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架空傳 第三卷 第六章 替人挨打
    棣這次出來最終的目的地是蘇州。超速更新VIP小說專業提供電子書下載因為他想親眼看商業稅被承包之後,對蘇州商業氣氛的影響到底是好還是壞。

    蘇州屬於京畿範圍之內,離南京的直線距離不到200里。朱選擇的路線是南京鎮江常州無錫蘇州,加起來仍舊不過250里。可朱一路上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態,結果直到第五天,一行人才晃晃悠悠進入常州境內。

    江南河道眾多,常州境內更是誇張,除了天然河流外,還有數不清的人工河渠,越往前走,水叉河港便越多。時值乍暖還寒時候,柳枝嫩草紛紛芽,農田里的禾稼也顯出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綠色。一陣含著春天氣息的涼風襲來,朱棣深深嗅了一下那毫無污染的清新空氣,正感歎著古代也有比後世好的地方,卻突然瞟見遠處一個人快步走了過來。

    微服私訪必須做到自然。若是遠離大道,深入田間地頭去問那些老農,人家一看都會起疑從穿著打扮、言談舉止上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若問起當地的保甲、獄訟、差役、官司等情況,老農未必敢跟你說實話他不知道你的身份,還得擔心你問完話後就會招來衙役,按「誹謗官員」為由治他的罪。

    在大道上碰上了同行的路人稍稍聊上幾句則不同,人家會以為你只是走路走乏了聊天解悶,不會有太大的戒心。

    故意放慢了速度,等了那人走近後,朱棣扭過頭,不禁暗中喝彩。

    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那人只是普普通通的農民的裝束,卻因為生得英俊魁梧,給一種精神氣十足的感覺。

    「老鄉,這條路是去常州府城的吧?」

    那人中氣十足地答道:「順著這條道一直往前走,就在前面五里。翻過那座土坡就可以看到常州城了。」

    如果一開口就問當地官員的官聲如何自然不行,而朱棣一行人都是商人打扮,也不能開口就問當地收成如何,所以朱棣便問問路,和他先套套近乎。

    「還有五里啊……」朱棣像是自言自語地咕噥了一聲,然後又以聊家常的語氣說道:「你的身體真是精壯啊。我們騎著馬,居然都被你步行給趕上來了。」

    那漢子咧嘴一笑。「我地身子骨確實頂呱呱。附近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地我陳小鋒地身子骨最結實?不過。人哪有馬走得快吶。還不是你們愛惜馬力唄。」

    ……

    朱棣和陳小鋒邊走邊聊。問他見過大明寶鈔沒有。又問常州府大明寶鈔和銅錢地兌換比價。永樂制錢流通使用情形。聊得十分融洽。

    這時朱棣又問道:「你去府城幹嘛?」

    陳小鋒呵呵一笑。「去府城賺點辛苦錢。」

    朱棣不禁心中一喜。

    從陳小鋒的談吐來看,他倒是不像那種從出生到死都窩在一個村子裡的木訥農民。但是從衣著打扮看,他的身份是農民卻絕對錯不了。

    農民進城賺辛苦錢?……難道說眼前是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失地農民轉變為工人的場景?

    朱棣笑著問道:「你去府城打算做什麼營生?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也不是什麼正經營生,就是替人挨打,賺不了幾個錢。去年的行情是替人挨十板子給一貫錢,估計今年也差不多吧。」

    朱棣一愣。陳小鋒用的是半生不熟的官話,交流起來還算順利。可剛才那段話,朱棣卻一直回味了好半天才最終確定。

    替人挨打?

    還有這種職業?

    見朱棣滿臉的迷惑,陳小鋒呵呵一笑。

    「您走南闖北應該見多識廣,難道就沒聽說過替人挨打的營生?」

    朱棣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張輔等人,視線所落之處,一個接一個地都是一臉茫然的表情。於是朱又將探詢的目光移到陳小鋒的臉上。

    「是這麼回事,這些天正好是衙胥催稅的日子,那些捨不得繳稅卻又害怕受皮肉之苦的大戶就會僱人替他挨打。」

    朱棣強壓心中的惱怒,問道:「常州實施了告無罪嗎?」

    「實施了!」陳小鋒臉上顯出開心的笑容。「說起來當今皇上真是聖君啊,居然能夠想出這麼一招。如今常州府的官員好多都是戴罪辦事,一個個相互之間看著對方都像鬥雞一樣,誰都巴不得抓住別人的把柄好讓自己立功免罪。現在,誰要是打官司時還想著行賄,別人都把他當成瘋子看。」

    如果平時聽到別人說自己是聖君,朱棣多半會自我陶醉一陣子,可此刻他卻沒心思聽這些。

    「既然常州已經實施了告無罪,那這種替人挨打的營生怎麼仍然存在?」

    陳小鋒愣了愣,隨後哈哈一笑。「告無罪對官員有用,對吏員有什麼用啊?」

    「怎麼會沒用?」朱棣有種被輕視的感覺。「主官不能貪污受賄了,心裡不平衡,自然會緊盯著手下,不讓他們貪污受賄。」

    陳小鋒想了想,倒也沒有繼續堅持。

    「您說得不錯,確實不能說完全沒有用。不過,一方面主官未必管得過來,另一方面主官大多都是通過科舉考試當的官,對於衙役收刮錢財的手段根本不清楚。所以,實施告無罪制度後,吏員的行為雖說有所收斂,但是想讓吏員的弊端絕跡,卻還不足。」

    聽了陳小鋒這番分析,朱棣頗為吃驚,這哪裡是一個普通農民能夠說得出的話?於是朱棣試探地問道:「這位小哥讀過書吧?」

    「慚愧,我家從前也能稱得上是耕讀之家,在我十三歲之前,家中尚有良田百二十畝。可惜我十三歲那年,家父開始擔任糧長……」

    說到這裡陳小鋒頓了頓,口裡像是含了顆苦橄欖一般。「子不言父過,總之家父去世後,家中只剩下區區三畝七分田。我也想著奮弄個金榜題名,然後振興家業。

    只可惜時運不濟,花了十年時間卻連個縣考都沒能通過。」

    陳小鋒長長歎了一口氣。「三年前家中寡母生病,我便斷絕了走上仕途的心思。再怎麼說,人總歸先得活著吧?除了家裡的三畝七分地之外,我還佃了同村張某的八畝田,但仍然不夠。寡母生病要吃藥,我不得不想各種辦法去賺些藥錢。」

    「替人挨打說起來不好聽,可挨十板子就能賺一貫錢,多替人挨幾次打,好歹也能賺半年的藥錢。」

    古代考試沒有復讀之說,活到老考到老的人多得是。陳小鋒看起來也才二十多歲,這個年紀繼續考秀才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可是為了給母親治病,他不僅放棄了繼續考試不說,居然靠替人挨打來賺錢這種行為可以說是徹底堵死了科舉之路,因為,那些酸儒會指責這是有辱斯文,剝奪他的參考資格。

    俗話說百善孝為先,聽說了陳小鋒的故事後,朱棣大為讚賞,決定幫他一把。不過在此之前,朱還打算多和他聊聊天,以便瞭解更多的民情。所以,朱便順著剛才的話繼續聊天。

    「據我所知,被衙門打板子可不輕鬆啊?挨十板子就得在家休養好些天,挨幾十板子,打殘廢打死的都有。」

    陳小鋒望著朱棣哈哈大笑。「您沒接觸過這些東西,不懂其中的門道。」

    「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縣裡的衙役都是父子相承,一代代傳下來的,都有著自己的絕活呢。」

    「就說這打板子吧,是用綿紙包了稻草練出來的功夫。幾十板子下去,稻草要打得碎成粉未,可是外邊包著的綿紙,卻不能有一點破口,憑的全是一股內力、暗勁。假如挨打的人之前私下遞過錢,他們就把你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看起來淒慘不堪。下令打板子的主官只以為衙役很賣力很聽話,卻不知道挨打的人回到家裡上一點專治棒傷的金瘡藥,一夜功夫就能恢復。」

    「如果之前沒給衙役遞過好處,那可不得了。幾十板子打下去,外邊皮兒不紅,肉不腫,可全是內傷。抬回去不馬上找大夫,也只消一夜,會讓你五毒攻心,性命難保!」

    「干挨打這種營生的,之前必須把衙役招呼好。要不然,哪怕像我這樣筋骨強壯的,一頓板子打下來,也會打得七魄不全三魂飄渺昏死過去。反之只要和衙役通好氣,一頓板子打完,回去休息一天,第二天照樣能夠生龍活虎繼續做這份營生。」

    朱棣有些不爽。

    「告無罪制度對吏員同樣有效。衙役不怕被人告?」

    陳小鋒的目光令朱棣更加不爽了。因為他的表情好像正看著一個白癡一樣。

    「怎麼告?證據呢?」

    這種事確實不可能找到證據。總不能以挨板子的人沒死沒殘為由就去告衙役吧?不過,朱棣仍不服氣,又說:「你們這種營生至少三個人知情,人越多越難保密,難道就不怕別人告?」

    陳小鋒詫異地反問:「誰告?」

    「我出,難道挨打的地方就不疼了?」

    「衙役告嗎?他們好端端地憑什麼斷了自己的生財之道?」

    「大戶?那下次催稅時他還找得到替他挨打的人?況且他告之後,我也不可能退錢。」陳小鋒滿不在乎地強調:「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朱棣得出了一個結論:告無罪制度對於扼制吏員似乎沒有明顯的效果。因為,吏員的金額都較小,一方面很難抓,另一方面抓住了也不適合進行嚴厲的懲罰。

    更令朱棣鬱悶的是,他想不出對於吏員應該怎麼解決。即便是現代社會,對於這種小額也沒有有效的辦法。北歐程度最輕,那是因為公務員的素質相對較高。朱棣又不是神仙,哪有什麼辦法把吏員的素質提高到21世紀北歐公務員的水平?

    朱棣歎了口氣,乾脆轉移了話題。

    「你說的那些大戶,為什麼寧願僱人替他挨打也不願意繳稅?官府杖責欠稅人之後,並不會免除他的欠稅。那些大戶花錢僱人替他挨打,只不過能夠將債務拖延一段時間,圖什麼啊?」

    「自然是圖能夠賴掉這些賦稅唄。」錢小鋒乾脆利落地答道:「其實一開始大家大多都按時納稅,看著那些拖欠賦稅被杖責,心裡還算平衡。可後來洪武皇帝可憐那些繳納不起賦稅的貧民,於是:這時那些按時納稅的大戶現,自己簡直是傻子!」

    「那些拖欠的賦稅被:對下一次納稅沒有任何好處。不就是挨板子嗎?反正知縣也不敢打太多板子,要不然出了人命知縣自己也麻煩。只要等到皇帝慷慨地免除欠稅,那可就賺大了。所以,大家都寧願拖欠不交區別只在於,沒錢的自己去挨板子,有錢的就僱人替他挨打。」

    「唉……」陳小鋒長長歎了口氣,終於忍不住還是講出了家境破敗的緣故。「家父就是擔任糧長時太過迂腐,底下哭個幾聲,家父就狠不下心追繳。可衙胥催稅時卻不管這些,只管催逼家父。家父又拋不下面子,擔心被打板子有辱斯文,只好自己補足差額部分。結果,好端端一個家就這麼敗了。」

    朱棣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跟在後面的張輔等人自然也就越來越緊張,生怕皇上突然間雷霆大怒,把氣撒在哪個倒霉鬼身上。這時楊榮卻拍馬上前,對朱棣說道:「老爺,前面就是我們預訂的客棧。」

    朱棣這時才現,前面距離不到五十米處有一座客棧。

    他們這一行人說是前往蘇州販絲綢的客商,但皇帝出行,自然少不了前頭打尖、後面斷後的。在遇見陳小鋒之前,前面打尖的人就曾回報已經在前面的客棧訂了房子。

    到了客棧門口,陳小鋒便向朱棣道別。朱棣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挽留他。朱雖然想繼續詢問當地的民情,但此時確實沒這份心情。

    吃過晚飯,進入客房準備休息時,朱棣突然一愣。

    馬三保連忙問道:「皇上可有吩咐?」

    朱棣重重呼出一口氣,道:「朕本待賞陳小鋒一百貫,就說是爺看重他的孝心,那些錢讓他給寡母買藥,結個善緣的。剛才居然忘了。」

    馬三保道:「那奴婢派人去追?」

    朱棣搖搖頭。「罷了,現在去找他,非得弄得雞飛狗跳的。有緣遇上再說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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