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靜秋不解地問「到底別人在說什麼?」
小周嬉皮笑臉地說「當然是說我把你害了——」
靜秋氣昏了,她知道這個「害」字,就是當地土話裡「**」的意思。她沒想到大天白日的,別人還會往這上面想。她抖抖地問「誰——誰說的?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小周趕快說「別去別去,告訴你一點事,你就要去問別人,那我以後有話不敢跟你說了。」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亂說?」
「我們昨天回來得晚,你一回來又神色不對,而且飯也不吃,躺床上去了,再加上我又是個土匪名聲,誰都會往這上面亂猜。不過我已經解釋過了,你不用去問這個問那個了。這種事,你越鬧,別人說得越歡。」
靜秋擔心地問「那你——有沒有說——我們昨天是到——什麼地方去了?」
小周說「我肯定不會說的啦,你放心好了,我土匪是土匪,但我是個正直的土匪,很講江湖義氣的。」然後又嬉皮笑臉地說,「再說,你——這麼漂亮,我背個黑鍋也值得——」
靜秋有點懷疑就是小周自己在議論,因為他一直有點愛把兩個人往一起扯,總說別人在議論他們兩個,但靜秋自己並沒聽見誰議論他們兩個。她不再問他什麼了,想挑上水走路,但他扯著扁擔不讓她挑,問她「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去找你的男朋友嗎?他——不在,還是躲著不見你?」
她趕快聲明「你別瞎猜啊,不是什麼男朋友——,」她想了想,問,「你知道不知道『綠豆湯』是什麼意思?」然後她把上次說起綠豆湯的前因後果,以及這次她跟老蔡夫婦的對話揀能說的說了一下。
小周嘿嘿笑「這你還不懂?說你是哪個的『綠豆湯』,意思就是說你是哪個的——馬子。馬子懂不懂?就是——女朋友,相好的——」
靜秋說「但他們為什麼說『綠豆湯』是我發明創造的呢?」
「你怎麼什麼都不懂?」小周看她一眼,像老子教兒子一樣地說,「他們說男的上火,意思就是說男的想——害女的。結果你又不懂,叫別人喝綠豆湯清火。男人那個火,是喝綠豆湯清得了的嗎?他們看你傻,拿你當笑話呢。」
靜秋本來還想問男的為什麼會想「害」他的女朋友,但小週一開口就是「你怎麼什麼都不懂」,她不敢再問了,免得又搞成個笑話。她淡淡地說「算了,跟你說不清楚,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我問的問題你不懂。」
本來她那天從西村坪慪回來的一包氣就一直沒消,現在聽了小周對「綠豆湯」的解釋,那包氣更大了。原來老三是這樣一個兩面三刀的人,當著她的面,好像把他們倆的事看得很神聖,但背著她,卻在跟他那些隊友們這樣議論她,太無聊了。
難怪他突然調二隊去,肯定是那邊有一碗「綠豆湯」等著他,也許是上次到二隊去就找好了的,也許他前一段一直是兩邊扯著。現在她這邊扯不出什麼來了,就一心一意扯那邊去了。去了不說,又不想個辦法告訴她,害她白跑一趟,還惹出這麼大麻煩,搞得閒話滿天飛。
如果她確切地知道老三是這樣一個跳樑小丑,她也就不為這事煩惱了,只當被瘋狗咬了一口的,上回當,學回乖。問題是她拿不準老三究竟是不是這樣的人,也許只是一個誤會。她最怕的就是懸而未決,讓她東猜西猜,擔驚受怕。不管是多可怕的事,只要是弄得水落石出、銅銅鐵鐵了,也就不可怕了。
她決定下次跟小周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就到嚴家河中學去找長芳,問到老三的地址了,就叫小周開車帶她去那裡,要老三當她的面,說個一清二楚。
但鄭主任不再派她跟小周出去了,要麼就叫趙老師去,要麼就叫小週一個人去,要麼鄭主任就自己跟去了。不僅如此,鄭主任回學校匯報工作的時候,還把小周的事告訴了媽媽。
鄭老師說「我真替你靜秋擔心哪,她年青,不懂事,很容易上當。這個周建新,自己有女朋友,而且還為他女朋友跟人動刀子打過架,現在又來糾纏你家靜秋。這也怪我,以前沒想到周建新會這麼無聊,沒注意把他們兩個分開。」
媽媽聽了,又氣又急,恨不得馬上就飛到農場跟靜秋好好談一談,但又怕鄭主任不願暴露出他是信息來源。
鄭主任覺得自己做得光明正大「我不怕做這個惡人,因為我是看著你靜秋長大的,現在我又是帶隊的,我不管誰管?」
媽媽對鄭主任感恩戴德一通,又保證說等靜秋回來一定好好教育她。但媽媽還是有點等不及了,馬上就寫了一封信,叫鄭主任帶到農場來。
靜秋一看媽媽的信,真是氣暈了,怎麼這些人這麼愛無事生非呢?不就是兩個人出去買米,回來晚了一點嗎?就要做成這麼大的文章?但她不好發火,這裡的人以前都是她的老師,她對他們都是很尊重的。
她想來想去,嚥不下這口氣,就跑去找鄭主任「鄭主任,如果你覺得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你可以當面給我指出來,不要去告訴我媽媽。她是個愛著急的人,她聽了這些謠言,肯定又急得無法——」
鄭主任說「我這也是為你好,小周這個人,脾氣很暴躁,又不學無術,到底有哪點好呢?」
靜秋委屈地說「我又沒說他好,我跟他又沒——談朋友,只是因為工作關係有點接觸,怎麼就——扯那上頭去了呢?」
鄭主任沒答她的話,反而說「其實我們學校還是有很多好同志的,比如你們排球隊的小萬,就很不錯,這幾年進步很快,入了黨,提了干,為人誠實可靠——」
靜秋簡直不相信這是鄭主任說的話,總覺得每個人都在批評她年紀小,不該考慮這些問題,怎麼鄭主任的話聽上去不是那麼回事呢?好像是說只要是好同志,還是可以考慮的,我跑你媽媽那裡告狀,不是說你不該談朋友,而是說你不該談「那樣」一個朋友。
她沒敢多說,只把自己的清白強調了幾遍,就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她覺得有點滑稽,以前她讀初中的時候,還曾經對那個萬老師很有一點好感,主要是那時候他剛到八中來工作,沒經驗,又年青,學生都不怕他,經常鬧點事,讓他下不來台。他顯得那麼孤獨無助,靜秋對他充滿了同情。
但後來他就慢慢開始「打起發」(走上坡路),可能主要是跟當時的黨支部雷書記關係比較好。雷書記是個女的,二十多歲就死了丈夫,自己帶一個小孩過,很可憐,工作又很努力,家裡成分又好,很快就被提拔到書記的位置上了。後來就經常見到萬老師跟雷書記兩人過河去上黨校,雖然雷書記比萬老師大不少,而且當時也再婚了,還是有很多人說他們兩個人的閒話。好在雷書記的丈夫沒說什麼,萬老師也沒女朋友,所以也就沒鬧成什麼大事。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萬老師開始「打起發」,靜秋就不喜歡他了,可能她只喜歡那些不走運的人。現在聽鄭主任這樣一說,越發對萬老師生出幾分厭惡,似乎是他在依仗權勢,排擠小周,成全他自己一樣。
她本來是要對小周敬而遠之,避免閒話的,但見到鄭主任這樣貶低他來抬高萬老師,她心裡就對小周生出幾分同情,因為他是個零時工,使她想起自己的零工歲月,而且他寧可背個罵名也沒把那天晚回來的真實原因說出來,使她有點敬重他的這種「正直土匪」的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