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哧」二聲,意外的是、意料之外的是、意外之喜的是:
兩條蟲兒,一齊鬆口掉落,且滋滋作聲,轉眼已化成了兩灘又濃又臭的穢液。
——原來,這種「點點蟲」,最怕的就是火,最大的剋星就是熱。
一熱,就死。
一死,便融。
熔為兩小點泥濘般的穢物。
葉告得脫二蟲之噬,心中狂喜,可是一時也不好過。
那是因為那兩「點」蟲在瀕死之際,大概還發狠咬了他一口。
還是突然大量的滲透出毒液,使葉告雙腿一陣麻、一陣痛、兩隻腳好像忽然失去了骨骰一樣,軟得像棉棒,掇倒了下去。
地上有雨水。
也有血水。
葉告臉上,一時有雨有血。
也有淚。
人生本來就是有風有雨,人的一生裡所有的戰役,本就有血有淚。
這個時候,要是天下第七還在房裡,葉告當時就無法破解那兩條「點點蟲」了。
幸好,天下第七這時並不在現場。
幸與不幸,有時是相對的。例如:魚吃蟲,對魚而言,是好事,對蟲來說,是噩運;魚吃餌,對魚而言,是惡運,對用餌的人來說,是好事。
不幸的是外面的那一干人。
天下第七吸乾了兩個小廝的血,單目滋滋悉悉之聲大作,寒芒大露,突地抄起桌上的搭鏈,像一隻豹子似的竄了出去,一時間,外面拚鬥之聲不絕於耳。
開始是搏鬥。
——搏鬥,至少還是可以搏、還可以一鬥。
之後掙扎。
——掙扎,只是求活、求生、求存,已失去了反擊的能力。
然後是哀號、慘呼、怒號、呻吟之聲,此起彼落。
接著是怒叱:「這妖怪——」「不行了」、「快退……」「他不是人,不能再打下去了,」都是些輒然截斷的有頭無尾緊急驚惶的話。
還有便是撲地、踏地、倒地的聲響。
很快,便沒了聲音。
葉告不管苦痛之軀的折騰,以手爬行,一面叫:「阿三、阿三、快,快……我的腳不能動了,你死了不成!?快去通知公子——」
然而他發現沒有回應。
地這時心知陳日月已凶多吉少。
但外面情勢更是凶險。
這時候,他已忘了自己連站立之力也沒有,更忘了害怕,只記得自己是個人,也是個吃公門飯的小捕快:他決不能任由天下第七在外面妄造殺戮!
於是,他雙肘支地,爬了出去。
外面很黑。
甬廊裡有些窗子未掩好,有些房門給撞破,外面風雨淒遲。
刮了進來……
於是葉告就目睹一幅可畏的情景:
走道上,全是死人。
剛才明明還活著的人,全都死了。
這些人,有的,咽喉開了一個孔,有的,胸膛穿了一個洞,血泊泊的流著。
有一個像蝙蝠一般的人,行動像風中的灰燼,忽爾飛到房裡,忽爾飄到房外趴在屍體上,一個一個的,逐一吸死人的血。
這個人當然就是天下第七。
現在,他獨目的寒芒,在黯黑就像是一枚嵌在額下的綠寶石。
葉告只覺雞皮疙瘩,一齊炸起:
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天下第七居然殺光了樓上所有的人:包括住客和娼妓、廝役,不管躲起來還是力戰到底的人,全都死在他詭異的手法下。
而他,也發現了正在房中「爬出來」的葉告。
他用一隻碧目盯著他,雙子伏在地上,繼續吸血,咕咕作聲。
滋滋有味。
葉告一手支地,一手晃劍指著這妖魅似的傢伙,大喝:「你……停手!」
可是天下第七並沒有動手。
——他已經不必動手了。
他只好又改口叱道:「你——停口!」
天下第七居然就停止了吸血。
抬起了頭,用一隻眼,盯著他,讓葉告覺得自己已給這碧目寒芒盯得臉都綠了。
然後天下第七真的放棄了手上的女屍,徐徐站了起來,用衣袖抹去唇上的血漬。
然後他一掠,就掠過葉告的身軀,重新進入了房中。
葉告一見他的身法,心中就不禁叫苦:看來,天下第七的功力,至少已回復了一半以上!
更可怕的是:
他不走!
不但不走,反而回到房裡。
在房中的天上第七,居然做了一件事:
點燈。
把燈燃著之後的天下第七,打開了他手上的那個又髒又糊沾滿了血的楷模:
——原先,他常背著包袱。
人們常推測他包袱裡有極可怕的武器。
然而,今日,他的包袱藏了炸藥,要炸死戚少商等人——他也並不排除狄飛驚、雷純等也一齊炸得魂飛形滅。
當然,結果是落空了。
——誰都沒炸死,差點送命的、卻是他自己。
但他畢竟又活了下來。
他的「殺手鑭」,已另外藏到繫在腰畔小搭被裡,只不過,遇上戚少商、無情這種敵手,他連用上的機會也沒有,便已失了手。
直至他倒下了,給制住了,大家在救治他的時候,先行解除他身上的外物,把他的小搭鏈,就這樣往桌上一拋,扔在那兒,誰也下子理會。
而今,他開啟了這搭鏈。
燈下,層層掀開的布瓣,遮掩了葉告的視線:
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
卻聽天下第七沉聲說了一句:
「脫掉?」
——脫掉?
脫掉什麼?
他在跟誰說話?
一然後,天下第七又加上了一句:
「把褲子脫掉!」
這時候,樓上還活著的人,只有兩個:
一個是葉告。
一個是連葉告都不清楚他是仍否然活著的陳日月。
——莫非,天下第七的話,居然是衝著他們這兩個少年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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