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張良,我望向爺爺「我們去哪兒?」老實說,在這裡住了大半年,猛地要離開還真有點兒捨不得。
「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你不是總想四處看看麼,心中想到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好啊!」我拍手道,「等看夠了風景,我們就選一處最清幽雅致的地方住下來。」
於是,我在古代的第一次自助游開始了。興起潮頭觀魚躍,閒來日暮釣殘陽。這種生活是以前我在現代朝思暮想而不可得的,想不到卻在古代圓了這場夢。只不過浪跡天涯,說起來浪漫,真的做起來卻是很辛苦的,特別是在沒有汽車的古代,只能用走的。惟一的好處是不會錯過沿途的任何一道風景。
坐在竹林間一片小小的水潭邊,聽著鳳翔用自製的竹簫吹一首古曲,曲聲若有心若無心的和著身旁不遠處一處小瀑布的水聲,我輕輕的歎了口氣。這幾天,只要我說聲走,就算是夕陽西下,爺爺和鳳翔也是拔腳就走;看到一處風景,我說要停,哪怕是日方過午,我們也會停下留宿。爺爺和鳳翔似乎是在有意縱容我,從沒有過一點兒意見。
哎……
我又歎了口氣,為什麼他們對我越是好,我就越覺得不安呢?而且,他們對我未免好的有些太好了,特別是爺爺,好的讓我總覺得有些客氣和陌生的感覺。
哎……
「又有什麼好歎氣的?」不知什麼時候,鳳翔已經停了簫聲,正奇怪的看著我。
「我歎氣了麼?」
「歎了好多聲。」
「我是在想,如果現在有紙筆就好了。可以把我們沿途看到的風景趣事都記下來,等到將來老了的時候再拿出來看,一定很有趣的。」
「我們現在可是在逃難,你以為是在遊玩麼,還要寫遊記?」鳳翔一臉好笑的看著我。
「切,這算什麼逃難。既沒有指紋檢測,又沒有全國聯網通緝,而且官府都不知道是我們做的。對我來說就是跟旅遊差不多,只可惜還少了批馬。」
「你會騎馬麼?」
「當然——不會了。」我有點洩氣。看來策馬奔馳、快意江湖的日子離我還是遠了點。
「騎馬麼,我倒是會的。等安定下來,我教你好了。」
「真的?不准騙我啊!來來,拉鉤。」我一下把小指伸到他面前。哎,自從穿到這具小小的身體裡連動作也變得幼稚起來了。鳳翔的手指勾到我的手指上,一股溫暖的感覺傳到我心裡。「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你也不許變哦。」鳳翔笑得溫溫的。
「那當然。等我學會了,我們一起騎馬去看長江看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好。」
「然後去泰山看日出,去黃山看霧,去廬山聽雨。」
「好。」
「去長白山挖野山參,去天山采雪蓮。」
「好。」
「去漠北看長河落日、大漠孤煙。」
「好。我們找兩匹最快的馬,我保證可以消失的比老子更快、更徹底。」
「好!」
……
「咳咳咳。」爺爺實在不能忍了,使勁咳了一聲,看著我們驚訝的表情酸酸的道「能不能再多加一匹馬?」
就這樣走走停停了大半個月,來到沛豐邑時已經到了秋天。我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哼著歌用手裡的柳枝逗水中的小魚。
「哎,你就不能唱首正常點的歌麼?」
「這叫藝術,你不懂的。」哎,代溝啊。
「怎麼還穿這麼少。」看著我的衣服,鳳翔皺了皺眉。
「這叫春捂秋凍不得病,是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哎,鳳翔皺眉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啊。
「想什麼呢?」鳳翔用手點點我的額頭,我突然重心不穩,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掉進水裡。
「救命啊!有人跳河啦!」
我不是跳河是掉下來的好不好,而且這裡水很淺的。我站起身用手摸了把臉上的水,水深只到我的腰際,抬起頭卻發現鳳翔正回頭看向另一個方向。不會這麼巧吧?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團黑髮飄在離我不遠處的河面上,隨著河水載沉載浮,突然從黑髮邊伸出一隻手來,徒勞的向空氣中抓撓著。
我急忙大大的吸了口氣,埋頭向她潛去。我的游泳技術還是不錯的,但由於是自學所以姿勢比較難看,是標準的——狗刨式。由於距離比較近,我很快就抓住了落水的那個人,一隻手臂從她兩腋下穿過,用另一隻手開始拚命的向河邊撲騰。
「救命啊!又有人落水啦!」
我嘴角一陣抽搐——我游得有那麼難看麼?跟溺水一個樣?這個聲音,我記住你了,別再讓我碰見。
上了岸,我才發現被我救起的是一個少女,雖然算不上美艷,但她蒼白的面龐卻別有一番端莊而剛毅的美感。「小姐啊!你可嚇死奴婢啦!」一群三姑六婆猛地撲上前來把我擠在一邊,「小姐啊!你快睜眼啊!你可不能死啊!」
「讓開讓開!」我不耐煩的擠進去。那少女已經暈了過去,看著她越來越白的面色我心裡也一陣發慌。我轉頭看看鳳翔,他也是一幅無可奈何的表情。看這個情形,只有一個法子了。我解開她的衣領,身邊「啊」的傳來一聲富有穿透力的驚叫。「別害怕,我師妹是在救你家小姐。」鳳翔一把抓住那個要撲上來壓死我這個「淫賊」的女人安慰道。我扶正那少女的頭正要吹氣,突然她「哇」的一聲一口水噴在了我的臉上,一面咳嗽一面睜開眼睛。
那少女被人抬上了一輛馬車,看著馬車越走越遠,我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看著鳳翔竊笑的樣子心裡一陣鬱悶——故意的,這傢伙剛才一定是故意的。
「你……啊嚏!」我指著他的鼻子剛說了一個字,一個大噴嚏突然噴了出來,從心裡往外冷的一陣哆嗦。完了,我一定是感冒了。
吃完藥捂在被子裡發了一天一夜的汗,第二天張開眼睛只覺得神清氣爽。鳳翔買了不少蜜餞給我,沒辦法,我始終受不了中藥的味道。又躺了一天,我覺得自己已經好了大半,就纏著爺爺和鳳翔一起去集市。
「小姐,擦上我的胭脂包你美艷動人。」買胭脂的老闆指指鳳翔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對我說,「到時候那位公子保證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了。」
我臉上一紅,回頭狠狠剜了鳳翔一眼「是哪家的美女啊,我也要看。」
「你確定?好吧,讓你看。」鳳翔笑著一閃身。一個略顯發福的女人正朝我的方向望著,看見我,突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尖叫道「是她!就是她!老爺!快來人啊!」看著滿街人像看賊一樣看著我,我突然有一種很想掐死她的衝動。這個女人正是那天帶走我從河裡救上來的少女的大嬸。
「你,不是呂公麼?怎麼在這裡?」爺爺吃驚的看著那個被稱為老爺的人。
「蒼天保佑啊!秋神醫啊!有你在,我雉兒的病就有救了。」呂公驚喜的抓著爺爺的手道。
哎,我心裡一陣鬱悶,這家人怎麼都神神道道的。等等,一道閃電在我眼前劃過——呂公?雉兒?my如來佛祖啊!難道說我那天救的人——是呂後?!
看呂公家中的擺設就知道這是一戶有錢人家。難道古代人和現代人一樣越有錢生活就越空虛,越喜歡尋死?看著躺在床上病懨懨的呂雉,我又開始鬱悶了。
爺爺一面為呂雉號脈一面把眉頭越皺越緊,終於他歎了口氣,揮揮手示意我們出去。
「恕老夫直言。」爺爺有些為難的看著呂公,「呂小姐是否有一陣子沒有進食了?」
呂公點點頭。爺爺道「呂小姐的病不在落水受寒,而在心結鬱積,加上一直沒有進食,臟腑虛弱,只怕就是吃了藥身子也受不得藥力。正是心病還需心藥醫,當務之急是讓她打開心結進食,固本培元後才好下藥。」
呂公看了看爺爺,欲言又止,終於歎了口氣道「這個冤家啊,都是讓我貫出來。秋老你就盡力而為吧。」
我心中不由得一陣火大——什麼叫做「盡力而為」,說白了不就是由得呂雉自生自滅。都說兒女是父母的心頭肉,當爹的怎麼能這麼狠心?「都說了要呂小姐解開心結爺爺才能對症下藥。不如呂元外就說說呂小姐是為了什麼不吃飯,咱們也好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莫非呂元外認為自己的面子比女親生骨肉的性命還來得重要,又或者只因為呂小姐是女兒身,所以她的生死員外就不放在心上?」一口氣說完,我只覺得周圍一片寂靜,無數道目光射在我身上,鳳翔無奈又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
「哪裡來的野丫頭在這兒胡說八道!來人,給我打出去!」一直跟在呂公身邊的青年突然一聲暴喝。我當時那叫一個後悔啊——這可是嚴重重男輕女的古代啊,我這麼說簡直就是找死嘛。
「釋兒不得無理。」呂公擺擺手制止了下人,對我點點頭示意我跟他進內屋。
「哎。雉兒絕食是為了拒婚。」呂公歎了口氣道,「老夫一向善於觀人面相,雉兒面相是大富大貴,所以老夫一直不敢輕易把她嫁人。前幾日老夫設宴,席中見泗水亭長劉季相貌非凡,所以答應把雉兒下嫁於他,沒想到……,哎。」
不會吧,呂雉又是絕食又是投河的尋死,就是為了不嫁給劉邦?我驚訝的看著呂公,可是他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呢?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問,呂公接著道「當日雉兒也曾問過老夫『難道就因為女兒身為女子,爹爹便不將女兒的生死幸福放在心上了麼』。你的性子與雉兒相近,我想你可以勸得了她。」我點點頭,就算呂雉不願意嫁給劉邦,也沒必要為此送了性命。
按照爺爺的吩咐,我將白米炒過,將鴨胸肉切片用黃酒醃製一個時辰下鍋炒至變色,與白米按4的比例加少許蓮子熬成粥端到呂雉的面前。
「那日在河邊是我救的姐姐。」我將粥放在几案上。呂雉依然閉著雙眼。
「姐姐在想,我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救我。對不對?」呂雉遲疑的張開眼睛看向我。
「敢問姐姐一句姐姐不願嫁劉邦是因為不喜歡他呢,還是因為覺得他不學無術難成大事?」
「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子是因為喜歡才嫁人的?」
「若今日姐姐要嫁的是天下聞名的大英雄,姐姐願不願嫁?」
「自然願嫁。」
我把頭靠近呂雉壓低聲音問道「若今日姐姐要嫁的是他日可以坐擁天下,而姐姐也可因此執掌六宮,左右群臣,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被記錄在史冊上的皇后,這樣的人姐姐願不願嫁?」
呂雉眼中閃爍著興奮而篤定的光芒「夢寐以求!」
我笑笑「只可惜魚與熊掌永遠不可兼得,聞名天下的大英雄是永遠不會被女人左右的,他們要的是柔情似水的溫柔鄉,可以讓他在征戰殺場後修養生息;而不是要一個女太上皇在人前背後對他指手畫腳。」
「然則妹妹如何確定劉季他日會有所作為呢?」
我笑笑「劉季的為人姐姐日後自可找人打探再作定奪,但若為此托壞身子就太不值得了。」
呂雉默了一下,艱難的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