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維多、林傖夫表面不動聲色。數十年的對敵經驗使他們深知,越是處於下風時,慌亂越無生機。
無論今天這面前的一老一少是誰,能在瞬息間殺掉點蒼派那麼多名許手的,絕對不是好惹到哪裡去!
金維多忽然覺得他自己應該退隱——在點蒼派裡,他自覺只是林傖夫的附庸,在武林中,又惹了不少殺孽,真是該退隱了。
只要他能活得過今天。
只要他能活得了這一遭。
所以他立刻就衝過去,連話也不想發。
——江湖上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對方已找上他了,自然不是三兩句話就可以擺平的,所以只有流血。
流血的代價最大,但收穫也最快。
他一衝過去,左手鑿,右手錘,「工隆」一聲,像雷公電母一般,炸了過去。
他衝向的是老人。
他一看就知道,老人遠比少女難應付多了。
他一招過去,老人一閃就避開了。
老人的雙眸仍慈祥地看著他。
就像看著自己的孫子一樣。
金維多心頭一凜,又一鑿震了過去,老人又是一閃,金維多又擊了個空。
就在這時,金維多目光一膘,只見林傖夫已潛到老人的背後:
「對付黑道中人,不必講江湖道義、武林規矩!」
——這是林傖夫的話。所以點蒼一派,常有群毆事件,不管對象是不是「黑道中人」。
林傖夫自己當然也不例外。
他那支「點蒼一筆」,一開一合,隱有北派山水畫的蒼宏,已封殺了老人的遲路。
金維多即刻出手——全力出了手。
這是勢在必得之一鑿,這一擊若尚不得手,那就是說點子大扎手,他們師兄弟倆就要「扯呼」了。
金維多這一擊宛若雷霆,但突覺腰間一麻,他的招就發不下去了。
那嬌美而眼睛裡儘是美麗的問號的女孩子對他笑:
「怎麼你不打我?」
金維多想答話,卻發現自己沒了聲音。
那女孩有點豐腴,卻白得緋紅。
「這些人都是我殺的,你要找就該找我。」
金維多張口欲呼,少女好像知道他心事:
「你想問我是誰是不是?」
金維多拚命點頭,少女嬌憨地笑道:
「這裡是雲南,我就是雲南的蛇王。」
少女一講完了這句話,林傖夫就出了手。
他一筆打碎了金維多的天靈蓋。
筆毫是軟的,人的頭骨蓋是硬的,林傖夫卻一筆戳碎了金維多的頭骨蓋。
少女「哦」了一聲,道:「你不替你師弟報仇,反而殺了他,卻是為什麼?」
林傖夫「噗哆」一聲跪了下去,以筆點地,阿諛笑道:「在下點蒼掌門林傖夫,早有為權力幫效忠之心,惟敝派人多眾雜,阻撓極多,在下雖有此心卻無法如願:現幸得蛇王神威,去除障礙,弟子先行搏殺金維多,以示效忠之心。」
少女「噗嗤」一笑,道:「哦。」
林傖夫跪地道:「只要權力幫肯以收容,敝派無不全力以赴。」
少女笑臉如花,甜笑道:「好,就這麼辦,你先起來。」
林傖夫叩頭謝道:「感謝蛇王盛情,感謝蛇王盛情……」突然人飛標而出,手中筆點打少女身上十二大要穴!
這一下,急起直變,林傖夫平地掠起,但半空中忽然一挫,身子直落了下去,然後他用筆支地,吃力地回頭,瞪著那慈祥的老人,道:
「你……你……」
老人慈藹地道:「你不必說了,這樣會很辛苦的,我用蛇在你背後咬一口,那蛇叫青龍子,你知道,在雲南被青龍子咬過的,是沒有救的。」
林傖夫喉管咯咯有聲,臉色發黑:「我……我……解藥……」
那少女嬌笑道:「你一定奇怪,是不是?我是蛇王,他也是蛇王啊。蛇王本就有兩個。」
那老人微笑道:「你攻她時,我就是蛇王;你攻我時,她就是蛇王。」
林傖大全身不住地抖,終於一筆打在自己的天靈蓋上,同樣地打死了自己。
在十六層古塔夕陽下,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給拉得長長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秘。
滇池三百里的芙蓉雖美,蕭易人等卻無心久留。
滇池一帶,單止已知名的藥材就有四百多類,僅杜鵑花就三百多種,美得如侍如畫。
這裡的人,更是喜歡穿鮮花般多彩多姿的衣服,「趕街子」、「叫鞍」、「踢騾」。
美麗的風俗、嬌媚的女孩子、彩麗的花樹、靈秀的山水……滇池風光美麗如詩,蕭易人卻帶領他的一百一十八人,直上大觀樓。
大觀樓與岳陽樓、滴仙樓並稱,外觀雄偉,為滇境第一樓;然而蕭易人此來並非要看樓的。
他是要藉樓看人的。
大觀樓可以俯瞰滇池全境。
蕭易人感覺到被人跟蹤是昨天的事,但他一直找不出誰是跟蹤者,甚至不知道跟蹤者有幾個人。
所以他要經滇池,上大觀樓,俯察敵人。
他一上大觀樓,三百里的芙蓉花雖美如仙境,他卻倒抽了一口涼氣:
都是敵人。
滇池三百里都是敵人,無論是裝扮成遊人、商人、漁夫或居民、婦孺,他們裝扮雖然巧妙,但蕭易人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
蕭易人畢竟是蕭易人,他能獲得武林後起一輩的領袖之稱,決非浪得虛名。
他很快地瞥過一眼,唐方忽然用水蔥般的手指往前指道:「你看。」
一團火走了過來;他身後跟著三個人。
三個手裡拿著棍子的人。
點蒼塔影西斜,蒼雁撞天而泣。
山意蒼涼,輝宏的山壁己漸漸淡入暮中。
老人負手看著山色,道:「你知道李幫主現在在哪裡?」
少女道:「不知道。」
老人瞇著眼睛看夕陽,蛇王沒眨過眼,彷彿在瞬間夕照便會像他生命一般的消逝無蹤。
少女抬頭問,「李幫主現在在什麼地方?」
老人搖道:「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據說燕狂徒未死,幫主正是找他去。」
少女失聲道:「燕狂徒原是李幫主授業恩師,燕狂徒又恨李幫主人骨,李幫主這下找他,豈不……」
老人呵呵笑了:「你幾時聽幫主怕過人來?」
少女失笑道:「不過,我猜幫主並不是要找燕狂徒。」
老人道:「哦?」
少女道:「他布下毀浣花劍派之計,誘武林中人注視成都風雲色變,絕不可能只為了浣花一脈。」
老人道:「這個當然。」
少女道:「若為了燕狂徒,幫主定必以逸待勞,不必親自出動。」
老人道:「那麼為了誰?」
少女道:「你說呢?」
老人沉吟道:「峨嵋、武當、華山、少林。滅了這四大派以及丐幫,天下就是權力幫的天下。引其傾巢而出,再乘虛而入,直搗黃龍,正是幫主當日滅黃山派之作風。」
少女搖首道:「我認為他是去對付朱大天王。」
老人一震道:「朱大天王?!」
少女正色道:「李朱兩立,權力鬥天王。武林中這一戰勢無可兔。」
老人想了一會,失笑道,「反正不管幫主如何,我們現在要解決的是蕭家的人。」
少女嬌笑道:「我們就在這裡等蕭易人。」
夕陽已經要落了,週遭因山氣而空朦一片,彷彿這太陽不是這時候才落夕的,而是幾千年幾百年前的夕照餘暉殘黏上去一般,點映得蒼穹一片淒茫。
走過來的第一人好似一團火。
火一般的衣袍,火一般的鬍鬚,火一般的禿頭,火一般的容貌。
簡直就是一團移動中的火焰:那人走過來。
蕭易人孔瞳收縮,他不認識這個人。
但他一眼看出這人絕不比屈寒山好對付。
他卻認得後面三個人。
那三個拿棍子的人。
長江四棍之三。
那火一般的人拾步走上來,鐵星月感覺到那人就像火舌般「燒」上來的。
鐵星月偏偏就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他剛覺得有點可怕,就一步搶了過去:
「你是誰?」
那人瞪著他:「你又是誰?」
鐵星月只覺臉上、脖子一陣熱辣辣的痛,那人對著他說話,噴出來的口氣就像火舌一般好大的「口氣」。
鐵星月正想說話,邱南顧已掩了過來。
「他叫鐵星月,破銅爛鐵的鐵,森林大猩猩的猩少了左邊,還有月黑風高的月,鐵星月,嘿!」
那「火團」一瞪目:
「滾開!」
突然兩道火焰一長,鐵星月、邱南顧二人左右一閃,那人已上得石階,鐵、邱二人相顧一眼,正要動手,蕭易人身形一長,已到了那人面前,長揖道:
「晚輩蕭易人,拜見前輩。」
那人哼了一聲,道:「你是蕭易人?」
蕭易人恭聲道,「在下正是。」
那人說話的聲音猶如火笑:「你被包圍了。」
蕭易人恭身道:「在下知道。」
那人冷笑的聲音也像火焚枯木:「你知道?」
蕭易人道:「老前輩包圍的部屬,喬裝的有一百三十七位,未易容的七十三位。」
那人頓了一頓,重新打量了蕭某人,呼吸沉重如焰顫:「蕭易人果然名不虛傳。」
蕭易人垂首道:「前輩過獎。」
那人冷哼道:「你可知我背後是誰?」
蕭易人抱拳道,「長江四棍之三。」
那人又哼了一聲,「你可知長江四棍是誰?」
蕭易人道:「長江七十二水道總瓢把子:朱大天王有得力愛將三英四棍、五劍六掌、雙神君,他們就是其中四棍。」
那人口噴熱焰,厲聲道:「你可知老夫為何而來?!」
蕭易人低聲道:「在下不知。」
那人口如火盆:「老夫就是為他們而來的」
蕭易人道:「請前輩明示。」
那人厲聲道:「蕭秋水何在?」
蕭易人一震,道:「舍弟不在此地。」
那人迫問道:「他在何處?!」
蕭易人長歎道:「已在古嚴關、漓江前,為屈寒山所殺。」
那人倒是一怔,口中熱焰一收,道:「你弟弟和幾個傢伙,殺了三英,又在高要江口,唆使屈寒山殺傷四棍,屈寒山又怎會殺蕭秋水?」
蕭易人道:「因為屈寒山就是權力幫中的劍王。」
那人一震,好一會喃喃自語,他低語時垂首,階上的花朵盡皆焚燬:
「蕭秋水亦曾博殺過權力幫十九個老鬼中的傅天義等,這點老夫倒是聽過。」
蕭易人即道:「在下此趟來滇,就是想繞道四川,與權力幫決一死戰。」
那人不再說話,良久。就像一團靜止的火焰,但一旦噴發,即如火山熔岩,勢不可御。
蕭易人道:「晚輩字字確實。」
那人猛抬頭,目中烈焰大盛:「你知道我是誰?」
蕭易人道:「在下不敢妄加猜測,但論前輩風範、武功及氣勢,莫非就是名震武林、朱大天王麾下雙重將中名列第一的『烈火神君』蔡泣神蔡老前輩。」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烈火神君的目中,怒意已不那麼旺盛,忽然道:
「你們要去對付權力幫?」
蕭易人平靜地道:「是。」
對付權力幫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蕭易人毅然他說出口,好像已成為定局一般。
烈火神君點點頭道:「好志氣,但你們不行。」
蕭易人淡淡地道:「目前是不行,但我們先去救人,等結合武林同道,才一舉攻殺權力幫。」
烈火神君瞇著眼睛,烈焰似從那一線尖縫中吐出來:「有日你們這些所謂白道中人,也會這樣對付我們吧?」
蕭易人笑笑,不置可否。
烈火神君還是搖搖頭:「你們不行。」
蕭易人道,「為什麼?」
烈火神君冷笑道:「就算你們去救人,憑你們也拼不過『鬼王』。」
蕭易人動容道:「鬼王在四川?」
烈火神君怪眼一翻:「而且在成都。」
蕭易人只覺手心發冷,烈火神君道:「既然蕭秋水為劍王所殺,你們又要找權力幫拚命,我也不為難你們,但你們此去浣花,是沒有希望的!還是折回去的好。」
蕭易人沉默。
烈火神君端詳了半晌,道:「鬼王的武功,絕不在老夫之下,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蕭易人抬頭道:「我知道老前輩阻止我們此去,是好意。」
烈火神君在等他說下去。
蕭易人就說了下去,「可是我們不回去,」
烈火神君一揚火燒般的眉毛:「哦?」
蕭易人一字一句地道:「因為我們不是來打架的,也不是來對付人的。」
頓了一頓,蕭易人又加了一句:
「我們是來拚命的。」
滇池正黃昏。
蒼山雁落。
天地彷彿也被這雄偉的山勢鎮住,夕陽在這裡久留不落。
老人又輕微地歎了一聲:「他們是來拚命的。」
少女輕輕「嗯」了一聲:「你說蕭易人他們。」
老人道:「是的。」
少女問:「那又有什麼不同?」
老人斬釘截鐵地道:「不同。」
隨後仰望蒼穹,看晚霞把天空奇異地粉怖。「來拚命的人沒有自己,只有敵人。他不要命,敵人就沒有命。」
少女想了一想,又問道:「蕭秋水不在,他兄弟們沒有了他,會有人為蕭家拚命嗎?」
老人沉吟道:「蕭秋水不在,他們是缺乏了一股興起的力量,但他們有『十年會』在。」
少女奇道:「『十年會』?」
老人看著夕暉,竟似癡了,「是的,十年,不過,無論如何,我們會,在,這裡,等,他們,來。」
滇池已暮晚。
滿街滿樹的花,亦暮晚。
烈火神君看來,更似一團開在黑夜中的火花。
「拚命又怎樣?」
烈火神君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在他來說,別人拼不拚命,也無多大的分別;他一把火就可以把拚命或不拚命的人燒殺。
蕭易人忽然冷靜地喚了一聲:
「十年。」
他叫完這句話,天色已全晚,是個:
無星無月的晚上。
蕭易人叫完了那句話,烈火神君驀然覺得緊張起來。
他感覺到夜色中有十個人已無聲無息地包圍了他。
他知道這裡有一百一十八名白衣大漢,而這十個人就是從這一百一十八人中閃出來的。
但一閃出來,已形成包圍,一旦形成包圍,殺氣大盛,當他驚覺殺氣大現之時,已衝不出去。
除非他殺人。
烈火神君眼厲如火,膛目道:
「你要我殺人?」
他說著,眉一揚,鬍鬚都似烈火焚燒時的揚動起來。
蕭易人平靜地道:「不是。」
烈火神君瞇起了眼,就像火坑關起了風箱,赤焰仍在。「那你要我他們出手來試試?」
蕭易人平靜地搖首:「也不是。」
他一說完了這句話,即叫了十個人的名字:「樹林。」「陣風。」「海神。」「穿心。」「白雲。」「悲憤。」「綵衣。」「秋月。」「歸原。」「燕君。」
他叫得很慢。但他一叫到那人的名字,那人就動了起來,動得很快。
一下子,十個人都動了。
烈火神君全身突然變成了一團火。
真的變成了一團火。
他衣服都焚燒了起來。
點蒼山還是不能久留晚照。
漫天黑漆,山澗流水在古道,猿鳥啼位在天際。
然而一老一少仍在塔上。
少的問:「『十年』是什麼?」
老的答:「『十年』是十個人。」
少的又問,「十個怎麼樣的人?」
老的又答:「十個被機智冷酷的蕭易人訓練出來的人,又加上沉著練達蕭開雁和再加上激越卓越的蕭秋水教導出來的人。」
少的吃吃笑道:「這些訓練的人也不見得怎麼出色。」
老的談淡地道:「被訓練者更名不見經傳。」
少女再問,「那『十年』有什麼可怕?」
老的再答:「蕭易人僅是個角色而已,沒什麼可怕,蕭開雁穩而無功,蕭秋水武功不高,」老的忽然頓了一頓,瞇起眼睛問道:
「你可知這三人加起來會怎樣?」
少女搖首。
老的一口氣說:「這三人性格、武功、智慧合加起來,就不得了,尤其是蕭家老大的深沉配合蕭家老二的穩重。而且蕭家老三更有讓人效死的力量,他們特別訓練出來的人,只有十人,卻足足訓練十年,是稱『十年』。」
少女期期艾艾地道,「蕭家老三好大的年紀?」
老的呵呵笑了一聲:「他不比你大一、二歲。」
少女「哦」了一聲,蒼穹無星,少女眼眸卻如星光:「有機會,我倒想一見。」
十個人越動越快,烈火神君身上火焰越來越熾。
這下子變得十分詭異:好似一群人圍著一團火,不住晃動一般。
但沒有人笑得出,就連鐵星月也笑不出來;每人熱汗直淌,連心跳都要停止。
烈火神君額頂光禿得像火團的中心。
火焰越來越張,人影越晃越快。
就在這時,蕭易人忽然一揚手。
晃動的人猝然停住,中央的火焰猝然「虎」地沖天而起,火芒直衝而上,「花」地落出圈外來。
火團散去,只剩綠芒。
綠芒歸原,就是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額上有汗,這祝融之能,焰中之君,火中之神,居然也流了汗。
蕭易人鎮靜地道:「我沒有叫他們出手。他們還沒有出手。」
烈火神君用袖揩汗:「但我也還沒有出手。」
蕭易人道:「是的。」
烈火神君威風依然:「我若全力出手,他們十人,無一能活。」
蕭易人平靜地道:「是。」
烈火神君望著蕭易人,忽然歎了一口氣,道:「但我縱全力出手,殺了這十人,餘力也不是其他一百另八人的對手。」
蕭易人沒有答腔。
烈火神君笑了一笑又說:「無論是誰有這股實力,都可以有資格向權力幫抗衡,向鬼王挑戰。」
蕭易人冷冷地望著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抹抹汗滴又苦笑道:「天王曾告訴過我,江湖上有幾股莫可形容的實力,看似不強,但甚有潛力,深為可虞,一是丐幫,一是唐門,另一是慕容世家,再一就是浣花劍派。」
烈火神君笑了笑,像烈火展了展,又說:「而今老夫是見識了。」烈火神君冷笑道:
「原來浣花劍派的實力不在成都浣花,不在分局,而是在蕭老頭子的下一代。」
說完了,蔡泣神就走,頭也不回的就走了。臨走時還拋下了一句話:
「我不想殺你們。否則,單我一人,至少還可以殺掉一百零八人的一半。而且莫忘了這四周的伏兵都是我的人,更且還有長江四棍。我不想殺你們,所以我走。」
蕭易人冷冷地望著蔡位神猶如磷火的身影,在黑暗中蹈蹈遠去。
然後其他的伏兵也都消失了。
蕭易人冷笑道:「不是他不殺我們,而是他縱殺得了我們,所付的代價也太大了。」蕭易人頓了一頓,又說:
「朱大天王的人從不做本多利少的生意。」
唐方冷笑道:「那他來幹什麼?」
蕭易人道:「他想秤秤我們的斤兩,好隔岸觀火,看權力幫如何收拾咱們。」
鐵星月忽道:「這就是老大訓練的『十年』嗎?」
「十年」的構想原始自於蕭秋水,遠在他未及十五歲時已著手安排「十年」計劃中的「十人」,都是以前蕭秋水的老兄弟,好朋友,而且皆經過蕭秋水特別精選、秘密訓練,方才調歸蕭易人所部的。
邱南顧向一高瘦。剽悍的年輕人說:
「你就是老大常提的『陣風』嗎?」又向另一驕傲、精明的年輕人道:
「那麼你就是足智多謀的『樹林』,轉向另一臉白淨文雅的大漢道。
「你是歸原?」
那三人一抱拳,沒有說話。
左丘超然道:「據悉『陣風』與老大初見面時曾交過手,後來由衷服了老大,又曾二進三出,離而復返,但老大對你仍念念不忘,足見你之舉足輕重。『樹林』更是老大口中常提及幹勁、耐力、機智皆屬上選的人物。『歸原』元氣足,人厚重,比其他人出道都要早,你們……你們可知道你們的老大怎麼了?」
馬竟終見三人依然沒有表情,忍不住加了一句:
「剛才的話是他們親耳聽到的了:蕭少主被權力幫劍王所殺。」
那三人雖目中噙有淚光,但仍然沒有人說話。
蕭易人卻說了一句話:
「三弟後來把他們交了給我,我要把他們訓練成不易動情的殺手,所以他們不會聽你們的——」
蕭易人又補充了一句:
「在這波濤險詭的江湖,要是易激動、講感情,就像三弟一樣,很難活得長了。」
蕭易人說完了這句話後,唐方就別過臉去。
她再也不願意看到那三人。
她希望永遠保持蕭秋水口中那三人的形象。
「我們一有難,『樹林』一定來救,無論去哪裡,『陣風』都會跟在我身邊,全力以赴。『歸原』都會辦妥,而不會動搖忠心。『海神』的武功是我教的,以後我要他比我更強。『秋月』……」
她看不見他們。
但在大地昏黑中,她只看見蕭秋水。
在烏江衝殺的蕭秋水。
在廣西決戰的蕭秋水。
永不屈服的蕭秋水。
天色漸明。
蒼山鳥語。
老人說:「他們快要來了。」
少女說:「來了就要去了。」
來去就像四時景序一般:
日出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