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巷,我打聽著找到了一家車馬行,雇了輛馬車。上了車,我立刻告訴了趕車的人虞姬所在的那家鋪子的名字。老實說,跟著張良轉了這麼一大圈,我這種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早就迷路了。還好趕車的人對這裡的街道相當熟悉,沒多久我就看到虞姬正站在鋪子前面急得直跳腳的樣子。
「你跑到哪裡去了?」跳下車,虞姬一把將我拉了過去,咬牙切齒的好像恨不能啃了我似的。「才一轉眼人就不見了,知不知道我會擔心的?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一點兒都不懂事。」
我連忙笑著拉住虞姬的袖角亂晃「人家是看你難得賣東西賣得這麼高興,怕自己兩隻手拿不過來掃了你的興,所以才想要去雇輛馬車嘛。誰知道才一出街口就迷路了。」
「好了,好了。」虞姬將我的手拍開,有些無奈的看著我道,「知道自己容易迷路還敢到處亂跑,再有下次我就不等你了,讓你也著急一回。」
「我保證,再沒有下次了。」的確是沒有下次了,我人都走了,怎麼還會有下次呢。看著虞姬含嗔帶笑的眼睛,想到離別在即,我的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還不把東西搬到車上?」
「遵命。」
坐在車廂裡,我有一搭無一搭的聽著虞姬在我面前炫耀自己購物的戰績,心裡卻想著找什麼借口去見韓信。
我之所以會那麼爽快的答應張良說服韓信見他一面,是因為我知道韓信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他早就對項羽沒有重用他感到不滿,如今項羽成功坐上王位,韓信在他手下出頭的機會就更是少之又少。在懷才不遇和冒險一搏之間,他一定會選擇後者。說服韓信實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何況我還可以借張良的手順便解決掉那個雍齒。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懷中的竹簡。那是我對張良提出的附加要求——寫一封信來讓我誣陷雍齒私通劉邦。招數是舊了一點,但是往往越是古老的招數就越是有用。
吃過午飯,我躺在床上假寐,心裡盤算著怎麼應該找什麼借口出去辦我的事情。要見韓信容易,問題是如何栽贓雍齒。本來我是想把竹簡放在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然後適時的引人去雍齒房裡「碰巧」看到雍齒在看竹簡。這樣我就可以在臨走之前親眼看著他被抓起來的樣子。可是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如果這件事鬧起來,我和鳳翔再想走只怕就難了。
事事本就不能盡如人意,為了以後的自由生活,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把它藏在雍齒住的地方。臨走前再匿名向項羽舉報,雍齒的日子就不會那麼好過了吧。
我躺在床上輕輕笑著,明天就好像是一個分水嶺。只要過了明天,我就可以無牽無掛的離開這裡,去過我一直想過的自由飛揚的生活。只要過了明天……
「虞姑娘,我家夫人說剛畫了幾個新的繡花樣子,讓婢子請你過去看看。」一個柔軟的女聲從外屋傳來。
「嗯,你家夫人有心了,我這就過去。」或許是怕驚醒我,虞姬把聲音壓得低低的。
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我翻了個身子,將臉對著裡面繼續裝睡。聽聲音,剛才說話的應該是英布夫人的婢女。我可不想給虞姬發現我沒睡著,然後被她拖去對著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完美淑女」。
聽到虞姬關門的聲音,我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趁著虞姬不在的空當,我要先去見見韓信,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將竹簡神不知鬼不覺的藏到雍齒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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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果真沒有令我失望,還沒等我那些早就盤算好的勸解說出口,他就一口答應了去見張良一面。看著他眼中難以掩飾的激動神色,我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做完這件事,我和這裡的人再也沒有任何牽連。從今往後,這世界姓劉還是姓項你們自己慢慢折騰去吧。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雍齒那廝竟然大白天的縮在屋子裡,所以那份小小的竹簡到現在還老老實實的躺在我懷裡。看來只好等到夜裡再摸過去了,反正我有迷香,也不怕他半夜突然醒過來。
回到房裡我開始收拾要帶走的東西,翻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偌大的房間裡,除了一柄劍和兩件換洗的衣服就再找不到其他屬於我的東西了。
直等到天都黑了下來了,虞姬還是沒有回來。我不由得按了按餓得直叫的肚子直皺眉頭——真不知道她們兩個有什麼話要說到現在還沒說完。還有這裡的下人也夠勢利,虞姬不回來居然就不給我送飯來。唉,要是她在那邊已經吃過了,我今天晚上豈不是要餓肚子?
正琢磨著要不要去找點吃的,門外終於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我連忙拉開房門,只見墨竹舉著燈籠在前面引路,虞姬低著頭慢悠悠的走了過來。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提著食盒的下人,卻是我從沒見過的。
「我的好姐姐,你可算回來了。若是你再晚回來一會兒,我就要餓**乾兒了。」我連忙閃身讓虞姬他們進來。
虞姬背對著我吩咐那名下人擺好酒菜,然後頭也不回的說道「我讓人備了些酒菜,我們今晚好好敘敘。」
聽到她的聲音有些沉悶,我心裡突然一動難道我們真的是有心靈感應,她已經預料到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我吞了下口水低聲說道「姐姐,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虞姬的背心**了一下,抬頭對那名下人和墨竹說道「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都下去吧。」
關了房門,虞姬走到几案前倒了杯酒送到我面前「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好像還是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呢。姐姐先敬你一杯。」
我本來不怎麼喜歡喝酒,但是聽到虞姬這樣說也不好推辭,只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感覺著綿軟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去,我忍不住輕聲讚歎道「這酒味道真好。」
虞姬拉著我的手坐了下來,又為我倒了一杯輕聲笑道「既是好喝就多喝幾杯。」
我看著她遞過來的酒杯,低聲道「姐姐,我明天就要走了。」
虞姬端著酒杯的手輕輕抖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強「我早該知道,你是不會永遠留在我身邊的。」
聽她說得難過,我的心裡也是酸酸的。但是再留在這裡於我來說實在不是件快樂的事,我咬咬牙將酒杯從她手中接過來,低著頭說道「虞姐姐……」話才出口,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呼」的暈了一下,整個人都想向地上栽下去。
難道這酒——
「姐姐,不要喝了,這酒有毒!」我邊說邊抬起頭來,眼前卻突然閃過一道金屬反來的亮光,刺得我兩眼生疼。我直勾勾的看著虞姬手裡指向我的匕首,始終不明白她這是怎麼了。
虞姬緊緊的咬著下唇「阿鸞,你不要怪我,我這都是為了項大哥。」
「是你在酒裡下了毒?」我的聲音突然嘶啞得連幾乎自己都認不出來。
「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虞姬將下唇咬得滲出血點來,「英夫人告訴我在我中毒那天你曾經到過糧倉附近;還在軍中謠言四起的時候鼓動士兵逃走;而且就在今天上午,你還見過沛公手下的張良。她說今晚你必定會跟我辭行,因為你要跟著張良去投奔沛公劉邦。阿鸞,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你一定要看著項大哥兵敗才開心嗎?難道你忘了鳳公子與你的恩情嗎?」
英布的夫人,為什麼我完全沒有想過要提防那個女人。只是我沒想到她會知道這麼多事情,也許那天趁亂想將我推到矛尖上的人也是她吧。
我艱難的扯動一下嘴角「現在就算我告訴你我沒有想過要和項羽作對,你也不會相信是不是?原來我們這麼久的姐妹情,還比不上一個外人的幾句話來得重要。」
虞姬的眼光閃動了一下,突然向我伸過手來。我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想要閃身避開,頭卻突然又暈了一下。只能眼看著她從我懷裡將那枚竹簡取走。
虞姬掃了一眼竹簡上的字,拿著匕首的手突然顫抖起來「這就是我們的姐妹情?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看著她眼中流出的兩行淚水,我這次是真正的無言以對。本來想要陷害別人的東西,沒想到如今卻成了我通敵的鐵證。只是那個女人為什麼連這個也會知道?難道她一直都派人在暗中跟著我,還是我的警惕性已經降低到這種程度了?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是惘然,當務之急是我要想辦法逃出去聯絡鳳翔提早離開。想到這裡我咬咬牙,突然將肩頭向虞姬手中的匕首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