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正文 第51節:不行,她不能受到刺激
    我搖頭,除了那張臉,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我開始產生疑慮,為什麼蓓蓓從來不提我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蓓蓓又拿來很多的照片,那個有著雪狼般神情的男子的照片,我們那麼快樂地擁抱在一起,那麼肆無忌憚地快樂著。湖邊的、草地上的、飯桌邊的,好多好多的照片,還有小兵各式各樣的表情,我看著,就笑了。蓓蓓,原來我曾經這麼開心過。你還是想不起來麼?我看見蓓蓓失望的目光。或許什麼都想不起來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不!沒有回憶的人生是殘缺的人生,丟失的這段缺口如果找不回來,冰藍他不會快樂。蓓蓓堅持道。或許我們應該告訴她小兵的事。不行,她不能受到刺激。偷聽到他們的談話,我的頭又開始疼,小兵,又是小兵,這個人,他在我記憶的斷層裡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腿上的石膏已經卸掉了,我的精神也恢復得不錯,除了記憶裡那片巨大的斷層,那十年,竟那樣無端地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過了些什麼,去了哪些地方,甚至不能認出這個就要成為我丈夫的人。蕭成對我很好,而我只能抱歉地看著他。坐在樓下的鞦韆上,蕭成遠遠地走了過來,在陽光下,頭髮閃著淡淡的光澤。他走到我的對面,忽然說,"同學,我們好像見過?"。我看著他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思緒開始飛奔。我笑笑。好像是吧。我叫蕭成。你呢?冰藍。冰藍,藍色的冰,好聽的名字,但是和你不協調,你應該是快樂的。我疑惑地看著他,他笑笑,對我說,冰藍,有一件東西我要給你,伸出手來。我閉上眼睛,伸出手去,然後,就看到了一隻鏤空的雕花銀戒,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裡,心裡忽然被什麼東西撕扯了一下般地疼痛起來。我將戒指對著陽光舉起,它發出的燦燦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閉上眼睛,往事一幕一幕地湧現,支離破碎的。我看見小兵天真的笑臉,他為我解開纏繞在頭頂的魚線時青草的氣息,他一口咬掉小熊腦袋時可愛的表情,他早上賴床不起叫媽媽時噘著的嘴巴,他細長的手指,他抽煙時緊鎖的眉頭,他思索時雪狼般的眼神,他背著我在雪地裡走出好遠好遠的身影,他給我的十一朵垂頭玫瑰,他歇斯底里時的粗暴,他抱著我流淚時的雙眼,他離開我時的決絕,還有地下車庫裡的一幕一幕,我看到婚床上的阿三時心裡的悲痛震驚和小兵一臉無辜的表情,然後,然後呢?蓓蓓的婚禮,小兵的譏誚,瘋狂飛馳的車,對了,瘋狂飛馳的車和對面刺眼的車燈,還有巨大的碰撞聲,小兵緊緊打向我這一側的方向盤,他深情凝視著我的雙眼,他滿臉的鮮血還在輕輕地對我笑著,還有他最後努力伸向我的手和渙散的眼神,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好好活著。我的頭崩潰般地疼痛起來,一口氣沒有上來便暈了過去。昏迷的日子裡我一直在叫著小兵的名字,我看見他在對我微笑。我說,小兵,如果有來生,我就變成一隻鳥,一隻永不疲憊的鳥,飛翔在納木錯碧藍的湖水之上,小兵說,那我就變成念青唐古拉山脈的一棵樹,讓你累了的時候有個溫暖的巢。小兵,你不是樹,我也不是鳥,你用你裸露的胸膛靠向我尖銳的刺,在最最痛苦的瞬間唱出的最最美麗的歌,我才是那株自私的植物。轉醒的時候我瘋了般地搖著蕭成,告訴我,小兵在哪兒,小兵他在哪兒?他為什麼不來看我?他為什麼不來看我?蕭成緊緊地抱著我,我使勁地掙扎,使勁地流淚。小兵走了,他對我說,要好好活著。蓓蓓說,小兵走的時候,手裡緊緊地攥著那枚戒指。我去小兵的墓地,很久很久,注視著照片裡雪狼般孤傲的男子,我深愛的讓我疼痛的男子,他也那樣靜靜地注視著我。沒有眼淚,我開始變得平靜。小兵,我們是兩隻深深相愛的刺蝟,卻注定不能相擁,是否只有以這樣的方式,才能擁有永遠?小兵的母親撕扯著我的頭髮。你這個自私的惡毒的女人,你害死了我的兒子,還有臉來問我要小兵的骨灰,你給我滾,滾!滾!我不反抗,流著淚跪在這個女子的面前,任她清脆地將巴掌落在我的臉上。她終於累了,對我說,你走吧,我不認識你。我在她的門前跪了整整一天,沒有別的奢望,我只是想要和小兵在一起。她打開門,我幾乎暈了過去,脆弱地向她微笑。她說,這不可能,你不能帶走小兵,但這裡有屬於你的東西,你拿走吧。捧著一箱我和小兵的照片,還有小兵厚厚的日記本,我不知道該去往何處。小兵的日記裡是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是他深埋著的感情,他是那樣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啊。日記本的最後寫著,藍藍,我要你回來。是的,我回來了,可是小兵,你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照片裡的小兵傻傻地笑著,那時候,我每天追在小兵身後給他拍照片,無論他在做什麼,各種各樣姿勢的,各種各樣表情的,我珍惜著相處的每一個時刻,而且要把它們刻錄下來,我們在照片上提字,像兩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把所有的快樂印在紙片上作為證實。我離開了蕭成那裡,帶著小兵的日記和照片,我要去西藏,去那個神秘而又純淨的地方,去祭奠我和小兵六年來的感情。至於蕭成,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即將成為我丈夫的男子,我已無法給出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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