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醒時蕭成掐著我的人中,藍藍,藍藍!堅強一些,我們要盡快去爸爸那裡。爸爸在哪裡?就連死也要在那道鐵絲網圍著的高高的紅牆裡麼?我的眼淚不停地流著。他們說爸爸走得很快很安詳,沒有遭受太多的折磨。許是老天也在懺悔,不忍留他在人間繼續煎熬。爸爸在天堂對著我笑,我看到他的微笑,聽到他對我說,藍藍,要快樂,要堅強。含淚笑著對蕭成說,爸爸終於解脫了。我惟一的親人,這麼說走就走了,沒來得及看我最後一眼。爸爸的衣兜裡揣著我十歲時和他的一張合影,已是很舊了,兩人傻傻地笑著,一模一樣的笑容。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藍藍,記住,除了父母對子女,世界上沒有不求回報的付出。我抱著蕭成,不停地發抖。蕭成緊緊把我擁在懷裡。帶著父親的骨灰走了大半個中國,我把它們撒在空中,撒在海裡,撒在高山上,撒在深谷裡,父親,將心囚禁了一輩子的父親,在監獄裡度過了最後的十五年,十五年,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五年?父親,你終於自由了,可以自由地呼吸山林間的空氣,可以自由地在天空中翱翔。你永遠在我心裡,我的心就是你的家。我越來越沉默,沉默是我抗擊世界的惟一利器,沉默是我保護自己的惟一盾牌。蕭成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說,藍藍,我希望你能快樂,我希望自己能帶給你快樂,可是我好像很笨。蕭成,這不是你的錯,我本就是個悲觀的人,這種情緒會傳染給周邊的人,我知道你也不快樂,你是一個如此優秀的人,應該過更開心更幸福的生活,和我在一起很累,是麼?不,藍藍,看見你的笑容是我最開心的事情。看著蕭成,情緒還是低沉沮喪的,蕭成,我們分手吧,我帶給了你太多的痛苦,我知道,可我無能為力。藍藍,不要亂說,蕭成非常的嚴肅,我不會離開你的,在沒有遇見比我更疼你的人之前,絕不會離開你。我心裡默默地說,在遇見那樣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離開我了,是麼?或者在你不再疼我的時候。燃了一根煙,讓它在指尖燃燒。正在和白葳商量一單業務,電話響。蓓蓓焦躁不安的聲音。藍藍,怎麼辦,怎麼辦?怎麼了?哥哥,哥哥他出事了,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已經無路可走了。冰藍,你一定要想辦法啊。到底怎麼了?哥哥他被抓起來了。蓓蓓,你在哪兒,我過去再說。我又開始發冷。小兵,小兵怎麼了?匆匆抓了包就往外衝,白葳在身後喊,怎麼了?什麼事兒?哎,別著急,開車小心點。蓓蓓已哭成淚人。哥哥他被抓起來了,故意傷害罪,二十年,二十年啊。包一下子掉落在地上。怎麼可能?小兵怎麼可能故意傷害別人?我瞭解他,他是個很善良的人,他怎麼會故意傷害別人?蓓蓓,你別哭啦,告訴我,怎麼回事兒?到底怎麼回事兒?蓓蓓仍是嗚咽。我一把拍到桌子上,崩的一聲。不要哭啦!蓓蓓哆嗦一下,擦了擦淚。冰藍,是這樣的。哥哥半夜去買煙,所有的店都關門了,周圍很黑,基本沒人了。他忽然聽到求救的聲音從一個亮燈的小店裡傳出,有兩個醉鬼在店裡調戲賣煙的女孩,衣服都已經扒掉了,哥哥去拉他們,其中一個給了他一拳,另一個繼續脫女孩子的衣服。女孩不停求救。藍藍,你知道的,他一直在練散打的,他舉起那個脫女孩子衣服的傢伙往地上一摔,就那麼一下,結果,那個人居然脊椎摔斷,高位截癱了。可是,這也不能構成故意傷害罪啊。藍藍,你聽我說完。本來這應該是正當防衛中的誤傷,律師都已經請好了,一切都不是那麼困難。可是在最後,法庭上,那個女孩子卻不肯出庭了,一切變成了哥哥故意滋事造成的人身傷害。性質一下就變了。怎麼會這樣?還有沒有天理良心?還有沒有法律了?法律是什麼?藍藍,法律是保護高官的,是保護有錢人的。你知道麼?那個被打傷的人的父親是本省的一位權貴,白道黑道一手遮天的人物,沒人敢得罪他的,而那個流氓,是他惟一的兒子。忽覺人世的可悲。還能上訴的,對麼?沒有人肯為哥哥作證,沒有人敢給哥哥辯護。怎麼辦?蓓蓓又開始哭。哥哥不認罪,他像瘋了一般,沒有人信任他。蓓蓓,你一定要鼓勵小兵,一定會有辦法的,相信我。回去的一路頭皮發麻,該怎麼辦?越想越頭疼。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開始一根一根地吸煙,在認識的人裡搜索可以幫到的朋友。對自己說,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小兵救出來,不能讓他像爸爸一樣在冰冷的監獄裡度過漫長的二十年,絕對不能,我所愛的兩個男人,絕對不能看到他們有相同的命運。陳律師麼?我是冰藍啊。啊,冰藍啊。好久不見啊,最近怎麼樣啊?語氣裡都透著色迷迷的意味。蒙您厚愛,日子還能混得下去。看你說的,有何貴幹啊會想起我來?這樣的啊,有件事兒要拜託您啊,錢是小意思。啊呀,看你說的,還跟我提錢呢。是這樣的,兒子的事情您聽說了吧?就是這件事兒,我想請您出面為被告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