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實在沒什麼娛樂。永樂皇帝大約是不喜歡娛樂的,但朱棣來自二十一世紀,沒電腦沒電視已經夠慘了,再不找點樂子自娛自樂恐怕會悶瘋掉。
回到皇宮,朱棣派人將朱文圭帶到自己的宮殿,然後和朱瞻基一起鬥蟋蟀玩。
朱棣經常會隔三差五抽空陪朱文圭玩一會兒,之所以如此,朱棣是這樣考慮的:如果將朱文圭放在皇宮不聞不問,那麼他長大後自然不會對朱棣有任何感情。讓一個懷有敵意的傢伙擁有那麼大的權力顯然是不妥的,所以,朱棣常常陪朱文圭玩一玩以便培養一下感情。這樣做還能帶來另一個好處:朱文圭的教育工作主要由方孝孺和徐輝祖負責。雖說之前朱棣已經嚴厲警告過,但徐輝祖識時務,方孝孺這個倔到骨子裡的傢伙卻不太好說。萬一方孝孺在教育的過程中不停地向朱文圭灌輸不好的東西,那可就糟糕了。只要隔三差五和朱文圭見見面,所謂童言無忌,如果方孝孺向朱文圭灌輸不好的東西,朱棣很快就會發現,然後便可以將這種不良的傾向扼殺於萌芽狀態。
朱瞻基雖然才四歲,但他天資聰慧,因此很快就熟悉並喜歡上了這種遊戲歷史上朱瞻基被稱為蟋蟀天子,這種愛好或許根本就深藏在他的基因之中吧。朱文圭才兩歲,自然沒辦法理解鬥蟋蟀的樂趣。不過,前些日子皇宮裡只有他一個小孩,難得見到一個同齡人,已經是興奮得不得自恃了。兩歲的小孩子倒是能夠說一些話了,但是由於太過興奮,結果弄得吐詞不清。在朱棣聽來,朱文圭只是在伊伊呀呀的一陣亂叫,也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不過不要緊,反正這個小傢伙很開心就是了。
當然,兩個小孩在一起並不總是歡笑的,小孩之間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
一開始是朱棣和朱瞻基鬥蟋蟀,朱文圭趴在旁邊看。
朱棣對於鬥蟋蟀沒什麼經驗,而朱瞻基這個時候對此同樣沒有任何心得。為了保證勝利,朱棣在蟋蟀的分配上耍了點花招。
朱棣選的那只蟋蟀名為青頭大元帥,品種為青森扁頭,也就是俗稱的青棺材頭。這只蟋蟀長著長圓頭,星門及頭向前凸起,酷似老壽星,這種頭稱之為壽星頭,是為最上品用科學的觀點來分析,咬肌發達必然需要一定的生長空間,而凡是擁有壽星頭型的蟋蟀其咬肌必然發達。因此只要是壽星頭,即便不是蟲王也會是元帥。
結果很正常,朱瞻基一連換了三隻蟋蟀,而朱棣只用青頭大元帥便連勝三局。
朱瞻基是個聰明的小傢伙,連續幾次挫敗之後,隱隱約約猜出了其中的貓膩,於是堅決要求和朱棣換蟋蟀。
朱棣自然不肯,可是朱瞻基卻也不依。他雖然不懂蟋蟀的頭型和戰鬥力有什麼必然的關係,但那只青頭大元帥賣相實在太好了,其它的蟋蟀根本就沒得比。
論頭色。青頭大元帥地額部黑亮。遠遠深過頂部顏色;論腦線。細直隱沉。兩邊清晰;論眼。黑如點漆。突出於額角;論須。粗長且紅如血。世所罕見;論鬚根。圓大並白而亮澤。晶瑩欲滴;論眉。既細且斷。像一把長尺橫在額上。閃閃發光;論門檻。如一黑平面。鐵板一塊且光亮如漆;論牙。色如烏金。黑而發亮……
交涉過程中。眼見朱瞻基地嘴巴慢慢撅了起來。一副委屈無比地樣子。朱棣心一軟。於是將青頭大元帥地使用權暫時移交給朱瞻基。失去了最大地憑仗後。朱棣有些怯戰。於是將鬥蟋蟀地位置讓給了朱文圭。
朱文圭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雖然兩歲地小孩不可能真正懂得鬥蟋蟀是怎麼回事。但是兩隻蟲子咬來咬去。兩邊地人大呼小叫地本身就很有趣。於是。朱文圭高高興興地和朱瞻基鬥起了蟋蟀。
朱文圭自然是隨便選了一隻蟋蟀。朱瞻基看了眼青頭大元帥。猶豫片刻。大約是擔心青頭大元帥已經連戰三場已經很累了。於是換了只蟋蟀。
用草棍撩撥蟋蟀朱文圭是不會地。他只會亂戳。朱瞻基對此頗為不屑。但眼看即將能夠享受到勝利地喜悅。他也不欲多生是非。朱瞻基只是瞪了堂弟一眼。然後繼續將全副精力投入到鬥蟋蟀之中。
眼見即將取得勝利地時候。小孩子地不可預測性在這一刻徹底地表現了出來。只見朱文圭伸出小手伸盆子裡一拍。叭地一聲之後。朱瞻基地那只蟋蟀便「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了。
朱文圭拍死蟋蟀之後,高高興興地站起身,伊伊呀呀地歡呼著轉圈圈起來。眼見「敵人」如此卑鄙,朱瞻基小臉氣得通紅。他毫不猶豫地跑到朱文圭面前將之用力一推……「英雄淚滿襟」的情形自然不可能出現,「小孩淚滿襟」卻成了不可否認的現實。
被推倒在地的朱文圭在號淘大哭的同時,哽咽著向堂哥宣佈:「我……不和……你玩了……」
朱瞻基立即強硬地還以顏色:「誰稀罕?我永遠也不和你玩了!」
朱文圭淚眼婆沙地望向朱棣,怯生生地抽泣著。
「皇爺爺……」
朱棣讓一旁大驚失色的太監宮女們退下,然後一把抱起朱文圭。
「別哭別哭……基基,你比圭圭大兩歲,怎麼可以動手打他呢?以大欺小,勝之不武嘛。」
朱棣的語氣雖然並不是斥責,但朱瞻基從來沒見過爺爺對別的小孩這麼好過,因此大為吃醋。雖然從小就有專門的宮人教導禮儀,朱瞻基平時一舉一動也像小大人似的,但這一刻,他卻表現出小孩子特有的一面嘴一撅,頭一扭,一點面子都不給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朱棣哭笑不得,眼見朱文圭把小腦袋埋在自己懷裡大哭,眼淚鼻涕什麼的都弄到龍袍上去了,只好先安慰這個小傢伙。
「圭圭是乖孩子,不哭。要不,我帶圭圭到別的地方去玩,不和那個壞哥哥玩了,好不好?」
朱文圭聽了,哭得愈發厲害了。當朱棣正摸不著頭腦時,朱文圭一邊哭,一邊表達他的意見。
「……圭圭……要和……基基哥哥玩……哇……」
朱棣聽了直翻白眼。
這個沒氣節的傢伙!叛徒!!!
不過,朱文圭也確實可憐。在原來的歷史上,朱文圭被幽禁在中都廣安宮,號為「建庶人」,直到英宗朝57歲時才放出來,初見世面時連牛都不認識。如今他的待遇算是好多了,但深宮之中也沒什麼同年夥伴可以玩耍,好不容易遇上朱瞻基,自然捨不得放棄。反過一想,其實朱瞻基也沒什麼同年夥伴,還是做做好事促使這兩個小孩子和好吧。
於是,朱棣又回過頭來哄朱瞻基。
朱瞻基吃醋吃得正酸,看到最疼愛自己的皇爺爺居然好言好語與自己商量,讓自己陪那個陌生的小傢伙好好玩,因此更生朱棣的氣了。
小的哭,大的吵,正鬧得不可開交,卻見黃儼走近前來通報說魏國公徐輝祖、文學博士方孝孺求見。
朱棣允了,不多時,徐輝祖和方孝孺聯袂而入。
這時朱文圭還在斷斷續續地抽泣著,他一邊抹著眼睛,一邊卻滿臉期盼地看著朱棣和朱瞻基進行交涉。最後,朱棣被迫忍痛割愛將青頭大元帥的所有權也轉讓給朱瞻基,這才哄得他答應帶著小堂弟玩。
徐輝祖和方孝孺不知前因後果,一開始乍一眼望去,只見自己效忠的小主人正在那個篡位者懷裡哭泣,心臟差點停止了跳動。再一看,兩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因此將真相猜出了個七七八八。放下心來的同時,兩人多少有些感動這種皇家的天倫之樂,確實是非常罕見的情形,更何況朱文圭還有著那種特殊而又敏感身份!
朱棣見徐輝祖和方孝孺進來了,於是將朱文圭放在地上,讓他們兩個小孩自己玩。
徐輝祖正欲開口,朱棣卻止住了他。
「免禮,平身。你們來是為了『一字並肩王』的事吧?」
徐輝祖深深低下頭。
「皇上聖明。」
朱棣看著不遠處嬉笑打鬧的朱文圭,輕輕一笑。
「朕說過,朕之所以發動靖難之役,其實只是為了清君側。誰知道待朕進入京城後才發現建文皇帝已經大行。拋開皇宮究竟是奸人焚燒還是建文皇帝自己下令不談,總之國不可一日無君。朕原本只想一心做個逍遙王爺,可是面對如此形勢,卻也不得不擔起這副擔子。」
這段話方孝孺聽過不止一次,早已聽膩了。朱棣只是被迫當皇帝?誰信?!
想到這裡,方孝孺忍不住撇了撇嘴。
方孝孺低著頭,因此朱棣沒有看到他這個小動作,因此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朕之前說過,待文圭成年後將封他為呂宋王,並且將他送到呂宋去……」
朱文圭不知道呂宋在哪裡,但他知道朱棣口裡所說的文圭是指自己,而後面那句話的意思是把他送走。聽到這裡朱文圭大急,他跑到朱棣跟前抱著朱棣的大腿撒嬌:「皇爺爺,我喜歡基基哥哥,要和基基哥哥在一起。偶不走。」
聽到小孩子將我說成偶,朱棣差點笑噴了。朱棣忍著笑意捏了捏朱文圭白白胖胖的小臉,敷衍道:「好,你不走。去吧,去和你基基哥哥玩去。」
看到朱文圭滿心歡喜地告訴朱瞻基,說自己可以永遠陪他玩,朱棣笑著收回視線,對徐輝祖說道:「可是朕前思後想,總覺得區區一個呂宋王不足以補償文圭,因此決定將文圭加封為一字並肩王。」
方孝孺略顯緊張地問道:「皇上,我朝只有一字王和二字王,這個『一字並肩王』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