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片如亂糟糟的腳步聲,如退潮般遠去,只一瞬間便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默了一下,我聽到一聲低咳,應該是那個應門的管事還在門外。就在我以為他要敲門的時候,我聽到一個人踏著步子緩緩的朝前院走去。
看著緊閉的門板,我有些發起愣來。本來我還打算好好跟他說聲「謝謝」,畢竟我留在這裡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但是現在看來,他好像是不太願意見到我呢。還有,鐵毅現在一定已經跑得老遠了,那麼剛才跳出去的那個人又是什麼人呢?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覺得身邊有一道目光看得我渾身不自在。我回過頭看了張良一眼,卻發現他正似笑非笑的低著頭。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我的頭皮立刻炸了起來。天地啊,我的手什麼時候和他的手拉在一起的?我怎麼都不記得了。
鎮定,一定要鎮定。我一邊將手慢慢的從他手中抽出來,一邊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你們這裡到底收藏了多少見不得光的人?多虧剛才那位老兄沉不住氣跳牆逃了,不然我們現在就麻煩大了。」
張良不著痕跡的鬆開了手掌,抬起手來輕輕的捏著自己的下顎,有些疑惑的看著我問道「你到底是中了什麼毒?」
「這個嘛,本來是中了一點迷藥,然後又中了一點麻藥,再然後——再然後——」看到他的表情越來越奇怪,我咬咬牙根把心一橫,「好吧,再然後是我自己吃錯了解藥,結果就變成你看到的樣子了。你想笑就笑好了。」
「我不是想笑你。」
騙人也要拿出點誠意來,你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兒了,還說不是想笑我?我咬牙切齒的看著張良把牙磨得咯咯直響——不要挑戰我的忍耐力。
不過實事證明,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喜歡冒險。張良嘴角的弧度彎的更大了些「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厲害的迷藥讓你的腦子現在還沒醒過來呢?」
把這句繞了八道彎兒的話在腦子裡重新過了一次,我身上咯咯直響的地方又多了兩處——拳頭。這個混帳男人,居然拐著彎兒說我笨。不過回過頭來想想,我是挺笨的。他從進門開始就是一幅有恃無恐的樣子,這麼說——
「跳牆的那個人是你們安排好的?」
張良勾起嘴角,那幅搖頭晃腦的樣子感覺好像他比諸葛亮還諸葛亮「這裡有我們這樣兩個見不得光的人,自然要做些準備工作。」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瞇著眼睛有點鬱悶的看著他,敢情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在瞎擔心。
「這樣才會讓你覺得驚喜嘛。怎麼樣,現在是不是發現劫後餘生的感覺很幸福?」
雖然他很難得在我面前嬉皮笑臉一次,雖然他笑的樣子實在很好看。但是此時此刻,看著他那張比女子還要柔美幾分的臉,我依然有一種很想踩上兩腳的衝動。
就在我正琢磨著是用左腳還是用右腳的時候,張良哈哈大笑著向後退了幾步。「別忘了你身上還有傷。那天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背回來,待會兒可不想再把你背出去了。」
「我們待會兒要離開這裡?」張良說出的這個消息讓我暫時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是的。」說到正經事張良又恢復了平日裡那種淡淡的語氣,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先坐下。「他們口口聲聲說『親眼看見奸細翻牆跳了進來』,如果追不到人八成還會回來找茬。而且你不是說已經有人看到我們在街頭見面了嗎?那些人遲早會想到我藏在韓王這裡的。所以我們非走不可,而且要快。」
「可是我們還能去哪裡?再者說現在外面正在追捕奸細,風聲一定很緊。我們在這個時候出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薛管事精通易容之術,過一會兒他會過來幫我們喬裝改扮。等到天亮時候我們可以裝成出府採買的下人混出去。至於住的地方,我早就找好了,保證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也許是我多心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聽到張良在說「任何人」這三個字時加重了些許語氣,我覺得他好像意有所指似的,這讓我心裡莫明的突然感到不舒服起來。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好了,我既然能將你救回來,自然也能帶你平安離開這裡。」張良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誰用你帶了?我又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人。」雖然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但是我心裡還是老大不痛快。幾乎是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似乎每次見到他我都會倒霉,似乎每次見到他我都會被他利用。所以就算真的要離開這裡,我也決不能跟他一起。
還有鳳翔,不知道經此一鬧,張良還有沒有辦法幫我聯絡他了。想到這裡我心中就好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亂作一團。
「是嗎?我怎麼記得那晚我把你撿回拉的時候,你的樣子得好像有二級風就能把你吹飛了?」
我沒好氣的白了張良一眼「我不裝成那樣,你怎麼會心甘情願的做苦力把我背回來?這叫智慧來的,懂不懂?」
「你怎麼跟死鴨子一樣,就只那張嘴硬?」張良輕笑一聲忽然別過頭去看向房門,「你為什麼不問我,那晚我為什麼會碰巧出現在那裡救了你的命?」
「你有沒有問過我那個真正的奸細是什麼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問?再說,就算我問了你會回答嗎?」
張良輕輕笑了一下,那笑聲卻讓我覺得有些像是在歎息似的。我不知道該找什麼話來跟他說,兩個人就這麼各自默默的看著房門,剛剛有些活躍的氣氛又一次變得尷尬起來。
兩下輕輕的扣門聲適時的打破了沉默。張良起身打開了房門,我看到一個中年男子提著包袱站在那裡。
「這次麻煩薛管事了。」張良說著退開半步將那名男子讓了進來。
「張司徒言重了。」薛管事客套了一句便竟自走進房間將手中的包袱放在几案上。
我瞪大眼睛看著薛管事將包袱打開,裡面的東西真是太——太讓人失望了。聽到張良說他精通易容之術,我原本以為包袱裡面就算沒有那種傳說中往臉上一貼,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人皮面具,至少也應該有些假鬍子之類的道具。沒想到整個包袱裡只有兩套下人穿的衣服,和日常化妝用品若干。
「薛管事打算讓我們化妝成什麼樣子?」
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知好歹,好在那位薛管事涵養功夫實在很到家,溫聲說道「要喬裝成下人並不複雜,只是要委屈二位換上下人的衣服。另外,這位姑娘要把臉塗得黑些才不引人注目。」
「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張司徒是大人物,恐怕有很多人都認得他,就算換了衣服也一樣會引人注目的。」
看到薛管事沉吟著沒有接口,我瞇起眼睛快速掃了張良一眼,慢慢勾起了嘴角「我倒是有一個法子保證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