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何而生?曰逐夢。夢因何而生?曰無名。——題記天寶山下,天寶鎮。筆直的青石板路延伸的盡頭,是一座兩層高的小客棧。客棧門口有一布招,上書「雲福客棧」。門邊朱色柱上,用金漆寫著一副對聯「客似雲來雲邀客,福如風至風送福」,雖不是什麼名家大作,但也頗有些龍飛鳳舞之意。此時正值秋雨時節,店裡顯得有些冷清,只有掌櫃的和一個穿青衣的小夥計而已。掌櫃的坐在櫃檯邊抽完一袋旱煙,在鞋根上磕了磕煙鍋,對那小夥計喊到「紫風,你看會店,我出去有點事。」那小夥計看著掌櫃的,偷偷笑著,應了一聲,掌櫃的便取過蓑衣,出門去了。「掌櫃的肯定是到街尾的銀月賭坊過賭癮去了」紫風獨自一人坐在長凳上想著。昏暗的天際烏雲籠罩,雨如撕綿扯絮般下個不停。雨自屋簷上落下,在店門口掛起一道水簾。透過水簾望去,除了門口一棵榕樹外,便是一望無際的雨霧,白茫茫一片。紫風感覺有些無聊,望著門口的水簾出神。忽然之間,一道白色身影自雨霧中閃過,瞬間消失不見。紫風正在愣神,忽然看見有人自雨中閃過,忙揉了揉眼睛,心中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什麼人可以走得這麼快。他撓撓頭,自言自語到「不對啊,我剛才真的看見有人影自這裡過去的。」說著站起身,向門口走去。門外是青石板路,直通後山。紫風歪著頭想想,莫非是神仙自這裡經過。在自己的小的時候,曾聽說書先生講過,仙人出行之時,可以縮地成寸,夜行萬里,遨遊四海。心中便有了幾分好奇,他望望店裡,如今也沒有客人,掌櫃的不賭到天黑是不會回來的,待在這裡也是無聊,不如出去看看,說不定還真能遇上神仙呢。想到這裡,他嘿嘿一笑,半掩著店門,隨手披上一件蓑衣,向白影閃過的方向追去。穿過青石板路,拐兩個彎,便到了後山。雨一直在下,地上有些泥濘,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後山爬去。下雨時爬山是最危險的,說不定遇上泥洪,自己小命就不保了,不如回去算了。可正當他有這個念頭時,那白影又在眼前不遠處閃過。好奇心促使他又緊緊跟了過去。約莫爬了有半個多時辰,終於爬上一座小山峰,抬眼望去,是略微平整的一塊山地,哪裡有什麼白影,更別提什麼神仙了。紫風低頭看著自己滿身泥濘的狼狽模樣,心中有些懊惱。「這世間那有什麼神仙,看來自己是聽書聽傻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準備下山回店裡去。猛然間,他又一次揉揉眼睛,原本空曠的山地之上,憑空多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雖然雨霧有些大,但是還是隱約可以看見有個白衣人站在哪裡,他悠然地望著自己,彷彿從來就沒離開過,始終就在那裡一樣。「奇怪」紫風撓撓頭,看著前面的白衣人,心裡直犯嘀咕,「是不是今天偷偷喝的那半斤酒出了問題」他壯了壯膽,向白影走去,一邊喊到「你是什麼人?」那白影並不說話。他又向前走了幾步,頓時雙眼瞪若銅鈴,大喊一聲「鬼啊」,然後發足向山下狂奔去。小時候孤獨一人流浪,平日裡總被那些人欺負,還會有野狗,甚至於狼來跟他搶食,所以也就鍛煉出逃跑的本事。到後來自己長大了些,幾乎就沒有人能夠跑贏自己,紫風還為這事樂過一陣,因為他曾經跑贏過一隻名為「閃電」的獵狗,那可是方圓百里之內,跑的最快的了。可當他跑了數步之後,心裡一下子涼了半截。平常這時他至少也跑出數百丈了,可現在,他不過是在原地做出跑的姿勢而已。無論自己向哪個方向,怎麼樣用力跑,最終還是一動不動,待在原地。紫風見逃無可逃,心想真是撞鬼了,雙腳發軟,一屁股坐在泥地上。那白影慢慢飄過來。紫風雙眼發直,直打哆嗦,嘴裡卻不斷念叨著「值日公曹,鎮元仙尊,各位過路神仙,救命吶」。那白影飄至他的身邊,也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他。紫風念叨半天,卻不見半個仙人來救自己,知道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反而有了些勇氣。他抬起頭來打量著那白影之人。「鬼」,這便是他的第一反應。那只是團氤氳著的霧氣而已,只是依稀可以看得出有人的模樣。雨點落在白影身上,便嗤嗤地變成霧氣,向天空升騰而去。紫風用手掐了掐臉,感覺很疼,這不是夢,這是真的。他強壓下狂躁的呼吸,低聲問到「你是誰?」那白影竟然用一種細細的聲音回答到「我叫無名,是來接你的」「接我的?」紫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是疑問到。「正是」「接我去哪裡?」「去你的心裡」那聲音依舊是淡淡的,細若蚊蠅。紫風簡直苦笑不得,沒想到自己真會遇到鬼,而且是個神經不大正常的鬼。「你看」那白影伸出「手」來,在紫風面前一揮。說是手,不過是像手臂一樣的白色霧氣而已。「看什麼?」紫風疑問到,然而瞬間臉色一變,呆呆地發不出聲來。他真的看到了!卻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這種感覺。說是看到,不如說是感覺到更為真切些。可這種感覺,不是平常那種模糊的,飄忽不定的感覺。而是真實的,彷彿真的是親眼看到一般。他看到了自己!準確的說,他是看到了自己身體的內部。他彷彿感覺到就在自己的身體裡,可以用一種奇怪的視角去看自己。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心生惶恐。彷彿自己變成了虛無的,不存在的東西,而看到的這個「自己」卻是真實的存在。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四處打量著自己的軀體,森森的骨骼、鮮紅的血肉、躍動的心臟。他向上望去,卻是看到了頭顱。彷彿只要他想,便無處不可以到一般。他如魚在水中游動一般,自然地進入了腦海之中。那裡是一望無際的蒼茫,充眼的是瀰漫在空中的混濁物體。有千奇百怪的絲狀煙霧、變化萬千的絮狀物、形式各異的細小顆粒和白茫茫的天際。慢慢地向前走著,小心翼翼地探索這未知的世界。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剎那間彷彿有一中渴望,渴望去瞭解它、認識它,真真正正的去感受它的存在。紫風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明亮起來。在茫茫雲霧中心,有一朵五彩祥雲正籠罩在半空,空中漂浮著一顆亮晶晶的石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將祥雲映得分外絢麗多姿。紫風細細打量著這番奇異的景象,甚至忘了自己究竟身處何處。那石頭週身散發著一種淡淡的香味,柔光之下,空氣中瀰漫著祥和安寧的氛圍。石頭上閃耀著一層層細細的亮光,如同風拂過水的漣漪,向四周蔓延開去。五彩祥雲拚命地吸收著亮光,便得更加絢麗多彩。漣漪所到之處,茫茫雲霧漸漸退去,那些細小的顆粒和絮狀物慢慢地落在地上,而雲霧則慢慢向上升騰,露出純淨無比的空間。紫風呆呆地望著這一切,如何也不敢相信。那石頭的純潔而透明,彷彿天寶山終年不化的積雪深處,那晶瑩剔透的冰晶,但卻要比那冰晶更透明,更純淨;又像是天寶山腳下那汪清澈見底的潭水,卻要比那潭水更清澈,更透亮。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心中的驚訝,看到它,你彷彿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空空如也,沒有一絲雜質,純潔的像是初生的嬰兒,明亮的像是杲杲的旭日。一切你能看到的,你能想到的東西中,最為純淨的,也不及它的千分之一,不,萬分之一,億萬分之一。紫風一時看得呆了。他甚至捨不得眨一下眼睛,彷彿那一瞬間,就會失去生命裡最美好的東西。晶石慢慢開始散發著明亮的光芒,千萬道光芒四散開來,而且愈來愈亮,紫風甚至覺得自己在這種虛無的狀態也承受不住這刺眼的光芒,隱隱作痛。千萬道的光線又分散開來,晶石如同一個熾熱的光球,向外噴射著巨大的光線和能量,空間開始扭曲,整個世界彷彿陷入虛無狀態,整個世界彷彿在燃燒一樣。晶石放出的萬道光線刺眼欲盲,紫風想閉上眼睛,可此刻他又怎麼能閉上眼睛呢?好在光線持續了不久,慢慢淡了下去。紫風卻像是經歷了不知幾萬年,那種難以忍受的炙熱和刺眼,讓他永生難忘。五色祥雲開始慢慢融化,彷彿在凝聚,又像是坍塌一般,濃縮的祥雲慢慢縮成黃、青、白、赤、褐五色圓石,氤氳著五色光韻,在空中圍繞著晶石,如眾星拱月般滴溜溜地旋轉。那晶石慢慢不再放出光線,變成黑漆漆的一塊圓石。而五色祥雲化成的五色石也慢慢失去了光澤。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連空氣中也如同被凝結了一般。四週一片漆黑。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讓他甚至連思考的機會都沒有。「世修因緣皆是空,逍遙一生隨清風。再回首時已萬年,虛空幻夢何時醒」那淡淡如游絲般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想起。紫風終於從幻景中走出來,他回頭看著那團白影,問到「剛才我看到的究竟是什麼?」「虛空境界,幻夢一生」「什麼意思?」「當你真正明白它所代表的涵義,夢自然會醒」紫風一臉茫然,白影雖然不像是凶神惡煞鬼魅魍魎,但所說的話自己卻又一點都聽不懂。「你究竟是什麼人?」那白影長長一聲歎息,緩緩說到「無名之人」「無名之人」紫風聽得出,他的歎息中包含著無盡的悲傷之情,卻不知究竟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讓他連自己的名字也不願意提起。那白影虛空彎下身去,面朝飛雲峰,嘴裡唸唸有詞。紫風依稀可以看出他是在跪拜,卻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拜什麼。「你……?」紫風看著眼前之人,說不出的一種感覺。彷彿自己前世曾經見過似的。「原本有一物要交付與你,但時機未到」那白影遞過一個鑲著金黃絲邊的小錦囊給紫風,繼續說到「此錦囊內有三封密信,非到萬不得已,不能打開」紫風總覺得此人與自己有莫大淵源,恭謹地接過錦囊,問到「那什麼時候才是萬不得已?」白影罕見地笑了一聲說到「時機成熟,自會打開」話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見。紫風抓著錦囊,望著人影消失的地方,使勁撓著頭,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