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想自己走走,你先回去吧。又是一個深秋了,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家,哪裡是家呢?再也沒有人為我亮著一盞燈了。快到秋天了麼?連中午都是這麼的冷。忽然想起了老和尚給我的那首詩,終於明白了,那原是應著我的命運的哀歌。不成理論不成家,癡人水性似落花。若問君恩須得力,到頭方知事如麻。我不怪蕭成,從來不曾怪他,若說此生我覺得最對不起的便是他了。才入十一月,天竟下起了雪來,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不知該做什麼。很想點支煙,可是,肚子裡面有孩子。有人敲門。蓓蓓從裹得嚴嚴實實的圍巾裡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籃藍,生日快樂。一把火紅的天堂鳥,紅得刺目。鼻子酸了一下。是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冰藍三十四歲的生日,我卻已經忘記了。心裡空空的,很久了,我已不會流淚。我知自己的命運並且沉默著接受。蓓蓓抱著我,藍籃,開心點。蓓蓓,陪我去燒炷香吧。蓓蓓驚訝地看著我。你不是不信佛麼?我沒有說話。不是不信,我知自己的罪孽深重,竟是不敢踏入佛門聖地的,怕一不小心變被現出了原形。我是真的想去上一柱香,去贖罪,為了肚裡的孩子。生活竟讓人變了性情。很小的寺院,很小的柴門,清靜的,淡淡的香火,隱隱聽到木魚的聲音。踏入院門的一剎便被這種與世隔絕的清靜激了個哆嗦。我想,我是真的敬畏著佛祖的,如此的清靜竟也讓我心驚。蓓蓓曾說,佛能淨化人的心靈,他有悲憫的胸懷,能化解世間的罪孽。佛祖的莊嚴讓我覺到自己的渺小,跪在佛的腳下心中默念。佛祖,你知世間一切的悲苦一切的罪孽,我知我種下了罪孽的苦果且遭到了報應,人間的因果報應理當承擔,我不求你的寬恕,只求你能讓我肚裡的孩子健康幸福。佛祖,我不知生下這個孩子是不是一個自私的決定,但我愛他,我能感覺到他在我的腹中生長,我能感覺到他的生命。佛祖,我很想要他,很想,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出到院子來竟真的輕鬆了很多,雪仍是紛紛揚揚的,心底裡生出細小的快樂。我想,在那一瞬間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悲憫的佛祖,是你在冥冥中為我指引麼?蕭成把房子留給了我,沒有拒絕,算是他留給孩子的,肚子裡的孩子需要錢來養活。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我喜歡女孩,但我希望這是個小小的男孩,有著蕭成般清亮的眼神,他會慢慢長大,長成像蕭成般的男子,會很疼很疼一個不小心遺落於人間的善良的妖精。他的名字叫蕭天賜。最後一次站在家裡,看著角角落落點點滴滴,那麼多的回憶,心撕裂般地疼痛。臥室的牆上,蕭成畫的滿牆的向日葵,生機勃勃地開放著,刺得人眼睛疼痛。新的主人答應我會把它保留下來,我知道,他只是在安慰,保留不保留已與我沒有絲毫的關係了,這已不再是我的家。拿著四束雛菊,去看了爸爸、媽媽、奶奶和阿姨。手指撫過冰冷的墓碑和他們的笑臉,沒有流淚。是的,我賣掉了房子,又要開始新的流浪。不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蹤,冰藍,再次的消失。我是不慎遺落於世間的妖精,注定要承受太多的離別,親人愛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我注定是孤獨的妖精,行於孤獨的人世,過著孤獨的日子。不!不是的!佛祖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手不自覺地落在了肚子上,是的,他給我了一個孩子,我的親人,我的孩子,我的明天。我要離開這繁華熱鬧的都市,離開這複雜喧囂的生活,到一個寧靜平和的小城,過寧靜平和的日子,在寧靜平和中看著我的孩子慢慢長大,長成蕭成那樣執著正義的人。那個小城,最好可以看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