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良心
有一個小伙子,爹娘都死了,他成了乞丐。
這一年冬天,特別冷,大雪一直下。他幾天幾夜沒吃到一口饃,飢寒交迫,昏倒在風雪中。
醒來時,他看到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你是誰?」
「你凍昏了,我把你背了回來。」
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他滿臉皺紋,顫顫巍巍。
小伙子不太相信:「你怎麼能背動我呢?」
老頭的眼睛一下就擋上了窗簾:「這個你就不要問了。」
小伙子就不問了,謝過老頭救命之恩,還要下地叩頭。老頭按住他,給他端來一碗熱薑湯,讓他喝了。
就這樣,小伙子在老頭家住下來。吃的雖不是山珍海味,可是比起要飯的日子,卻是天上人間了。他的身體漸漸硬實起來,臉上漸漸冒出了紅光。
老頭是個木匠,做一手漂亮的木器活。
小伙子不好意思吃閒飯,有時幫老頭打打下手。
木工房的角落立著幾個木頭人,很像真人,看上去有點瘆。一天小伙子問老頭:「這些木頭人是幹什麼用的?」
老頭的眼睛又擋上了窗簾:「這個你也不能問。」
小伙子心裡有點恐懼,就不再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伙子已經能獨力做一點簡單的傢俱了。每次,他單獨在木工房裡幹活,都感到那些木頭人在背後看他。他總擔心哪一個突然伸出尖尖的木手,抓住他的脖子。
一天,小伙子對老頭說:「我得走了。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
「你去哪兒呀?」
「我去討飯。」
「小伙子,你年紀輕輕應該學一點本事,討飯有什麼出息?我收你為徒吧。」
「您不嫌棄我?」
「我一個孤老頭子,沒有兒孫。你在我這裡,還有個伴。」
小伙子感動極了,給老頭跪下磕了三個頭,正式做了老頭的徒弟。
十里八村只有老頭一個木匠,大家的木器活都離不開他。小伙子跟師父幹活,很快便入了道。他腿腳勤,嘴巴甜,老頭對他很滿意。漸漸的,老頭就不親自幹活了,放手讓他幹,只是偶爾在一旁邊指點。後來,他連指點都不用了,落得清閒自在,一心頤養天年。
一年冬天,老頭病倒了。
開始時,小伙子為他尋醫問藥,端飯倒水,還算耐心,可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徒弟。時間一長,小伙子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手腳也不那麼勤快了,話語裡流露出不滿和厭煩。他暗想:我為什麼要侍候這樣一個跟我毫無關係的人呢?
終於,他有了另立門戶的打算。
這一天,他見老頭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就說:「師父,師父!」
老頭輕輕應了一聲。
「您的病最近好多了。我已經學會了手藝,應該到外面去闖蕩一番……我走啦。」
然後,他偷了老頭的錢褡褳,出門就溜了。
忘恩負義的人來到另一個村子,開了一個木工房。他以為,憑他的手藝立馬就會財源滾滾,誰知過了很多天,沒一個人來找他幹活。他跟人一問才知道,他師父竟然又開工了!而且,他的手藝比以前更精美。奇怪的是,現在他只在夜裡幹活,不許任何人觀看。
小伙子納悶了:那老傢伙不是快死了嗎?他為什麼只在夜裡工作?難道他有什麼絕活?
一天夜裡,小伙子偷偷溜進那個村子,想探個究竟。
當他走近老木匠家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陣錛刨斧鋸聲,他趴在窗上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看見幾個木頭人在幹活!
那些木頭人似乎察覺了什麼,突然停住一動不動了。
小伙子一下就明白了,原來師父還留了一手———他沒有教自己怎麼做這些詭怪的木頭人!
他想迅速離開,又不甘心,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推開門:「吱呀……」
他站在門口,踩著長長的影子,緊張地盯著那些木頭人。它們定格在剛才工作的姿勢上,紋絲不動。
他試探著走近它們,斗膽摸了摸其中一個木頭人的手指,它沒有反應。
他放下心來,掏出皮尺,上上下下將那幾個木人量個遍———身高,肢長,腰圍,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然後,他回到家,日夜工作,也做出了幾個木頭人,尺寸與師父的木頭人不差分毫。
他想,這下,我也可以當老闆了!
天黑後,他來到木工房,對木頭人下命令:「給我幹活!」可是,他喊了好幾聲,那些木頭人一動不動———它們不過是幾個木頭人而已。
他意識到,師父留的這一手,非得他親自傳授,偷是偷不到的。於是,他連夜來到了師父家。
進了門,他看見師父還在床上躺著,一個木頭人立在床前給他餵飯。油燈如豆。
木頭人一看見小伙子,立刻停住不動了。
小伙子擠出幾滴眼淚,跪在老頭床前說:「師父,我知道錯了,您原諒我吧!我明白了,您的手藝永遠都學不完,我要侍候您一輩子,再也不離開了!」
老頭歎了一口氣,說:「可是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了。」
「可這些木頭人……」
老頭摸了摸那個一動不動的木頭人:「你不是都量過了嗎?」
「可是我做的木頭人不會動呀。」
老人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看著小伙子,慢悠悠地說:「有一樣,你沒有量。」
「我遺漏了什麼?」
那個木頭人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小伙子的脖子,尖聲叫道:「你沒有量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