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他去找萬昌盛的麻煩,就一再叮囑「這事已經過去了,你千萬別去找萬駝子麻煩,免得把自己貼進去了,為姓萬的這種人受處分坐牢划不來。」
他有點沙啞地說「你放心,我不會惹麻煩的,但是我真的很擔心,怕他或者別的人又來欺負你。我又不在你身邊,不能保護你,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這怎麼是你沒用呢?你離得遠——」
「我只想快快調到市來,天天守著你。現在離這麼遠,每天都在擔心別人欺負你,擔心你累病了,受傷了,沒有哪一夜是睡安心了的,上班的時候總是想睡覺,睡覺的時候又總是想——你——」
她很感動,第一次主動抱住他。他坐著,而她站在他面前,他把頭靠在她胸前,說「好想就這樣睡一覺——」
她想他一定是晚上睡不好,白天又慌著趕過來,太累了。她就在他旁邊坐下,讓他把頭放在她腿上睡一會兒。他乖乖地躺下,枕著她的腿,居然一下就睡著了。她看他累成這樣,好心疼,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看他睡覺,怕把他驚醒了。
快八點半的時候,她不得不叫醒他,說要回去了,不然她媽媽回家見她不在,又要著急了。他看看表,問「我剛才睡著了?你怎麼不叫醒我呢?這——你馬上又要回去了——,對不起。」
她笑他「有什麼對不起?兩個人在一起就行了,難道你有什麼任務沒完成嗎?」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什麼任務,但是好不容易見次面,都讓我睡過去了。」說完,連打幾個噴嚏,好像鼻子也堵了,嗓子也啞了。
靜秋嚇壞了,連聲抱歉「剛才應該用什麼東西幫你蓋一下的,一定是你睡著了,受了涼,這江邊有風,青石板涼性大——」
他摟著她「我睡著了,還要你來道歉?你該打我才對。」說完又打起噴嚏來,他連忙把頭扭到一邊,自嘲說,「現在沒怎麼鍛煉,把體質搞差了,簡直成了『布得兒』,吹吹就破。」
靜秋知道「布得兒」是一種用薄得像紙一樣的玻璃做成的玩具,看上去像個大荸薺,但中間是空的,用兩手或者嘴輕輕向裡面灌風,「布得兒」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因為玻璃很薄很薄,一不小心就會弄破,所以如果說一個人像「布得兒」,就是說這個人體質很弱,碰碰就碎,動不動就生病。
她說「可能剛才受涼了。回去記得吃點藥。」
他說「沒事,我很少生病,生病也不用吃藥。」
他送她回家,她叫他不要跟過河,因為她媽媽有可能也正在趕回家,怕碰上了。他不放心,說「天已經黑了,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走河那邊一段呢?」
她告訴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隔著河送我。」
他們兩就分走在河的兩岸,她盡可能靠河邊走,這樣就能讓對岸的他看見她。他穿著件白色的背心,手裡提著他的白色短袖襯衣。走一段,她就站下,望望河的對岸,看見他也站下了,正在跟她平齊的地方。他把手裡的白襯衫舉起來,一圈一圈地搖晃。
她笑笑,想說「你投降啊?怎麼搖白旗?」但她知道他離得太遠,聽不見。她又往前走一段,再站下望他,看見他又站下了,又舉起他的白襯衫搖晃。他們就這樣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了她學校門口。她最後一次站下望他,想等他走了再進學校去,但他一直站在那裡。她對他揮手,意思是叫他去找旅館住下。他也在對他揮手,可能是叫她先進學校去。
然後她看見他向她伸出雙手,這次不是在揮手,而是伸著雙手,好像要擁抱她一樣。她看看周圍沒人,也向他伸出雙手。兩個人就這樣伸著雙手站在河的兩岸,中間是渾濁的河水,隔開了他跟她。她突然覺得很想哭一場,連忙轉過身,飛快地跑進校內,躲在校門後面看他。
她看見他還站在那裡,伸著兩手,他身後是長長的河岸線,頭上是昏黃的路燈,穿著白衣服的他,顯得那麼小,那麼孤寂,那麼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