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來不及哀憐自己。
因為變故已生!
危機已現!
陳日月離他甚近,猝起發難,雙手緊緊扣住他的手。
陳日月曾得過鐵游夏的傳授,這下襲擊,蓄力已久,一時間,天下第七竟掙不脫!
他不得脫,那麼,就無法發出「勢劍」,更不及去抄起那一根剛從褡褳裡拿出來的鐵笛!
他發出恐懼大叫,一起膝,已疾撞向陳日月!
這是近身肉搏:
陳日月要避,就得鬆手。
只要他的手一旦得脫,就有敗部復活之機!
他沒想到的是:
陳日月不放手。
他也沒想到的是:
陳日月剛才給他制住穴道動彈不得的時候,一直留心觀察,冷靜的作擊結論:要殺天下第七,一定要讓他猝不及防,而且,必須不子他回氣的機會,而且,得要手段殘忍——不管對敵手還是自己,皆如是,才可能有殺敵的希望!
他更沒想到的是:
陳日月看來浮躁、滑頭、狡猾,卻有這麼狠——不管對人對己!
他竟不走!
不躲!
更不退!
他硬吃了天下第七一腳!
天下第七的主要功力,不在腳,何況,他的下部正受了重創,一動,疼痛難當。
但這一腳仍把陳日月小小的身軀「頂」得幾乎五臟離位:
可是他依然緊扣天下第七的雙手臂彎要穴不放!
天下第七這可慘了!
天下第七在這危險關頭裡,有兩件事是極欲、極急要做的:
一是掏出笛子。
一是發出勢劍。
但陳日月抓住了他的要穴:
他不求先殺天下第七,但力求控制著他雙臂。
兩人強持不下。
不過,陳日月一旦掛了天下第七一記膝撞,牽制敵人的力量迅速減退,天下第七已抓住了笛子。
可惜——
可是……
他聽到了一種聲音。
看到一道劍光。
劍風。
——他聽到的是。
劍光。
——他瞥見的是。
又有二物離開了他的身體。
是手指。
——兩隻手指:
拇食二指。
兩隻手指斷了,掉落地上,笛子已拎不出來了,仍繫在腰間。
——那是葉告的劍。
他已趕到,本待一劍刺殺天下第七,但見天下第七與陳日月距離相近,怕誤傷了他,改而先一劍削落天下第七的手。
天下第七及時抽手,但仍斷去二根手指。
天下第七狂吼、怒嚎。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陰溝裡翻了船,這回竟栽在兩個小孩子的手裡!
他一痛之下,傷手反而掙出了陳日月的控制,一手又住了陳日月的喉嚨。
陳日月喉頭格格作響,雙眼翻白,雙手力量大懈,改而力抗著天下第七扼住他脖子的腕臂。
天下第七還有一隻手。
他正要發出「勢劍」,以未受傷的右手。
葉告豈容他得手?他一招傷敵,人已近身,一劍砍向天下第七的頭顱!
「獨劈華山」。
——他敢情把天下第七的頭當作華山。
葉告用的是鐵劍。
——鐵劍劈華山!
他的鐵劍有個名堂,叫做「天妒劍」,與何梵的「英才劍」,同發掘自霹靂山下「老書洞」裡,一以純陽碧茵紅打造,一以純陰碧空玉綠攜造,故葉告劍作深碧色,是非同凡響、歐毛斷髮、削金切石的利兵神器。
天下第七的頭當然不是鐵打的。
他的臉也不是。
他仍掙不脫陳日月的死箍爛纏。
但鐵劍已至。
天下第七吼一聲,劍勢未成,功力未聚、右手只蓄了一成下到的「勢劍」,橫臂硬格這一劍!
鐵劍就斬在他手上!
匆忙中運取消的「勢劍」,頂多只有十分之一二的功力,而天下第七身負重傷下所能運聚的功力,也頂多只一二成,如此計算起來,這保命的一擋,至多,只有天下第七平時百分之一的力量——不管殺傷力和防衛力皆如是。
而葉告如今是全力一博,拚力一擊。
他的雙腿不能立,但他飛撲過去,第一劍斬掉天下第七兩隻手指,第二劍便砍他的頭,然後,整個人便失卻重心;跌下去——
要是他砍不倒天下第七,他便連人帶劍「賣」給對方了,完全沒有後路。
——可見這一劍是葉告祭起平生大力,生死一劍!
天下第七用手向上一擋,嘴裡的呼嚎,充滿了悲哀和忿怒。
他知道這一次臨危招架有什麼結果。
他只是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
劍劈入肉裡。
嵌進骨頭裡。
——可是天下第七的手沒有斷。
儘管「天妒劍」鋒銳無比,葉告這一劍也祭起了渾身解數,但天下第七的手仍然沒有給他砍斷。
——如果手臂斷了,那麼,這一劍,也勢將他的人從頭到胸劈出兩片。
沒有給斬斷,那是因為天下第七的手不是手,而是劍。
「勢劍」!
雖然是十分勢弱的「勢劍」,但依然是曾經比聞風雲、當者披靡的千個太陽在手裡的「勢劍」。
——現在,它的力量已不足有千個午陽,不是千枚紅日,更不是千顆旭照,甚至連千劍、千箭都擔當不起,但至少,仍似千支針運聚於一臂間,這橫著一格,仍抵住了葉告那一劍。
劍傷了手。
臂未斷。
然而葉告力已用盡。
劍勢亦盡。
而且「千個太陽」全力反震,葉告虎口崩裂,劍亦脫手。
劍嵌在天下第七的手臂上。
葉告則整個人往天下第七撲落、跌落、摔落下去!
這時候,陳日月頸項給天下第七一把叉著,幾近窒息,就像一分跳上了岸再也回不了水裡去的悲哀的魚之際,幸好葉告第一劍砍掉了天下第七兩隻手指,使天下第六再也把不牢他,他才透過一口氣來。
他吁一口氣的時候,葉告的第二劍,又告殺傷了天下第七另一隻手,但整個人也撲倒向天下第七。
劍就嵌在敵手的臂肌手骨裡。
天下第七也真悍狠,手一甩,臂一揮,扔走了葉告的劍。
葉告的腿還在酸、軟、疼,全身沒有立足點他一撲倒,就和身扭住天下第七的脖子,扣住他另一隻臂胯不放。他精於封穴認穴,所以出手都扣在敵手的要害處,但天下第七也用淌血的手,扯住了他的頭髮,按住了他的臉。兩人近身肉博血肉橫飛。
陳日月馬上彎身俯拾他的「白骨陰陽劍」,埋身刺向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知道這是他的生死關頭,是以,陳日月才一伏身,他已用肘部臂彎,箍夾住了陳日月的脖子,不讓他執劍反攻。
陳日月大叫一聲,發狂掙扎扭動,他雙手抱住天下第七的腰肋,用力擰續,把他扳倒,讓他無法進一點運氣發力拗斷他的脖子,或使勁戳傷葉告的臉門。
一時,三人僵持、糾纏、扭打不已,結果,三人一齊倒地、滾動,一路翻滾,不住互毆,三人都受傷纍纍,狂嘶不已,甚至指抓口噬,就像是三頭野獸。
不,也似三條魚。
三條脫了水、離了岸、卻不能相濡以沫,而要互相咬齒殘害:
可悲的魚!
他們就這樣一路掙扎、一直纏戰,直至從樓梯滾落下來,一直滾到正在垂死掙扎的雷怖身旁!
開口求救的當然是天下第七。
——竟然是一向僳悍的天下第七!
他居然求人救他,那是因為:
他真的感到恐懼了!
他感覺到死亡已向他迫近。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在兩個初出道其實還沒上道的小孩子之手裡!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也十分不合情理!
——還匪夷所思!
可是,這是實情、而且正在發生、進行!
——這兩個小童,兩名還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已扳倒了他。
扭住了他,使他雙手重創,迫近了死亡邊緣!
她只希望有人能救他。
——不管是誰!
活著就是要求生。
——要獲得勝利,首先得要活下去!
他記得文隨漢是跟雷家高手一齊來的——雖然他弟弟是來殺他的,但雷家的人卻不一定如是;據他所知,雷門有不少好手都加入了「六分半堂」,雷純一直想要向自己查詢兩件事,一公一私,皆非他無法回答真相實情——她怎會讓他現在就死!
所以他向雷怖喊救命。
——求救之聲不但不像是一個名震江湖令人膽喪心寒的殺手,簡直比一個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平凡人都不堪、不如。
當然他並不知道:
雷怖的情形,非但不比他好,簡直要比他更糟。
他和天下第七都同樣犯了一個錯誤:
他們自許太高。
——他們兩人縱還未自以為天下無敵,至少,也自認為天底下已少有人能制裁他們。
但他們還是給「制裁」了、「打倒」了、「殺傷」了。
——扳倒他們的,竟是他們本來全下放在眼裡的人,包括:
一千「名利圈」的「烏合之眾」江湖人,兩個還未完全「長大**」的少年郎。
他們就「敗」在這些看來「並不高尚」也決非「一流高手」的人手裡。
他們絕非天下難有敵手。
江湖太大,能人甚多,畢竟,他們還是天下有敵的。
注意;沒有天下無敵的人,只有天下無敵的心——那是一顆寬大、包容、捨己為人、慈悲為懷的愛心。
人人都是天下有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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