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婉走進屋裡,想著許多事情,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是心神不寧的,不知道怎麼才能過得踏實,過得舒服些。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在這個世上.
雨一直下個不停,看樣子今天五個門派的人是不能回去了,司徒婉一個人在房間裡看著牆上的書畫,看了許久,始終覺得乏味,就來到外面迴廊上,看著外面的雨.
她看到迴廊上一個年輕男子在那裡靜靜的坐著,看著那連綿不絕的雨.
她走上前,那是飛騎門的掌門白平,她上前的時候,白平轉過頭來,輕輕一笑,那一笑裡都有深深的憂愁。她問道「白掌門難道是想家嗎?」白平起身來,說「不是,我已經把這裡當成我的家了。」司徒婉說「一個男人有這麼多愁的心情,可不是一件好事。」.
白平說「一個人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我看到的,是這一大家人的事情,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麼?」司徒婉說「可是紅毛知道,荷蘭人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奪取這裡的財富,他們是貪婪的,而我們是善良的,不但善良,而且愚蠢。難道白掌門是在擔心這個?」.
白平點頭說「不錯,我好怕,怕這個我這麼熱愛的家,一旦成為別人控制奴役的地方,曾經的快樂和回憶,將成為悲傷的記憶,而我實在無能為力,要怎麼樣才能讓別人感受我現在的悲哀。像是屈原在江邊絕望的控訴一樣,所有的人,如同這無情的雨,只會打消我內心的**。」.
司徒婉坐在一邊,說「其實原來有很多人都有著憂國憂民的心,我們所缺少的,只是大家在一起共同商議對策而已,白掌門讓我看到了希望,我也正有這樣的想法,這不是一個孤島,我準備去中原,找我以前的朋友。我想他們一定帶著同樣的**,在等待著我們的迎接。」.
白平問「真的嗎?司徒女俠,真是一個女中豪傑,讓我佩服,佩服!」司徒婉笑說「這些話都不用說了,我準備過兩天就動身,我想荷蘭人的援軍一定會很快趕到,白掌門要小心,賀掌門是一個識大體的人,她需要白掌門這樣的人。」.
白平點頭說「姑娘放心。」.
司徒婉一笑,白平忽然說「以前在中原聽說飛花天女,總認為那是神話中一樣高貴的女俠,是讓人不可接近的縹緲無跡不關人間煙火的女人,我記得剛來的時候,聽裘幫主說起,居然把姑娘說成一個女魔頭一樣的人。現在我才知道,事不目見耳聞,不能臆斷其有無。」司徒婉說「我們總是按自己的想像去看這個世界,可是世界畢竟是自己的樣子,只有對它瞭解得越多,自己的作為才能越大。」.
白平點點頭,看著漫天的風雨,忽然聽到賀青藍說「你們在這裡談論什麼?」司徒婉說「說你如何的好,如何了得。」賀青藍說「是嗎?那我應該偷聽的,難得有人說我好話。」白平說「他們都回去了嗎?」.
賀青藍說「那還用說,一個個頂著大雨迫不及待,怎麼都留不住。」白平說「我也要告辭了,雖然天時留人,但是事不留人。」賀青藍笑說「既然如此,恕不能遠送。」司徒婉一笑,看著白平的背影,說「其實很多人都很有眼光,他們和你一樣聰明,一樣深知各種厲害之處,但是為什麼大家就不能緊緊的連在一起,難道我們不相信別人,還是只看重自己?」.
賀青藍歎說「每一個武林中人都是一個自負的人,一個自以為是的人,雖然他們有本事有能耐,可是他們連在一起,只能成為一個混雜各種人物的江湖,江湖,永遠都只是一個遠離塵世的聚居之地,儘管江湖人以為他們擁有多麼堅定的維護正義的決心,因為他們如同野獸,忽略了人類團結起來而形成的偉大力量。其實這是武林永遠不能征服的癥結所在,也是我們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司徒婉說「我當初何嘗不是如此,總認為自己擁有通天的本領,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誰的話都不聽。現在忽然要到中原請求援助,我才知道一個人力量有限,可是別人又怎麼能知道我心裡想的是什麼?」.
賀青藍看著瓢潑般的大雨,說「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積重難返,我們只能盡我們最大的力量了。」.
司徒婉怔怔的出神,雨漸漸小了,不過這是下雨的季節,很快就會有另一場暴風雨.
她開始收拾行李,才收拾到了一半,賀青藍過來說「恐怕現在出去有問題了。」司徒婉問「怎麼回事?」賀青藍說「沒想到他們的援軍這麼快就到了,打聽的人飛鴿傳書,說是船已經到了岸上,他們的計劃我們不清楚,因為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看情形,怕是馬上有一場大戰,海上已經被他們封鎖,除非從另外一面逃離。」.
司徒婉放下收拾的包袱,說「我不走了,我要跟他們拼了。」賀青藍說「現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這一天是我早就預料到的。我們只能期待大明的軍隊前來,所以,你要做的事情不是拚死守衛這裡,而是回到中原。」.
司徒婉說「不,你比我更有資格離開,你更應該離開。」.
賀青藍說「應該離開的是你,你在中原名聲很大,認識很多人,而我那時還是個孩子。而且在這裡我有一個浮雲閣,而你只有仇恨。我們期待著一個大將軍揮軍南下,直指滄海,大快人心。那一天是否能來,就看你了。」.
司徒婉放下包袱,抓住賀青藍的手,說「不行!不能看著你進行這場必敗的廝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青藍,不要爭了,我已經……」賀青藍將包袱塞到她手上,說「不要婆婆媽媽的,這不是推讓的時候,每個人所承擔的事情都不好做。好自為之!」說完來到外面,天上陽光明媚,照著她重重的一聲歎息.
她來到大廳上,已經有許多人在大廳站著,她說道「大家在這個時候可以離開這裡,我知道,有的人在中原還有親人,他們等著你們回去。我不但不會強求你們,還希望你們能夠回去,承擔你們各自的責任。而現在,我也需要有人在我身邊,保護那些需要我們保護的人,記住,是保護人,而不是和那些荷蘭人硬拚!」.
一個青年男子問道「掌門人要我們做什麼,只需要一聲令下就可以了。」別的人也隨聲附和,賀青藍說「好在島上村民不多,咱們鬥不過荷蘭人,將村民帶到安全的地方就行了,然後我同長老商量,咱們不能硬碰,我們即便全部聯合起來,也不是荷蘭人的對手。不過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有我們的原則,如果遭受了屈辱,那麼寧可抗爭到死,也不能失去我們的尊嚴。」.
下面的人都說「但憑掌門人吩咐。」.
賀青藍一笑,說「好,李鐵雲,你去聯絡白掌門;王風,你去聯絡木掌門;司馬蘭,你聯絡雷掌門;王扶,你聯絡林掌門;天涯,你聯絡李掌門。大家速去速回,讓他們前來搭救村民。我要會一會荷蘭人的首領,你們由青萍帶著,前去搭救村民。」.
她剛一轉身,一個年輕女子急忙上前說「掌門,我要和你一起去。」賀青藍轉頭看著那女子,說「青萍,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說完轉身離開,她上了馬,回頭看著四周的熟悉的一切,忽然一揚長鞭,飛馬而去.
高高的熱蘭遮城,在夜色裡顯得那麼巍峨,那麼生硬.
賀青藍縱身往裡面一躍,來到城牆之上,守衛的士兵還沒有發現,她就已經飛身下了城樓。街上燈火通明,她不知道哪裡才是首領所住的地方,只能到了城內最高的一棟樓裡,看著裡面金壁輝煌,她來到一間有人的屋子裡,裡面只有兩個荷蘭人,賀青藍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似曾相識,看來好像是上次在海邊見過的那人,她當即推開門,說道「深夜打擾閣下,實在冒昧,不知閣下是否願意聽在下一言?」.
那兩人一驚,高高的那人說道「你是何人?」.
賀青藍說「閣下是貴人多忘事,你曾經向我請教,問哪裡有水,我想你一定得到了答案,否則我不會再見到你。」.
那人看著賀青藍,賀青藍繼續說「我想那次的溪水一定很甜美,溪邊的風景一定很漂亮,所以你才會流連忘返。不過我有一句話不得不說,這島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村民的存身之本,他們珍惜土地如同生命一般,我想你應該最清楚他們捍衛自己土地的決心。」.
中年人說「我只是想同貴國的人成為朋友。」.
賀青藍說「要成為大明的朋友其實很簡單,歷代以來,西域諸國何止數十,多少和中原結交之人,都從雙方的結交中得到了好處。大明的人最講究禮尚往來,你是不會吃虧的。不過若要佔便宜,也絕對得不到。」.
中年人一笑,說「這位小兄弟,我看你好像很有敵意。」賀青藍說「這不是敵意,而是警告,我大明江山何止萬里,人數之眾,力量之強大,物產之豐盛,世間難有其匹,結交朋友,要以誠相待,而不是巧取豪奪,如今朋友相交未久,戰事頻發,雙方死傷無數,這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中年人看著賀青藍,說「小兄弟,你很有膽識,請你放心,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做一個朋友應當做的事情。」賀青藍一笑,說「憑什麼相信你?」那中年人一笑,說「在下很欣賞小兄弟你這樣敢作敢為的人,我願意和你訂立盟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賀青藍說「好!從今天開始,荷蘭軍隊撤離此島,從此只有商旅行客來往,我大明民眾,不得傷害荷蘭人,荷蘭人也絕不動一兵一卒。」.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起來,轉頭說「要給你一個承諾簡直容易之極,不過我要告訴你。如今我已經沒有必要來做這種膚淺而愚蠢的遊戲。別相信所謂的盟約,時勢和力量才是我處事的原則,小兄弟,你請回去吧,看在你勇敢的份上,我放過你!」.
賀青藍身形一展,來到他身邊,長劍抵在他的脖子上,說「你不得不答應,你,快點寫,……」另外一個青年軍官擺著手,驚惶失措,那中年人說「他不會漢話,你就別費力氣了。殺了我,兩國明天就會開戰,我不會怕死的,怎麼可能輸給一個二十來歲的明朝後生!」.
賀青藍冷笑一聲,說「那就麻煩你和我走一趟。」.
中年人哈哈大笑起來,說「擒賊先擒王,小兄弟,你不但有膽魄,還有計謀。」賀青藍厲聲說「廢話少說,快點叫人執筆。」.
忽然聽到司徒婉說道「我來了,這種人不須多說,快抓回去。外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事不宜遲!」這時一聲槍響,賀青藍手上長劍跌落地上,司徒婉一驚,搶上去要拉住那中年人,賀青藍叫聲「小心!」一聲槍響,司徒婉肩上也中了一槍,賀青藍一把抓住司徒婉,說聲「走!」兩人已經破門而出,一揮手之間,殺了幾個追上來的人,飛身往城樓趕去.
上了城樓,賀青藍一把抓住司徒婉,說「追來的人太多,我擋一陣!」司徒婉說「一起走!」賀青藍說「火槍的威力很大,只有在這裡截住他們,你才能夠安然離開,快走!」她使勁將司徒婉推落城牆,一陣槍聲響起,司徒婉回頭看時,城牆上已經站滿了人,槍聲此起彼伏,她也在不覺之間中了幾槍,好在附近山石重重,林子茂密,這才上了馬,任由馬在山間奔行,人已經迷迷糊糊起來.
她醒來的時候,一陣瓢潑的大雨澆得身上疼痛難忍,她奮力站起來,馬在一旁安詳的睡著,她覺得全身一陣發冷,傷口也開始著疼起來.
她強撐著起身來,上了馬,往前面走去,不多時到了一個莊園,看到上面寫著「鐵劍」兩個大字,她趕忙縱馬馳去,到了山莊門口,終於忍不住疼,摔落地上,她上前推開了門,不久幾個年輕小伙出來,見到地上有人,急忙扶了起來.
她被安置在後院一間小屋裡,一個大夫替她把了脈,卻不能取出裡面的子彈。林衡聽了大夫說完之後,來到屋子裡,說「這大夫以前不是武林中人,很少見到這樣的傷口,我想和暗器飛箭的傷是一個理,待會我幫你取出來。你先吃點東西。」司徒婉點點頭,吃完東西,林衡上前說「姑娘,忍著點。」.
司徒婉點點頭,林衡取出刀子,準備將她肩上和腿上四枚子彈取出來。一面取,一面說「久仰司徒女俠的大名,果然是巾幗英雄,就是男人,也未必能夠如此。」司徒婉忍著痛,勉力說「英雄二字,實在愧不敢當,賀青藍才是真正的英雄,明知道是死,也要去試一下。」.
林衡一笑,已經取出一顆子彈來,兩人說了幾句話,林衡終於鬆了口氣,說「沒敢告訴你咱們沒有麻藥。」司徒婉臉色蒼白,緩緩躺在床上,說「沒有麻藥怎麼成,倘若有人受傷了,那豈不?」.
林衡說「以前都是任掌門給各派配置各種藥材,現在剛到這裡,什麼都沒有準備。誰曾想到會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司徒婉淡然一笑,覺得有些睏倦了,林衡說「你只管在這裡住下,聽說荷蘭人已經動手了,浮雲閣的人首當其衝,不是去救人而是去拚命,賀青萍畢竟沒有她姐姐精明,不過這麼精明一個人,千古艱難惟一死啊!」.
司徒婉說「你們都知道賀青藍是女人嗎?」林衡笑說「她想當男人,自然不想別人說她是女人。這是對人最起碼的尊重。有時候,謊言能讓人變得更加善良。」.
司徒婉笑了一下,漸漸睡去,夢裡似乎聽到一陣笛子的聲音,似乎是邰風豪站在高高的山崖上,輕風吹拂著他雪白的衣衫,她忽然起身來,往外面走去.
只見亭子裡一個白衣人正在那裡吹著笛子,那聲音和曲調是那麼熟悉,似乎真是邰風豪回來了一般,她心裡一呆,情不自禁的走過去.
那人轉過身來,是林衡,不是邰風豪。林衡說「你怎麼走出來了?」司徒婉一愣,說「你剛才吹的是什麼曲子,好熟悉。」.
林衡說「我吹的,是我愛的人最喜歡的曲子。」司徒婉問「你愛的人?」林衡點頭說「她死了,因為她所愛的人也死了。她最喜歡吹這曲子,這調子是她所愛之人的至愛。還沒有等到我表白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
司徒婉問「是賀青藍?」林衡故作鎮定的說「是她,她把我當成朋友,對我說她是多麼喜歡那個人,而她不知道,有一個人,有多麼喜歡她。」司徒婉問「為什麼那麼喜歡都不說?如果你說出來,她不會去死!」.
林衡說「說起來,你和邰少主是幸運的,你們也沒有說出來,卻能夠讓彼此知道。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是啊,愛一個人,說出來,這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情,可是就是成為一個遺憾。當所有的往事都成了雲煙,也就無可挽回。不過我喜歡這種感覺,雖然憂傷但是完美,這就是我要的愛,心裡面全心全意甚至沒有用語言來修飾玷污,純潔到沒有沾惹半點凡塵的煙火,永恆到貫穿我們的一生一世。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司徒婉搖頭說「你們都錯誤的以為愛情是人間最美的,那只是一幅虛幻的畫面,一個引人入勝的幻境,當人真正走進去的時候,才發現那其實不是人間最美的東西。人間最美的是責任,是那種身負使命的感覺,這能讓一個失去最愛的人堅持到一生一世的愛,能讓一個家和諧,讓整個國家團結。大哥教會我的,就是這種責任。它一直留在我的心裡,成為我做事的準則,那所謂的愛情,早就成為年少輕狂的夢,隨著淡化的煙雲,漸漸不再出現。」.
林衡閉上雙眼,說「那遙遠的感情,遙不可及的感覺,似乎還在夢裡對我召喚,我知道我深深的迷戀上這可怕的感覺,在每個黑夜和白天為自己編織著人間最絢麗而美妙的幻境,成為一個虛幻世界的主宰。甚至現在,那一支簡單的曲子,也能將我深深的埋葬,雖然這無異於墮落的感覺帶來的只不過是短暫的快樂和長久的悲傷懷念,但是卻已經成為我生命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兒女情長,一生有一份兒女情長就夠了。」.
司徒婉心裡酸酸的,她緩緩回到屋裡,似乎耳邊又響起那美妙的旋律,那誘人的音符一個個若隱若現,感覺如同夢幻來臨一樣讓人驚訝和留戀,她情不自禁的想起明月下的執手,風塵中的愛戀,那點點破碎的回憶,堆積成渺茫而美好的回憶,在眼中閃過,在心裡留藏,無人知曉,內心卻無比珍惜.
似乎那曲子忽然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夢境,那令人嚮往的夢境,人類承載的最輕靈最美麗的感覺,終於如期而至.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從窗戶灑落進來,一個丫頭送來飯菜,司徒婉吃了一些,本來身子還算硬朗,恢復得還不錯。用完飯出去時,想找到林衡說兩句話,一直沒有見到,便問一個老頭,那人說「姑娘還不知道嗎?掌門人帶著門內精壯的兄弟,六個門派聚在一起,要對付荷蘭人!」.
司徒婉心裡一急,問「你說什麼?他們走得這麼快?」老頭搖頭說「怎麼都勸不住。現在的年輕人,血氣方剛啊。」司徒婉急忙說「他們走了多久?」老頭說「難道你也要去?」司徒婉不耐煩的說「你別管那麼多,去了多久,現在到了哪裡?」老頭抬頭看著天,說「可能百里之外,已經能夠聽到炮聲和槍響,說不定,他們已經站在高高的天上,看著我們歎息的聲音,只是不知道他們能否感覺,感覺到自己的愚蠢。」.
司徒婉一愣,老頭歎說「我也有血氣方剛的時候,還曾經參與過趕走倭寇的戰爭,後來就留在這裡,再後來,我看到一群血氣方剛的人來到這個島上,我欣然而來,希望這裡可以遠離大明朝廷的昏庸和混亂,建立另一片天地,我的想法簡直太幼稚,這裡和中原一樣,需要的是一個深得明心的有為君主,一個頂天立地的將軍,而不是一群不怕死的人。在別人看來,人死得越多,他們反而會越麻木,因為他們要的是金銀財富,而不是生命。可惜沒有人聽我這遲暮老人的話,我沒有武功,但是我一樣打敗了倭寇,姑娘,我勸你一句話,冷靜下來,想想什麼是你應該做的!」.
司徒婉抬起頭看著天,天上的太陽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她輕輕說「不錯,他們為著不同的目的,必須去死以逃避現實世界的可怕,結束不是痛苦,而是解脫。可是我,我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的孩子,還會活在世上,我不能讓他們成為別人的奴隸。老人家,謝謝你!」.
老頭笑著說「孩子,記著我的話,名聲並不重要,是不是英雄,也不重要。」.
司徒婉一笑,老頭說「你的身子骨要修養幾天,現在離開,結果就是走不了,回去吧,好好的休息一下,有的事情,是不能急的。我們在努力,敵人也在努力,憑什麼能夠戰勝敵人,憑的不是血氣方剛和自吹自擂,而是精心的準備和長遠的打算,優秀的將軍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在他的腦子裡,有著比個人氣節更加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整個戰爭的全局!」.
司徒婉點點頭,在老頭的攙扶下,回到了房間裡,她看到房間裡有一支笛子,便拿在手上,在床上把玩著.
就這樣過了兩日,她覺得身子好了很多,正要收拾行李,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吵鬧聲,她起身來,只見外面一陣槍響,數十個荷蘭官兵正往裡面衝來,她急忙飛身來到迴廊頂上,手上一抖,幾道亮光閃過,已經傷了幾個人,那群人舉起槍來的時候,她已經兔起鶻落,來到地上,長劍揮灑,頃刻之間已經將幾個人擊倒在地.
她手上長劍揮動,感覺鮮血灑滿長空,那感覺是如此的微妙,殺人的感覺,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她變得輕靈而成熟,在天空中飛灑著自己胸中無限的憤怒,無限的傷痛…….
她站在夕陽之下,那一地的狼藉讓她覺得自己還活在世上,那個老頭走出來說「這裡已經不能住人了,我來收拾乾淨,姑娘,你也快走吧。」.
司徒婉看著遠方,老頭說「他們一定是吃了敗仗,現在荷蘭人多,咱們根本不是對手,剛才是來了一小隊人馬前來圍剿咱們,大隊的人馬,不時將會佔滿整個島嶼,那時候,才是最可怕的時候。」司徒婉點點頭,老頭說「南方已經不太平,姑娘從北方走吧,那裡的情況不清楚,要小心些。」.
司徒婉說「據說已經有另外的紅毛開始盤踞北方,但願他們沒有發生衝突,我這次到中原,一定要找到同盟,大家共舉大事。」老頭蒼涼的笑了起來,說「去吧,去吧!」.
司徒婉上了老頭準備好的馬,一路往北而去.
這一路簡直讓他她感到驚訝無比,北面不但不是風平浪靜,而且烽火四起,她小心翼翼的走在偏僻的小道上,這日路過萬獸山莊附近,只見群獸亂舞,鳴叫不絕,她急忙下了馬,只見一個青年正驅趕著野獸往前面飛快的跑著.
司徒婉飛身來到那個人身前,問道「小兄弟,你要去哪裡?」那人回過頭來,說「打那些外族紅毛,這是掌門的吩咐!」司徒婉說「不行,這些野獸都是你們莊主的至寶,怎麼可以讓它們送死!」.
那人說「人將不保,獸何以堪!這些野獸都是各地的珍奇獸類,莊主視若珍寶,最捨不得就是他啊,可是這些野獸一當沒了莊主,就會被人視為無禮的獸類,受到摧殘和傷害,這是莊主更加不願看到的事情,所以還不如讓他們去拚一拚,也算為本莊盡一份力。」.
司徒婉不好說什麼,看著群獸在林子裡狂奔著,一會兒槍聲炮聲響了起來,她早想到這些人都是這麼血性的男兒,他們不會願意受到別人的擺佈,也不能看到朋友受到折磨和摧殘,她只能站在高高的山上,看著山下的人聲獸聲和槍聲炮聲混在一起.
她正在想著什麼,忽然一個人影閃動,從樹上落了下來。司徒婉看那人是個年輕男子,似曾相識,便問道「你是何人?」那人一怔,說「在下金異。」司徒婉點頭說「我見過你,怎麼你在這裡?」.
金異說「我們名醫會的人武功低微,我是來看看他們有誰受傷了嗎。」司徒婉說「難道你們各派聚會的時候,大家就沒有想過,如果你們都失敗了,那誰來幫你們報仇?」金異說「這個,我也不能力排眾議。」司徒婉看他眼光中閃著精光四射,心想他應該是個武林高手,能夠沉住氣,不是一個俗人。因此笑說「那你怎麼打算,就這樣來救死扶傷嗎?」.
金異歎說「我一人之力實在太弱,可是沒有辦法,我又不能一起去送死,我會看著這群人離開這裡的。姑娘,你是兩岸傳說中的大俠,武功智慧人間罕有其匹,為什麼不到中原去廣召豪傑,向皇上請願,說不定,大軍南下之日,已經不遠。不然誰會知道我們在這裡舉步維艱的處境!」.
司徒婉歎說「我也何嘗不是這麼想,可是看到這山下擂鼓震天,英魂盡喪,我的心不能平靜。」金異說「姑娘要走,我可以助姑娘一臂之力。」司徒婉問「公子這話什麼意思?」金異說「我已經繪製了島上的地形圖,這幾天我看了一下島上的情形,你可以從這條小道,一直到海邊,我再叫幾個漁夫,將你送出海。」.
司徒婉有些茫然的點點頭,金異說「你明天大約能到海邊,我會派人去接應你的。」司徒婉又向山下看去,金異說「名醫會的人已經來了不少,不過最多也只能照應一下,一個醫士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看到好好的人變成傷者甚至死者,而這正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司徒婉看著金異在眼前一閃即過,她心裡想他的身法一般,但是內功絕不是仙琴派所傳一路,難道他是從別派來的人嗎?不管是誰,他至少是一個有遠見的人.
她縱馬向前奔馳而去,才過了山頭,只見一隊外族官兵從山谷對面走來,她要想退避已經來不及了,心裡正在盤算著如何應付,忽然山上飛下來許多巨石,一時間人聲鼎沸,剎那間整個山谷喧鬧起來,弓箭凌厲的穿越著敵人的身體,那聲音激烈而歡暢,久久而不絕。她站在谷口,看著一幫子人潰不成軍,心裡想這些人雖然拿著火槍,但是他們其實膽子小得很,只需要一批正規的軍隊,就可以讓他們全軍覆滅!可是到哪裡去請回這麼一支軍隊!.
有幾個人已經逃向她身邊,她急忙抽出長劍,揮手傷了幾人,漸漸和圍上來的人混戰起來,山上的人也衝了下來,殺聲震天,直到黃昏.
司徒婉將劍放回鞘中的時候,感到一陣窒息,這整個山谷的屍首,猙獰而可怖,死的大半都是異族人,她抬頭看去,只見龍巨笑著走了過來,說「司徒女俠,聽說南方出師大捷,想不到這些紅毛人,這麼不堪一擊。」.
司徒婉問「你是聽說他們大捷之後才這麼做的嗎?」龍巨點頭說「對,是他們的人過來說了,還送了我們幾支火槍呢。」司徒婉感到一陣納悶,忽然覺得連背心都涼了起來,她心裡不停的想按賀青藍的聰明,她明知道前去只是拚死,卻又為什麼要召集人眾,宣佈要對抗紅毛?她知道初戰偷襲成功絕對只是一個失敗到來前的小小犒勞,卻又為何要偷襲敵人?她毀壞了所有的槍炮,自己便少了對抗敵人的力量,幾乎是滅掉了所有的求生機會,這顯得多麼愚蠢!而她卻偏偏派人送來了幾支火槍,那說明毀壞槍炮本就是她預先訂下的計劃!她這個計劃,步步緊扣,就是讓所有七莊十二會的人全都送命!以前我一直納悶,明知道要去中原聯絡人眾,又何必打草驚蛇,傷及自身,難道她真的是為了滅掉七莊十二會的人?這又是為了什麼?她人死了,所有的答案,也許永遠都不能知曉…….
龍巨的笑聲將她驚醒,她顫聲問道「那……賀掌門還說了什麼?」龍巨說「賀掌門還說了,咱們要是幫助村民趕走了這批人,那麼他們會對我們更加尊敬,在這片土地上,咱們的榮耀將遠遠超過在強派鼎力的中原,……」.
司徒婉覺得自己幾乎站立不穩,這絕對絕對是賀青藍計劃中的一部分,為什麼要這些人都死去,讓他們成為自己追求名利的陪葬,她不是那種人啊!她不但善良勇敢,她還聰明伶俐,她還關心別人,她對自己心愛的人念念不忘,對所有的人都充滿了關愛,她對大義的瞭解和為之付出的一切,都是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啊!.
那她又是為了什麼,這不可逆轉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如果不是關心島上的人,她不會讓我前去中原找人,這是勿庸置疑的!.
如果僅僅是為了保護島上的人,那麼何必自己甚至七莊十二會的人都要去送死!.
她到底在想什麼,賀青藍,你留下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但願你的心不是邪惡的,否則,這麼多人的靈魂,將會死不瞑目,但願她只是想用這麼多人的鮮血,使得中原英雄聞之而色變,義憤填膺立刻前來除掉這些作威作福的紅毛鬼子!.
她的思緒比任何時刻都要煩躁不安,龍巨還在說著什麼,她忽然對龍巨說「你趕快聯絡各派的掌門人,大家找個地方先隱蔽起來,否則,當他們反撲之日,你們將會無法抵抗。短兵相接,你們固然能夠取勝,但是說到攻城略地,你們哪裡是火槍和大炮的對手!」龍巨說「我飛箭門的人箭術驚奇,數百米內例無虛發,什麼洋槍大炮,我們不怕!」.
司徒婉歎了口氣,說「可能你還不知道,賀掌門還有南方六派的掌門人,大多已經死去了。」龍巨睜大雙眼,說「你說什麼?」.
司徒婉說「不要再打下去了,要打,就要打有把握的仗,否則只會送命!」龍巨說「司徒女俠,我以為你是一個女英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男兒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絕不會委曲求全,要讓我們不打,比讓我們死還困難!」.
說完帶著一群人拂袖而去.
司徒婉怔怔的站在那裡,她知道自己無法阻止也已經不可能阻止他們,因為一切都已經到了不可逆轉的地步,她閉上雙眼,想像屍骨狼藉的悲哀,想到英魂升天的寂寞,想到那茫茫滄海的那一頭不知是什麼樣的際遇,這孤獨的小島不知有什麼樣的未來…….
她縱馬感到海邊,金異已經和幾個漁夫在那裡等著,她回頭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希望自己再次來臨的時候,不再帶著如此蒼涼而寂寞的心境,不再因為悲傷而唸唸不捨,不再因為不能預料結局而無比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