀衣衛,將周圍封鎖得水洩不通,鄧宣看也不看大步走進書齋。
鄧不為的屍體端坐在桌案前,沒有人動過。他滿臉的驚駭與詫異,胸口插著一柄金錐,一雙手扶在椅把上,顯然是沒有絲毫的準備,連閃躲都不及就讓人刺入心臟,氣絕身亡。
從窗外飄入的雨點,打濕桌上的書卷,紅燭在風中搖晃。
鄧夫人站在椅邊,目光投向兒子,靜靜道:「宣兒,你來了。」
鄧宣走近鄧不為的遺體,問道:「是誰第一個發現我爹的屍體?」
「是屬下!」一名風衛從人群裡走出,躬身道:「今晚是屬下負責書齋守值,鄧爺一個人坐在屋裡看書。下雨時,屬下想替鄧爺把窗戶關上,卻看到鄧爺倒在椅子裡,已經遭人刺殺,這才趕緊通知了夫人和於護法、郝護法。」
「你該死!」鄧宣的聲音蘊含著冰冷,緩緩說道:「我爹爹人在書齋裡被殺死了。你守在外頭,居然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看到,活著還有什麼用?」
風衛驚悸地跪地,垂首道:「屬下該死,請夫人、孫少爺責罰!」
「宣兒,追究失職的事情稍後再說。」鄧夫人道:「當務之急,是追查殺死你父親的兇手。沒想到,他到底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
「夫人,孫少爺!」人群裡的郝城出聲道:「以老朽的經驗判斷,來人應是金裂石的死黨餘孽。或者,是青木宮的高手前來報復。只要從這兩點入手,一定能稽查到真兇的下落!」
「糊塗,」鄧宣整個人宛若變了,冷冷道:「二叔公的手下早已成了驚弓之鳥,又有人在暗中監視,如何下得了手?青木宮有上百的俘虜,關押在金陽堡裡,他們想報復我爹,也要等到先救出這些人再說。
「否則,不怕我們一怒之下,把花千重等人統統處決,以命抵命麼?」
郝城臉露驚異之色,恭聲道:「孫少爺說的極是,老朽考慮欠妥,竟沒想到這些問題。」
鄧夫人問道:「宣兒,那依你說兇手又會是誰,為何要殺害你爹爹?」
鄧宣冷靜道:「風衛守在書齋外,卻沒察覺裡面的一點異常,說明兇手修為極高。而我爹死時,竟不及作出反應,正面中刀,無疑他認識來人,卻沒想到對方會對他突然下手。
「我爹雖被解去重權,閉門思過。可只要他活著,如裘老等人就仍會馬首是瞻,對金牛宮的影響,依舊舉足輕重。那人暗害他,恐怕忌憚的正是這點。」
裘一展目光閃爍,驚訝道:「孫少爺,你是在說─」
鄧宣一擺手,道:「這事由我來處理,你們將我爹的遺體入殮。等著我取回那人的首級,替他老人家送行!」說罷闊步走出書齋,站在大雨中叫道:「閻九,召集爆蜂弩隊,跟我來!」
一行人衝出鄧府,直奔濟世堂。鄧宣破門而入,闖進林熠的廂房。
林熠正盤膝在榻上打坐,看到鄧宣全身濕透,好似一頭發怒的豹子般衝進來,微微奇怪道:「有什麼事這麼晚來找我?」
「這話該是我來問你!」鄧宣站在門前,盯著林熠回答道:「小檀死了,我爹也死了。你是否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害死他們?」
林熠默然片刻,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你能否坐下來慢慢說?」
「別裝了,」鄧宣輕蔑地冷笑道:「小檀不忍毒死我,寧願自盡。她臨死前叮囑我千萬要小心你。沒有料到,這句話剛說完不久,我爹爹也遭了你的毒手!」
「你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林熠起身道:「我怎麼會殺害令尊?更不可能指使小檀姑娘來毒害你。要想害你,我早就有太多機會。」
「不要過來!」鄧宣厲喝道,手上亮出爆蜂弩對準林熠,說道:「從一開始你的出現,就是在蓄謀利用我。如今你如願以償坐上了金牛宮宮主的寶座,就把我們父子視作眼中釘,迫不及待地要拔除,我有說錯麼?」
「錯了,而且錯得厲害。」林熠搖頭道:「小檀姑娘的事,暫時我無法向你解釋。但令尊之死,另有其人,絕非我下的手。」
「舅舅,我再最後叫你一聲!你還當我是從前的鄧宣麼?會對你言聽計從,無比信賴?」鄧宣冷笑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內!」
林熠注視他手中的爆蜂弩,悠然道:「這東西還是我替你設計的,你打算用它來殺我,為令尊和小檀姑娘報仇?」
「我知道你修為很高,一支爆蜂弩根本對付不了。」鄧宣回答道:「所以,我把整個爆蜂弩隊都帶來了。就算射光所有的弩箭,我也要讓你萬箭穿心!」
「你還真是看得起我,」林熠氣定神閒地微笑道:「你帶來的人呢,為什麼不讓他們一起進來?」
「閻九!」鄧宣不回頭,揚聲喝道。但屋外沒有人響應,他又叫了一聲,仍然沒有回答。
鄧宣微微變色,林熠歎息道:「鄧宣,套用老宮主的一句話,你還是太嫩了。這麼簡單的嫁禍詭計,你卻因為衝動而失去理智,沒能看出一點的破綻?這樣,將來如何統領金牛宮,在風雨裡屹立不倒?」
鄧宣好像真的已經完全喪失理智,咬牙道:「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即便你殺了我,也難逃公道。金城舞,只怪我看錯了你。」
林熠歎了口氣,感慨道:「你看錯的,又何止是一個我?」
鄧宣的身體忽然軟軟倒下,在他背後現出青丘姥姥的身影。
「這個傻瓜!」青丘姥姥望著昏迷的鄧宣問道:「你還想容忍他多久?」
「小檀也是組織裡的成員,是妳指使她暗殺鄧宣的?」林熠凝視她,沉聲問道:「誰給妳擅作主張的權力,去殺鄧宣?」
「哼─」青丘姥姥不屑道:「如果是我,剛才那一掌,就不會只是讓他睡過去罷了。」
「妳是九間堂掌管情報系統的首腦,敢說一點也不知情?」林熠問道。
「我說過,九間堂所有成員的名單,只有龍頭一個人掌握。許多受過我訓練被派遣出去的臥底與殺手,我並不清楚最終目標。譬如小檀,她應該是老巒一支的部屬。但老巒這麼做,很可能也是龍頭的授意。」
林熠道:「一個鄧宣無足輕重,龍頭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龍頭從不做徒勞無益的事情。」青丘姥姥答道:「我想,他是不願意你將金牛宮宮主再傳給鄧宣,所以乾脆殺了他斷絕你的念頭。」
「我現在才明白,原來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早已在龍頭的掌控之中。」林熠緩緩道:「包括小檀這枚棋子,他也暗中替我安排妥當,而我竟茫然不覺。若非她不忍心殺死鄧宣,龍頭的計劃已然大功告成。」
青丘姥姥問道:「你真的不稀罕當這金牛宮宮主?」
林熠道:「金裂寒、金裂石、鄧不為,他們三個人的下場妳都看到了。我已經拿到雲篆天策,何苦再去蹚這潭混水?」
青丘姥姥用腳尖一點鄧宣,道:「可這個傻瓜一心認定你殺了他爹,你不殺他,又打算如何讓他清醒過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林熠淡淡道:「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青丘姥姥道:「你知道兇手是誰?」
林熠笑了笑道:「把鄧宣救醒。鄧不為遇害,我身為金牛宮的宮主,又是他的小舅子,也總該到鄧府去弔唁探望。」
須臾之後,林熠獨自離開濟世堂,冒著大雨走向金陽堡。
鄧不為的靈堂搭建在鄧府的前廳,金不堅等人俱都聞訊趕來,無論是否出自真心,盡皆一臉沉痛悲憤在棺木前下拜祭奠。
三炷香敬過,鄧夫人以家屬的身份答禮。林熠低聲道:「大姐,節哀順變。」
鄧夫人手裡機械地轉動念珠,搖搖頭道:「謝謝。宣兒呢,你到底還有沒有遇見過他?」
「他剛才找過我,」林熠回答道:「現在已沒事了,我讓他在濟世堂裡休息一會兒了。」
「這孩子,」鄧夫人歎息道:「年輕氣盛,太衝動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麼會?」林熠一笑道:「接連遇上這樣的變故,誰都會亂了方寸。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孩子。」
「你並不比他大多少,卻成熟得太多。」鄧夫人道:「苦難,真是磨礪人的最好方式。」
短暫的沉默後,她說道:「你有工夫麼,陪我到禪堂小坐片刻。有些話,這兒不方便和你說。」
林熠應了聲好,隨著鄧夫人從側門離開,進了她往日修行的禪堂。
關上門,風雨劈啪敲擊在窗戶上。鄧夫人在佛像前燃起三炷檀香,虔誠地拜了三拜,然後跪坐在蒲團上說道:「小弟,你也坐下來說話吧。」
林熠在她身旁落坐。鄧夫人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沒有哭?」
林熠理解道:「或許妳早已經預料到,遲早會有這樣一天。所以當它真的發生,妳的心裡已然無淚可流。」
「無淚可流,你說得真好。」鄧夫人唇角綻現一絲奇異的笑意,說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夠值得我心傷落淚?」
「好在,妳還有宣兒。」林熠安慰說:「他將來會成為一個很出色的孩子。」
「也還有你,我同父異母的兄弟,不是麼?」鄧夫人微笑道:「可惜,你並不是真的金城舞。雖然我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但這已無關緊要。」
「原來妳早就知道了,」林熠眨眨眼道:「為什麼不揭穿我?」
「為什麼要揭穿你?」鄧夫人反問道:「你的存在,不是剛好為我掃清了所有的障礙麼?最後,還能替我背上殺死鄧不為的黑鍋,我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殺了你。這樣,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