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張良身後慢慢走著,不知是不是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隨著肌肉的牽動漸漸開始疼了起來。到後來每走一步,我的心臟就會因為疼痛跟著揪一下。現在我終於知道小美人魚當初受的是什麼罪了。罪可惡的是那個張良,居然沒有一丁點兒憐香惜玉的意思。也不說回頭問我一句、扶我一把,就只會在前面悶頭髮大財,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
咬著牙走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就在我終於忍不住想要提議歇歇的時候,卻聽到前面傳來陣陣人聲。我放眼望去,只見目力所及的地方散落著十來所農舍。
「我們到了,前面就是我說的那個地方。」張良突然停下了腳步,害得我毫無防備差點一頭撞在他身上。
「你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廢話。」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要是我捅你一劍,再讓你走上一個小時的山路,你能舒服嗎?
「不舒服也不早說,我們走快些,到了家裡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聽到張良口中說出「家」這個字,我心裡忽然有些酸酸的感覺,任由他拉著我的手快步向前走去。自從爺爺過世之後,我一直都想有個家。我曾經以為很多地方都可以變成我的家,但是到最後才發現那些地方都不是屬於我的。即將到達的那處所在呢?我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親人的地方,怎麼能算是家呢?
「就是這裡了。」張良帶著我停在一處小小的院落前面。
我有些吃驚的看著面前一腳就能踹開的薄木板門「這裡就是你說的藏身之處?」
這地方也太普通了吧?藏人的地方不是應該很隱秘才對嗎?以前看過的小說裡,藏人的地方不是在深山老林,就是某個名門望族家中的密室。怎麼他會選擇這麼明顯的地方做我們兩個潛在通緝犯的藏身之所。而且——我掃了一下偶爾路過的村民——這地方也太沒有保密性了吧。
「難道這裡的村民都是你們的人?」我轉了幾個念頭,選擇了一個自認為最靠譜的可能性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你到哪裡去了?」張良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我,「有話我們進去再說,站在門口太引人注意了。」
張良邊說邊向院門走去。張良伸手在門上敲了幾下,隨著一長、兩短、一長的聲音響過,緊閉的院門終於打開了。
「呀,我說怎麼一大早就聽見喜鵲叫呢,原來是趙先生回來了,這次出門生意可還順利?」門一打開,我便看見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口。看到我們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笑容便一股腦兒的堆上了臉頰。
張良笑了一下淡淡的道「張大嬸說笑了,亂世之中哪裡會有生意可做?所以我也只好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就是,與其想著那些不靠譜的事情,還不如老老實實種地來的實在。到時候大嬸我在給你找一個好姑娘……」
我縮在張良身後聽著那個張大嬸滔滔不絕的嘮叨,心裡已經開始YY張良穿著草鞋,站在田地裡揮汗如雨的「鋤禾日當午」的樣子。只可惜背上的刺痛不容許我再聽她八卦下去,我只好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以提醒面前二位這裡還有我這個活人存在。
咳聲未落,張良便向旁邊側了側身子,很大方的將我完整的暴露在張大嬸的面前。
「咦,這位姑娘是?」隨著張大嬸轉過視線,我感覺她的目光像掃瞄似的唰唰唰的將我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掃了一遍又一遍。
我咬著牙撇了張良一眼,心裡對他現在幸災樂禍的表情鄙視了無數次。早知道會這樣,我剛從就應該自己偷偷溜進去。
張良輕咳了一聲,慢悠悠的說道「這是我一位遠房表妹,本來因為戰亂失散了好久,沒想到這次出門卻正巧碰見了。」
「是呀,真是好巧哦。」
眼見那位張大嬸的表情由好奇變做了曖昧,我真想一腳把張良直接踢回現代去。反正也是騙人,直接說我是你妹妹不就得了。非得說什麼「表妹」,還「遠房」。
「大嬸,我這位表妹最近身子不太舒服。若是再在這裡站下去,我怕……我們還是到屋裡坐下再說吧。」張良的說法正和我意,我連忙配合著做出虛弱不堪的表情來。
「唉,我說這姑娘怎麼臉色看起來這麼差。你快進屋去歇著吧,我就不進去坐了,還要回去做飯呢。」
我如釋重負的向屋子裡逃去,卻聽到那位張大嬸的聲音兀自從我背後飄過來,唉,女人要是八卦起來,哪裡還會有真正的急事兒呢。張良啊,你老兄自求多幅吧。
「唉,我說你那位兄弟也真放心的下,就這麼把個孩子一個人仍在家裡。還好我今天有空,過來看了一眼……」
手推在房門上的時候,我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自身後傳來。孩子?張良把孩子也留在這裡了?他成親才多少時候,現在孩子還不會走路吧。這麼小的孩子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他也真放得下心。
暗自搖了搖頭,我手上用力將房門慢慢推開。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和一般的農家沒有什麼區別。通向內室的門大開著,裡面的光線有些暗。我轉頭向裡面看去,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床上翻身坐起,正回過頭向我看來。
看這個身形床上的孩子大概也該有十來歲了吧,難道不是張良的兒子?我走近了些,運目力仔細打量著他,忽然認出了床上那個面色蒼白的孩子。
「秋姨,好久未見,你身子還好嗎?」床上的孩子輕聲問道。藉著昏暗的光線,我看到他的眼中有點點星光閃動。
「好,我很好。你呢?你——」我邊說邊下意識的將目光向屋子裡掃了一下,「你不是應該隨著沛公去蜀中了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大軍將行之時,盈兒忽然生氣病來。所以……」劉盈慢慢低下頭去,我看到他身下的被單上似乎多了一點深色的引子,正在漸漸向四周浸染。
我還記得當初在劉邦軍中時,便隱約覺得他對劉盈並不十分喜歡。卻沒想到他會不喜歡到這種地步。人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原來父子之間也可以是這樣的。
我走到劉盈身邊坐了下來,在他手瘦弱的肩頭輕輕拍了拍溫聲道「別這樣,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等你的病好了,我帶你去找你的父親,他看到你健康的回到他身邊一定會很歡喜的。」
劉盈抬起頭時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對我點點頭道「嗯,戚叔叔也這麼說呢。他說這個世上沒有不疼子女的父母,所以我一定要快些養好病,不能讓父親母親在千里之外還要為我擔心。」
戚叔叔?我回想起剛才好像是聽說張良在這裡還有個「兄弟」,應該就是劉盈口中的那位戚叔叔了。只是不知道這位老兄有什麼本事,能讓劉盈喜歡成這樣。
正想著便聽到門外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傳來,劉盈伸手拉了拉我的袖子輕聲說道「戚叔叔回來了,你一定也會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