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無為掌法白辰隱隱聽出,小草對她父親墨東風是在此遇害之事原先並不知情,倒有些意外,眼見
小草神情哀傷激動,擔心她過於悲痛而傷了身體,於是悄然靠近她,趁其不備,點了她的暈
睡穴,小草低低「嗯」了一聲,便軟軟倒入他的懷中,對於白辰此舉,伏居二人倒不甚意外。
白辰將後面的情形繼續向伏居二人敘述,伏居二人見他毫不隱瞞,連習練了十三式掌法
之事也坦然相告,不由有些敬佩。聽到白辰與異獸相搏時的情景,二人皆為之咋舌不已,連
道「好險好險」,心中暗忖道「此異獸身具奇力,又佔盡水中優勢,若非有超凡脫俗的水
性,縱然武功再高,也是無法勝它的。這一次白辰能安然脫險,可謂是奇跡了!」
當小草甦醒過來時,已冷靜了許多,臉上卻有了鬱鬱之色。
四人皆無語,只是在默默等待著傍晚的來臨,白辰忽然發現,四人之中,對驚心訣、冷
心訣最在意的反倒是他了,惟有他還在為驚心訣的毀壞而不安,而小草等三人反倒如同與此
事並無多大關聯的局外人一般。
白辰暗自覺得奇怪。
日頭漸漸偏西,四人耐心等待著。
終於,已是傍晚時分了,天邊的日頭成了血紅色,將海面也映成了紅色。無數海鷗在血
紅色的陽光中起落飛掠。此時正是它們覓食的太好時機,那頭異獸的屍體已不知去向了。
四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西岸那邊,此時,潮水開始上漲,一些漁民順著潮水返回
了。遠遠望去,但見帆影點點,卻不見有一艘逆水而行的船隻。
伏居自言自語般道「大概谷主覺得遲些時候出現更為穩妥些。」此言不知是在安慰自
己,還是安慰他人。
天色越來越暗,到後來,遠處的漁船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卻仍不見有船來接引四人。
那名為計大修的求死谷弟子終於忍不住道「莫非,接引我們的弟兄出了什麼差錯?」
這亦是眾人心中的疑問,故誰也沒有回答。沉默片刻,還是白辰道「你們谷主對此事
極為關切,即使接引我們的人有什麼差錯,她亦很快會繼續派人前來的。」
小草忽然輕輕吁了一口氣,緩聲道「但願如此吧!」
白辰心中一動。
四人的不安預感得到了證實,直到第二天清晨,仍是不見有人來接迎白辰等人,眼見黑
夜漸漸散去,天色越來越亮,海鷗歡快地嗚叫聲又在天空中響起,陽光如流金溢彩,光芒奪
目,四人心中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
小草走至一塊岩石頂上,向遠處眺望了一陣子,沉聲道「看來我們只有雇一艘過往的
漁船返回了。」
聽說要雇漁般回去,伏居便道「我身上倒有些碎銀兩,只是少了些。」
忽聽得白辰「啊」地一聲低呼,三人一怔,齊齊向他望去,卻見白辰在自己懷中摸索了
一陣,最後摸出一件物什,原來是在水洞中自屍骨邊上找到的那塊墜石,伏居提及銀兩,白
辰方猛然記起此事,他對小草道「這是你父親留下的,你收好它吧。」
小草默默接過,將它緊緊握於手中,似乎惟恐一鬆手,它就會不翼而飛。
計大修清咳一聲,道「我有一綻紋銀與伏兄弟的銀兩合作一處,應該夠了。」
於是二人便去了海島西岸,計大修將他的上身衣衫脫了一件,用一根長長的樹枝掛住,
站在一塊岩石上,向遠處經過的漁船用力揮動著。
但海上常有海盜出沒,有時他們會假裝落難於海上,騙得漁船商船靠近相救,結果反遭
洗劫一空,故計大修揮舞了好一陣子,卻並沒有漁船靠攏過來。
白辰見狀,便對身邊的小草道「看來還需得你去。」
「為什麼?」小草奇問道。
白辰不答,只是道「你試試便知。」
小草依著計大修的法子,將那件衣衫在空中揮動著,她只揮動了二三十下,便見遠處有
一艘船向這邊駛來,初時眾人因為失望多次,還道它又會與海島擦身而過,沒想到此船卻越
駛越近,很快可以看清是一艘漁船,計大修與伏居不由大聲呼叫,那艘漁船在三十丈外停了
少頃,終於又再度向這邊而來,白辰心中的石頭亦隨之漸漸落地。
漁船終於靠岸了,漁船上有兩個漁人都是四旬開外的漢子,渾身黝黑精亮,模樣頗
為相像,或許是兄弟二人。
計大修趕忙上前,與他們商議開來,那兩人或點頭或搖頭,目光卻不時掃向小草這邊。
計大修終於回首向白辰,小草大聲招呼道「小姐,白……公子,上船吧!」兩漁人也
放下了跳板,計大修與伏居卻已輕盈掠上,落船之時,船身紋絲不動,兩漁人臉上頓時有了
不安之色,等白辰走近,見其一身浴血,他們的不安之色更甚,似乎頗為擔心是引狼入船了。
眾人看出他們的心思,上船後便主動在船艙的角落裡坐下了,與他們相隔一些距離,以
免他們擔驚受怕。
到了中午,漁船終於靠岸了,計大修除了將商定的船資給了漁人外,又外加了一塊碎銀,
那兩人本是忐忑不安,此時才眉開眼笑。
小草去一個漁村為白辰換了一套衣衫,再去跌打郎中那兒買了幾副外敷的藥,包紮好白
辰的傷口,這才雇了馬車,返回求死谷。
一路車馬勞頓,自不待言,到了巢湖岸邊,計大修下了馬車,面向巢湖湖心嘬嘴長嘯,
嘯聲尖銳,傳出極遠。原來求死谷在岸邊備有船隻,以供谷中弟子往返之用,計大修的長嘯
聲,正是向擺渡的求死谷發出聯絡暗號。
等了一陣子,卻遲遲不見有船隻出現,計大修忍不住罵了一聲「媽的,老鄭這傢伙莫
非又溜出去喝酒了?上次谷主可沒少給他苦頭吃。」罵完後,他向四周張望了一陣子,休說
有船來接迎他們,簡直連一隻船影也沒有。
計大修立時再次長嘯一聲,其聲更響,但眾人仍是未見有船出現,小草的神色變了變,
突然亦引聲清嘯,其聲初時輕緩,然後越來越高亢,到後來,已是聲震九霄,在巢湖上空遠
遠傳開,湖中蘆葦蕩裡的鳥兒立時被驚得飛出極遠。
白辰暗自吃驚,心知小草先前所言果然不假,她的武功果然不在自己之下。
這一次,小草只等了很短的片刻,見湖面仍無船隻出現,立即果斷地道「不用等了。」
計大修還待再問,見小草神色嚴峻,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白辰見小草行事果決,與先
前他在風宮所見的一派天真無知全然不同,不由有些感慨,看來小草先前的單純稚嫩並不真
實,其實因為肩負重任,她已極為幹練。
四人上了馬車,沿原路退回,駛出半里多遠時,忽聽得有人在車後叫道「車上可是計
兄弟?……」
駕車的正是計大修,聽得這聲呼喚,他有些驚喜地道「是老鄭!」言罷一抖韁繩,
「吁」了一聲,已將馬勒住,未等馬車停穩,立即跳將下來,大聲道「是老鄭麼?」
話剛說完,計大修立時神色一呆車後哪有什麼老鄭?只有一個衣裳襤樓的叫化子,拄
著一根竹杖,手中持著一隻破舊大瓷碗,蓬頭垢面,正向這邊走來。
計大修皺了皺眉頭,道「喂,要飯的,你可見到有人叫喊麼?」
那叫化子卻壓低了聲音道「計兄弟,是我!」
赫然是擺渡的老鄭的聲音!計大修大奇,趕緊上前幾步,仔細一看,叫化子正是老鄭,
這時,白辰諸人亦已下了馬車,小草、伏居見此情形,無不愕然。
小草沉聲道「你怎成如此模樣?」
老鄭神情古怪,似有些哀傷驚惶,又似乎有些木然,他沙啞著聲音道「你們……隨我
來吧。」言罷也不等眾人回答,便自顧轉身,向路旁一條岔道走去。計大修勃然大怒,喝道
「小姐在此,你敢如此……」後面的話卻被小草以眼神制上了,小草低聲道「我們去看個
究竟。」
這條岔道原來是通向一個山坳的,穿過荒坡,轉過一個山坳口,前面的老鄭忽然停止了
腳步,指著不遠處道「谷主就在那邊,你們過去見她吧!」
乍聞此言,眾人齊齊大驚,小草失聲道「我娘……也在此?」計大修、伏居知道谷主
花輕塵自半身不遂後,極少離開求死谷,故聽得此言,心頭皆是一震。
小草立即掠身而上,向老鄭所指的方向而去,伏居見機得快,惟恐小草遭到暗算,立即
隨之而去,而計大修則留在了原地,暗中留意老鄭,一旦小草和伏居有什麼意外,他可立即
對老鄭出手,其實他亦知道老鄭對求死谷一向忠心不二,否則又怎會安置他在湖邊渡引求死
谷弟子?若是處於他這個位置的人生起叛逆之心,對求死谷將會有極為致命的威脅。
小草在老鄭所指的方向找到了一個隱於蒿草後的洞口,她留意到洞口外的草莖上有不少
是新壓斷後又扶正的,便斷定老鄭所指的地方定是這個洞口。小草暗吸了一口氣,將洞口處
的蒿草挑開,向裡邊望去,只此一望,她已身子劇震!
此洞很淺,深不及丈許,借看外面射入的光線,小草看到母親花輕塵正背倚洞壁,半躺
半坐,她的臉色極為可怕,隱泛青色,小草如墜冰窖,搶步而入,驚惶而關切地道「娘,
你怎麼了?」
花輕塵本是雙目微閉,聽得小草的呼喚,方吃力地睜開眼來,看清是小草後,她的眼中
掠過一絲亮色,很快又歸於黯淡。她以手肘支地,似乎想支撐起身子,卻已力不從心,小草
心知母親雖然半身癱瘓,卻仍是身懷絕高武功,見此情景,心中更涼,忙上前將花輕塵扶起,
靠著洞壁,扶住花輕塵時,她只覺雙手所觸之處一片冰涼!
這時,計大修聽得小草的聲音,知道谷主真的在此,便急速趕了過來,與伏居一起站在
洞門口,惶然道「谷主……」
花輕塵看了他們一眼,臉上有了慍怒失望之色,她喘著粗氣道「白……白辰那……那
小子也……也沒能活下來?」
小車忙道「白大哥他沒有出事。」
花輕塵不知從何處來的力量,雙目倏睜,急聲道「他……他是否攜物逃……逃走了?」
小草見母親第一件事就是關心武學秘笈的下落,心中不由暗自一歎,道「娘,白大哥
此刻就在外面,他根本不會如你想像的那麼做。」
花輕塵一陣劇烈的咳嗽,直咳得彎下了腰,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她道「那……他為何
不來……見我?」又看了小草一眼,道「你……怎麼稱他為……白大哥?」
小草臉上微微一紅,轉過身對計大修道「你去將白公子請過來吧。」借轉身問話之機,
避過了花輕塵的疑問,隨後道「娘,你怎會離開求死谷,獨自一人在此?莫非,谷中有了
什麼變故?」
花輕塵淒然一笑,隨即咬牙道「求死谷已……已不復存在了,谷中弟子死傷殆盡,活
下來的,大概只有我這個……谷主,與你們……你們幾人了。」
小草雖然預感到谷中已有了變故,但卻萬萬沒有想到變故竟是滅頂之災,一時間她腦海
中一片空白,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好不容易小草才從震愕中清醒過來,她以略為發顫的聲音道「是什麼門派的人所為?
他們怎能衝入谷中?」小草有此疑惑並不奇怪,因為求死谷之所以讓江湖各門各派遠遠避易,
絕不是沒有理由的。單論求死谷中的毒草、毒氣,就足以讓人防不勝防。
花輕塵一字一字地道「是——水——族!」
「水族?」小草嬌軀劇震。
水族與墨門一直是宿敵,求死谷作為墨門一支,自然也不例外。自八十多年前那場變故
後,墨門勢微,對水族避而遠之,正因為如此,求死谷才隱於巢湖之畔。沒想到,水族竟仍
是發現了求死谷是墨門的一支。
小草自然早已聽說過墨門與水族在數十年前水火不容,知道水族雖然不為江湖中人所熟
知,但他們的力量卻極為強大,能夠擊潰求死谷,也並無不可想像之處。
這時,白辰亦已進洞,此洞本不甚寬敞,入洞的人多了,已很是擁擠,花輕塵一見白辰,
臉上頓時有了一絲欣慰與期盼之色,她道「計大修……伏居,你們都……退出去吧。」
伏居、計大修依言退了出去,小草關切地道
「娘,你傷在何處?我要想辦法為你治傷,其他的事,暫且擱一擱吧。」
花輕塵淡然道「我……沒有事,受了點傷……很……很快就能恢復。」轉而對白辰道
「白公子,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除你之外,世間再無他人能……能從水族的……
的看護之下,自……自水下洞穴中取出……取出東西了。」
小草低聲道「白公子傷得也不輕,不如尋個安全的地方,待娘與白公子的飭勢都痊癒
了,再商議此事如何?」
花輕塵怒道「為了……為了驚心訣,我們已等了……數十年,難道還要一天一天等下
去?然後坐以待……斃?求……求死谷之所以躲躲藏藏,無……無非是因為沒有可以與他們
抗……抗衡的武功。」
小草見母親氣息微弱,眼神黯淡無光,忙道「娘的話自然有道理,只是既然白公子已
拿到了墨門武學,其他事情就可從長計議了。」
「從……長計議?」花輕塵苦笑一聲,忽然眉頭一皺,臉現痛苦之色,她的右手緊緊捂
住胸口,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上滲出。
小草急忙向身後道「老鄭,藥!」求死谷中的奇毒、奇藥自是不少,小草猜想母親受
傷後,必會從谷中帶了一些可治她傷勢的藥出來。
卻聽得老鄭在洞外痛苦地道「稟告小姐,谷中所有的藥,全給水族的人毀去了,屬
下……無藥可給。」
小草聽到這兒,恨聲道「好歹毒!」白辰心道「水族中人之所以要毀去求死谷中所
有的藥,欲讓花輕塵無藥可用只是原因之一,只怕更重要的是他們要毀去『不眠草』。如果
小草所言是真,數千年來,水族一直未察覺求死谷是墨門一支,那為何偏偏如今卻突然查明
此事呢?此事多半與魚雙淚有關,魚雙淚是惟一一個與求死谷直接接觸過的人,若是如此,
那麼求死谷在利用魚雙淚的同時,卻也給了對方一個重要的線索!」
花輕塵痛苦之色稍緩,她以極為緩慢的聲音對白辰道「白公子,多……多謝你……你
冒死相……相助,找到驚心訣是我……平生夙願……白公子,你將驚心訣給……給我看一
看……」
白辰如實相告「在下雖然見到了花谷主想要的東西,但卻無意間毀壞了驚心訣……」
花輕塵神容倏變,脫口道「什麼?!」她雙目圓瞪,樣子頗為嚇人,但很快她的勝色
又和緩了些,道「你……毀壞了驚心訣麼?」
白辰道「另一部冷心訣在下已熟記於心,隨時可以將它告之於谷主。」
「你……」花輕塵忽然臉現悲恨之色,她咬牙切齒地道「你……竟以這等手段挾迫
我!」話未說完,突然噴出一口血,竟自暈死過去,那血濺灑在她自己的衣衫上,竟是黯黑
色!老鄭三人察覺洞中有異,不顧花輕塵的吩咐,紛紛湧進洞來,一時洞中擁擠不堪。
小草一面為花輕塵把脈,一邊問道「老鄭,我娘是怎麼受的傷?」花輕塵所受的傷是
內傷,傷她的人武功不同,救治的方法自然也會不同,故小草會對老鄭如此相問。
老鄭在她身後答道「水族深諳水性,由水中潛至求死谷外,仍是神不知鬼不覺,其時
屬下在谷中對岸,根本不知谷內已有一場血腥廝殺,直到水族中人放了一把火開始焚燒谷中
奇藥時,屬下才知大事不妙,屬下雖知人單力薄,回天乏力,卻也不敢惜吝性命,只是等到
屬下趕回谷中時,水族中人早已散得無影無蹤,而谷中的兄弟卻已傷亡殆盡……」說到這兒,
他自然有些離題,當下接道「屬下見到谷主時,谷主已受了重傷,至於谷主如何受傷,屬
下既未看到,谷主也未對屬下說起,只是……只是谷主曾說過……她說……她說……」下邊
的話老鄭支吾著不肯說出來。
小草,心中一動,轉身向老鄭望去,這麼一望,她不由一怔,只見老鄭在短短的時間內,
已換去了那身叫化子的行頭,渾身倒收拾得乾淨利索,她心中不由萌生怒意,心道「生死
離亡之際,你倒有閒情留意自己的穿著!」
老鄭看出了小草的忿然,忙道「屬下想到谷主之所以未遭水族毒手,多半是水族另有
計謀,水族料定如果求死谷尚有人倖存,一定會前來營救谷主,那時,他們就可以設法將求
死谷的力量悉數除去。屬下為了掩人耳目,才假扮叫化子,但谷主並不喜歡屬下這種裝束,
所以屬下外出探風時穿著叫化子的服飾,回來時就必須恢復以前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