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趕路來到一個小集鎮之上。集鎮邊有一條小河,明月下河水泛著片片銀光,幾柱垂柳在微風中輕輕搖擺,月懸中天,已是午夜十分。月光下集鎮之上說不出的安寧和靜謐,偶爾有一兩聲狗吠傳出,幾聲婦人的吵雜聲過後,一切又安靜下來。紫風望著小鎮的格局,忽然想起雲福客棧來。每到午夜十分,他都會坐在屋簷之上,懷中揣著半瓶摻雜的白酒,一碟花生。花生就酒飲下,心中忽然多了一團火熱的東西,醉醺醺間彷彿自己成了仗劍行江湖,斬盡惡人頭的大英雄,時不時還要手持半截枯木作劍狀,橫向月光中砍去。正所謂時光一去不復返,空留明月映蒼天。月如往昔,可是屋簷上的懵懂少年,如今卻成了可能拯救幾界紛爭的英雄。紫風微微歎了一口氣,往著身邊的雲倩兒一眼,又看了上官雨煙一眼,復又長長吸了一口冷風,只留得赤煒在一邊掩嘴偷笑。「時候不早,今夜就在此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上幻靈宮,我要趕在天盟會之前向幾位掌門解釋這一件事」虛隱臉上的傷疤蒙上一層銀灰色的月光,看上去頗為驚異。「前面有燈光,我們不妨去借住一宿」紫風走上前說到。「好,就在此地住一夜」虛隱點點頭說到。修真界也有非修真之人,只不過他們見慣修真之人,在此環境中熏陶,倒也並非都如紫風所見到修真人一般勢利,修真人趕夜路急時,往往就是荒山中露宿,若遇到集鎮,也一般會寄住在民居或客棧之中。一行人向燈光處趕去,此處竟然是一間小小的面鋪,在門口處擺著一長排矮凳,一位老人正坐在矮凳旁打瞌睡。「老人家」紫風輕輕喊到。那老人睜開惺忪的雙眼打量著眼前的人,沙啞地說道「客官要點什麼?」說著拿起身邊的雙枴杖,這才慢慢直起身來。這老闆左袖間空空蕩蕩,隨著他顫巍巍的身軀一搖一晃,一身藍色的布衫洗得青白,他直起身來,眾人這才發現他竟然失去了一隻右腿。他從一個破舊的瓷缸內舀出半碗炒好的蠶豆,然後擺上幾隻黑色的敞口大碗放在矮桌之上,這才望向來人。紫風見他搖晃不定,正想上前攙扶,沒想他橫瞪一眼,雙拐輕輕頓地,大聲說到「不用」,說完在一個竹筒內倒滿酒,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奇異地神色,繼而用渾濁地眼神望著眾人說到「幾位要點什麼?」「這裡都有什麼可以吃的?」赤煒摸著扁平的肚子,笑著說到。「只有牛肉麵」老頭瞪了他一眼說到。赤煒伸了一下舌頭,這老頭好像隨時都有瞪人的習慣。一個人在寂寞中過得久了,脾氣怪點也是正常。紫風笑笑望著老闆說到「那就來五碗牛肉麵,再來半斤酒」不一會,熱氣騰騰的牛肉麵便擺在了桌子之上,那老頭將酒筒推向紫風,便依著門檻望著那盞昏黃的油燈出神,不再說話。赤煒早已餓得前胸貼肚皮,便一把拉過麵碗呼哧呼哧地吃起來。紫風將碗筷擺開,示意他們坐下,然後望著虛隱說「前輩請坐」。虛隱眼神卻死死盯住那依門望燈出神的老人,紫風連叫數聲,他才緩過神來說到「我已到辟榖之境,無須飲食」。紫風笑笑,伸手拿過酒筒,給自己滿上一碗,說到「入得辟榖之境,不能享這天地美味,卻也有些可惜」赤煒正在吃麵,忽然見紫風倒酒,忙從他手裡搶過一碗飲光,接著大聲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紫風大笑,又給自己滿上一碗,忽然向那老人喊到「老先生,夜來寒氣正勝,要不過來喝一杯暖暖身子」。那老人望著紫風,一字一頓嚴肅地說「我沒錢」。赤煒一口面全噴出來,大笑到「這酒不是你的麼?」那老人又瞪了赤煒一眼說到「酒雖是我的,但我卻沒錢喝。你難道不知道『桑者無衣,行者綾羅』嘛?」紫風暗叫一聲妙,這才笑道「我請你喝怎麼樣?」「不喝」老人轉過臉去望著油燈一言不發。「這又是為什麼?」紫風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說到,「果然是好酒」「酒是好酒,只可惜老叟窮苦,無福消受」老人歎口氣說到。紫風向他望去,只見他兩鬢雙白,面容皺縮,一臉滄桑模樣,知道他必定有過太多不堪回首的經歷,如今獨居一隅,經營這小小的麵攤,夤夜不息,一定是有太多的心事。人老心事也就越多,有的人是怕一覺睡去便不再醒來,有的人覺得時日不多所以要多看世界兩眼,所以人到老年,脾氣也就怪點,如同那盞的油燈,日積月累,油膩越多,油也就添得越來越少,燈光也就顯得格外妖異些。於是也不以為怪,笑到「老人家,我們也是行路之人,能遇上也算緣分一場,不如飲此一杯,算是小子敬您的。」說完將酒碗遞過去。那老人先是回頭望著紫風,慢慢渾濁的眼睛裡才露出些須驚喜的光芒,他將雙拐依牆而放,伸出一隻左手,枯瘦的手掌之上紋理橫生,指尖之上滿是老繭,他接過酒杯,顫巍巍地回到嘴邊,不時有些酒灑落出來,他也絲毫不在意,舉杯飲下。見老人如此神態,虛隱原本望著淒厲的眼神這才慢慢緩和下來。酒入喉嚨,他皺縮的臉皮這才恢復了幾絲血色,眼睛中的光芒更盛了,彷彿年輕了十歲一般。「多謝少俠」「老人家不必客氣,叫我紫風便可」紫風也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如喝水一般。「少俠……」「紫風」「紫風,你們夤夜至此,準備去哪裡?」老人問到。「我們有事要趕往幻靈宮」酒入胃裡,紫風覺得渾身暖意融融,這才用竹筷挑起一團麵條,邊嚼邊說到。「幻靈宮我知道」老人家一笑,滿臉皺紋又折到一起,他自己倒滿一杯酒說到,「仙外仙山樓外樓,幻靈宮中無憂愁。」紫風這是第一次聽到關於幻靈宮的說法,停下來望著老人。「幻靈宮乃修真界第一大門派,聚集著這界出類拔萃的人材」老人將酒飲盡,放下酒碗說到。虛隱原本站在紫風等人背後,聽見老人說話,這才仰頭望著月亮,臉上似有不喜之色。紫風知道他是怪老人將幻靈宮譽為修真界第一大門派,以他身為乾坤殿的身份來說,的確有些不悅。那老人似乎沒有注意虛隱的神情,而是依舊笑著說到「聽說過陣子在幻靈宮要舉辦天盟會,所有的修真者都會來,到時候我們這個鳳凰集也會熱鬧一點。你們不會是趕去天盟會的吧?」紫風正想解釋,轉而想這老人不過是一普通人,又不知修真界之事,自己所受冤屈還是不說為好,免得徒然增他煩惱,於是笑著說到「正是」那老人又恢復一臉落寞的表情,悵然若失地說到「天盟會期間人來人往,生意比平常要好上許多。前村的李老頭帶了好多他採的藥草去了哪裡擺攤,據說修真人都喜歡這類希奇古怪的草藥。唉……」他長長歎一口氣,接著說到,「前幾個月我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斷腿和胳膊,不然我一定會趕到哪裡去,見識一下修真人的大聚會,可惜……」紫風見老人面露遺憾,忙不迭替他倒滿酒說到「老人家不必遺憾,等我參加天盟會回來之後,一定給你講講大會的場面。」老人接過酒碗,笑了笑說到「一定」「一定」紫風點頭說。兩人先是互相看著,然後一起笑起來,將手中的酒喝盡。老人放下酒碗,靠近紫風,用僅剩的一隻手抓起他的手,說到「你答應我一定要講那裡最精彩的故事講給我聽,到時候我一定把我小時侯埋在雪鈴花下那罈老酒搬出來喝」。紫風起初笑的正開心,忽然臉上閃過一絲憂慮的神色,他的眉間簇成一團,雙眼中充滿了疑問的神色,望著老人。老人依舊接著說到「以前聽我爺爺告訴我,他的祖爺爺曾經去過天盟會,哪裡的人都是飛來飛去的,有七彩的奇形怪狀的東西在天上飛,發出各式各樣奇怪的聲音。有的修真人就只用一把飛劍或者一把大刀,凌空飛翔,還有啊……聽我爺爺說,他的祖爺爺還認識一位修真人,那人送給他一顆珠子,說是可以增他百年壽命,結果我那位祖先真活到了一百八十多歲才安然終老,後來我們家的人就一直保存著這顆珠子,雖然沒有人再活過一百歲以上,但大家都相信珠子有神仙的力量,於是世代相傳,直到我手上。只可惜自我爺爺的祖爺爺那代曾在幻靈宮舉行過天盟會之後,幻靈宮就沒再舉辦過天盟會,我也就沒有哪樣的機會」老人囉囉嗦嗦地講著以前的故事,聽得眾人都覺得十分乏味,虛隱竟然忍不住向外走出多步,依舊望著明月出神。然而紫風卻一直雙眼望著老人,眼中不斷閃耀著光芒,他望著老人的手,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