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公等三位老者看到那少年時,立時搶上前去,拜倒在地「義帝、義帝陛下……蒼天有眼,陛下安然無恙。」說到此處,竟是老淚縱橫。
進來那名少年正是昔日的懷王,如今的義帝——熊心。
熊心抬手虛扶一把「老丈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見到帳中眾人還在愕然發楞,劉邦疾走兩步,來到熊心面前捺頭便拜,哽咽著聲音說道「臣劉邦無能,不知義帝陛下微服至此,未能迎接保護,還望陛下恕罪。」
熊心連忙將胳膊從身邊攙扶的女子手中掙脫出來。身子晃了一晃,顧不得穩住身形,便一把扶住劉邦,說什麼也不肯讓他真的跪拜下去。
「漢王這是哪裡話來?心遭項羽弒逆,若非張良先生偶遇救護,恐早已身遭不測。漢王於心有救命之恩,心又豈有見罪之理?」
劉邦正要開口,忽聽見使者之中有一人高呼道「如今義帝陛下在此,依我之見,也不必在推選盟主了。便由義帝陛下來座這個盟主,帶領各路諸侯討伐項羽,最是合適不過。」
其餘四家使者眼看盟主之外無望,正要出聲附和,熊心踏上一步,雙手虛按,朗聲道「各位請聽熊心一言!」
他從進門開始便不以「寡人」自稱,此時又自稱本名。有心細之人早窺出端倪,正要說話,卻見熊心以袖掩面,側頭說道「心自幼長於山野之間,未習詩書禮樂,不明為君之道。多蒙故楚之舊臣,方可恢復故國,承襲君位。然心無才無德,在位之時,為項羽蒙蔽,誤以為其忠心報國,故封其為上將軍,授予重權,令其與漢王共討暴秦。並與其相約,先入咸陽者,為關中王。豈料項羽此人蠻橫無信,全然不顧當日之約,強攻咸陽,令漢王遠走蜀中。惟心無能,雖欲令其如約,然無回天之力。更被其逐出彭城,於盱台寢宮,日日食不能知味,夜不敢安寢。言語稍有不甚,便被其耳目聽去,而刺客旦夕可至。觀古之為君者,未有如心之境況者也。每每思及此處,心自覺上無面目見故楚先王於九泉,下無面目對漢王於人世。心中憂愧,時時不敢或忘。」
在座的各國使者,本就都是人精一樣的角色。聽到熊心口口聲聲,如同罪己詔一般的長篇大論,便是有些粗心的人,也都猜到他下面要說的話。各人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還未想出對策來,便聽到熊心已經一口氣說了下去。
「時至今日,心自知不足以擔當大任,不敢再自稱為王。願遜位為民,為漢王軍中一馬前卒,而愚願足矣。至於盟主之位——」熊心不經意的看了劉邦一眼,才繼續說道,「還請大家另行推舉。」
說完,熊心回身對劉邦躬身施禮。劉邦連忙一把將他抱住,連聲說道「劉邦身為臣子,實不敢受此大禮。此時皆因項羽一人而起,陛下也無需太過自責。」
熊心閉目搖頭道「在下心意已決,漢王不必再勸。」
劉邦似乎十分為難,皺起眉頭沉吟半晌,方才說道「陛下既如此說,劉邦也不敢再勸。陛下往日厚待百姓,劉邦也是極為敬重的。若陛下不嫌棄,劉邦願與陛下結為兄弟,未知陛下意下如何?」
熊心面上一喜,抱拳朗聲道「心得漢王如此厚愛,歡喜還來不及,豈有不願之理?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說完捺頭便拜。
劉邦連忙扶住熊心,不肯讓他跪拜下去。兩個人客氣了好一陣子,劉邦才推脫不過,別彆扭扭的受了熊心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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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帳中,隱約聽到有一陣腳步聲從前面傳來,心中猜到,大概是那些使者看到他們君臣將戲演到這個份上,知道盟主之位大概無望。於是告辭離開了大帳,趕著回去給自家主子寫報告信去了。
我心中覺得有些無聊,不經意間抬眼向帳外望去,卻正好看到一個人探頭探腦的望裡面看來,見我抬頭,連忙又縮了回去。
我輕聲笑道「你若是再藏下去,就不要進來了。」
隨著話音落下,只聽得帳外有人輕咳一聲。然後,劉盈邁著四方步,一本正經的走了進來。
「盈兒來給秋姨請安,見秋姨(手機小說站新最快)正在想事情,不敢打擾。」
我看到他手中還握著一卷竹簡,忍不住笑了起來「來給我請安還帶著書?」
「呃,這個——盈兒本來正在讀書,忽然很想念秋姨,不知道您在這裡過得習不習慣。所以沒來得及放下書卷,便跑來了。嘿嘿嘿嘿——」
我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笑罵道「你的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說謊都不會臉紅的。老實說吧,是不是你娘親又讓你讀書。你看得不耐煩了,所以跑來找我,想我把裡面的記載編成故事講給你聽?」
劉盈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有些扭捏的說道「秋姨不是常常說要培養興趣,予教於樂嗎?所以盈兒才……」
我看著劉盈的頭越垂越低,不由得噗哧一下笑出聲來。正要答應他,不提防劉盈忽然驚叫一聲,向旁邊跳去。
我被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條兒臂粗細,通體雪白的長蛇,吐著信子,慢慢從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向我游來。離得近了,才看到在白蛇的頭上,還有一個小小的肉冠。蛇身雪白,蛇冠赤紅,兩相映襯之下,更顯得這白蛇靈氣逼人。
路過劉盈身邊時,白蛇似有意似無意的將尾巴輕輕一擺。柔軟的蛇尾在劉盈的腳上輕輕掃了一下。劉盈的身子跟著一抖,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只是這一次,他咬了咬牙,終於沒有再驚叫出聲。
我伸出手,任由讓白蛇鬆鬆垮垮的纏在我的手臂上。
「秋姨——你能不能讓它——能不能讓它不要到處亂走?」
聽到劉盈的抗議,小巧的蛇頭在我身上蹭了兩下,便扭轉過去看著縮在一邊的劉盈。眼看劉盈的身子又抖了一下,白蛇才回過頭來對我吐了吐信子,一雙如寶石般黑亮的眼睛中泛起了瑩瑩的光彩,好像在對我笑似的。
我對著劉盈一攤手,皺著鼻子的笑道「沒法子啊,你不知道它的輩分好大的,連我都要叫它一聲『三哥』。你說我怎麼能約束的住它呢?」
劉盈面上一滯,我正要再逗他兩句,忽然聽到又有腳步聲向我住的地方走來。
「糟了!「劉盈猛地回過神來,驚呼一聲慌忙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然後探出半個頭來,低聲道「千萬別說我在這裡,是我娘親來了。」說完立刻將頭縮了回去,再也不肯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