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毛憂對視的時間越久,越讓我感到他的目光深邃得讓人猜不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覺得那目光彷彿是千斤重擔,從四面八方向我壓下來,直壓得我漸漸想要低下頭去順從他的決定。
不行,不能低頭!撐住,撐住,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們新時代的新女性是絕對不會向惡勢力低頭的。我用力挺了挺脖子,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勾勒著鳳翔的樣子,回想著他溫暖乾燥的手掌、輕柔堅定的懷抱,不斷的給自己加油打氣。
脖子越來越酸痛,一股子酸麻的感覺漸漸從脖頸向脊椎蔓延下去,一點一滴的消磨著我的意志。我心裡大罵這傢伙為什麼長得這麼高,害得我要一直仰著頭瞪他,要是因此得了頸椎病一定要跟他要醫藥費。隱約間忽然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在毛憂身後停了下來。
「#X@%,amp;@$%#amp;。」
來人說的似乎是一種方言,而且聲音很小,明顯是不想讓我聽到他在說什麼。只不過他並不知道,由於長年習武練氣的原因,我的目力和聽力都比一般人好得多。只可惜,我雖然聽到了他說的話,卻絲毫也猜不出他在說什麼。
毛憂顯然聽懂了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向身後擺擺手,對我道「你一定會來找我,我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我匪夷所思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他怎麼能這麼肯定我會去找他,就好像這件事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一樣。人就算是自信,也總該有個限度吧。不對,他這樣子根本就不是自信,分明就是自戀。
胡思亂想中,一隻手突然從身後搭在我的肩上。我心中一驚,正要掙脫卻忽然感覺到一種熟悉的讓我安心的氣息。我長出了一口氣,轉過頭去。隨著脖子的轉動,一串清脆的咯咯聲從頸椎的部位傳出來。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脖子早就已經僵硬了。
鳳翔溫熱的手指輕柔的在我的後頸上按摩著。看到他眼中溢滿了柔情蜜意,我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紅——剛才我和毛憂說的話不知道被他聽去了多少,要是都聽到了,可真夠他得意好幾天的了。不過,想到他居然不出來幫我解圍,我狠狠的朝他甩去了一對白眼飛刀。
「冤枉啊!我來的時候你們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還沒等我出聲,毛當家就突然宣佈休戰了,根本就沒有給我英雄救美的機會嘛。不過只聽他最後那句話,用你的話來說——就算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你們先前說了什麼內容。」鳳翔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不過怎麼看都像是裝出來的,說到最後一句時乾脆抿著嘴得意的輕笑起來。
是誰說長得帥就不惹人討厭?看著眼前這個笑得猶如和風拂面的男子,我突然有一種很想在他臉上狠狠的揍兩拳的衝動。雖然明知道到頭來心疼他的,還是我自己。
看到我咬牙切齒的表情,鳳翔故意把臉往我面前湊了湊,得意的眨眨眼睛,好像在說我送上門來了,你捨得的話就儘管動手好了。
他他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腔滑調的?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忽然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男子氣息,我臉上一熱,心中好像多了一頭小鹿在亂撞亂跳。
冷靜,一定要冷靜,不然他就更得意了。我往後退了半步,惡狠狠的說道「有什麼捨不得的。你再湊過來,我就不客氣了。」表情雖然做的十足,不過這句話自己怎麼聽怎麼覺得色厲內荏。
鳳翔突然握住我的手,輕輕的在唇邊一吻「不過我卻捨不得呢。要是打疼了你的手,我可是會心疼的。」
「油嘴滑舌。」我輕斥著將手抽了出來,心中卻泛起一絲羞澀的甜蜜,「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被人看見。」
鳳翔重新捉住我的手,緊緊的握在手掌中,挑眉輕笑道「你現在才想起來嗎?好像已經太晚了。」
我吃了一驚,連忙向四周看去,只見不遠處兩個人影嗖的一聲消失在牆角後面,只剩下牆後隱隱傳來的偷笑聲。
知道有人在偷看,我反而不緊張了,反手扣住了鳳翔的五指,讓我的手指與他的手指纏繞在一起。鳳翔哈哈一笑,拉著我的手昂首大步向前走去。
我被他拉得愣了一下鳳翔並不是會放浪形骸的人,平日裡只要有外人在場,他都不會和我太過親暱。怎麼今天會突然一反常態,好像要向誰證明什麼一樣。
我猛地停住了步子,拉得他本來向前走著的身子僵了一下。見他沒有回頭,我繞到他的身前,直視著他的眼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脆弱,所以不要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承擔下來,我也可以幫你分擔。就算我幫不了你什麼,至少還可以分擔你的苦惱。」
「其實也沒有什麼。」鳳翔無奈的笑了一下,「只不過是你救回來的那個人醒過來了,他說有事情要和你當面談。」
「那個人有古怪?」我知道鳳翔不會無緣無故變成這樣,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可以讓他的心也不安起來?
「還記得當初從彭城一路跟蹤你的那些人嗎?他也是其中的一個。我本來把他們都打昏了,以為可以幫你擺脫那些人。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找到這裡來,而且還說是奉了懷王的旨意有要事來找你商量。」
彭城,懷王……再聽到這些人和事,我突然有些恍惚起來。山中的生活實在太簡單了,簡單到我幾乎已經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種人。在那裡到處都是陷阱和陰謀;在那裡每個人都要帶著面具過活;在那裡說話做事之前都要先想上千萬遍,唯恐一步踏錯就會萬劫不復。
更何況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來到這裡還帶著上天注定的「使命」。
想到這個詞,我心裡突然抖了一下。如果可以,我真的再也不想和那個地方有任何聯繫。現在我終於明白鳳翔在不安些什麼了——他是為我不安,而不是為他自己。
可是我真的可以不見那個人嗎?那個地方雖然冰冷,但是畢竟還有我掛心的人在。熊心的名字慢慢的從我心底裡鑽了出來,他派人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他又是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呢?
「我想,見一面大概也沒有什麼關係。」我低聲說道。聲音小得不知道是在安慰鳳翔,還是在安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