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壬平、溫子平對天下第七「死而復甦」一事作出評價及救治溫襲人之際,雷純也聽罷了林哥哥的轉述。
她聽得很仔細,讓說話的人很受注重。
聽完了她才發問,她問得也很仔細:
「你是說:天下第七死而復生,起來打倒了要砍他頭顱的溫襲人,然後才又倒了下去?」
林哥哥答:「是。」
雷純又細心的問:「後來又有兩個蒙面人把他救走?」
「是的。」
「你們有沒有跟蹤下去?」
「當時,我們分兩派意見,一派是跟下去,一派是暫時罷手,先向小姐稟告,再作定奪。」林哥哥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們事前接到的命令是:在最好不要太大及大直接的衝突下,盡量帶天下第七回來。在『老字號』出手後,我們動手,衝突必矩。
我們只好袖手。無情插手後,我們再劫囚,只怕也力有未逮。而今,又有神秘人救走了天下第七,只怕局面越來越複雜。雷同、雷雷、雷有、雷如幾位俠兄都主張暫時收手。」
雷雷在一旁插口道:「我們怕追查下去,會惹禍上身,尾大不掉。」
雷同道:「況且,天下第七跟我們六分半堂、霹靂堂的人,也委實算不上有啥交情。他那種人不救也罷。」
雷如則說:「如果我們從中插手,就算救得了天下第七,可能也與老字號和六扇門、四大名捕的人結怨,那就得不償失了。」
雷有也道:「何況,無情早就知道我們窩在那兒,已提出儆示,這事若纏上了身,就太不值得了。」
看來,「如、有、雷、同」四傑,都對天下第七為人很不以為然,但覺得不應該為他冒險犯難。
雷純笑了。
她不笑的時候,眼神亮亮的;笑的時候,眼波柔柔的;但無論她笑或不笑,都會讓人珍貴,讓人愛惜,讓人珍惜不已愛護備至,乃至萬干寵愛集一身。
女人見了她,會覺得她才是真正的女人。男人見到她,則會派生出許多情驚來。
作為京師一大幫會的總堂主,她一點也沒有架子,更沒有殺氣,甚至連獨當一面的威勢也沒有——但你又會覺得她獨當豈止一面!
——獨當七八面還真小覷了她!
雷純還在笑,但一向氣態波桀的「如有雷同」,不知怎的,心頭都有點兒凍颯颯的。
雷純笑得眼尾勾勾的,勾魂似的眼波向四人面上逐一溜過,笑著問:
「你們都認為我不該發兵去救天下第七是吧?」
「是!」
這轟一聲似的回答的不是雷有、雷雷、雷如或雷同,也不是林哥哥,而是雷雨。
他誇刺刺似的道:「天下第七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一救。」
雷純報以欣賞的眼光。
當她欣賞對方的時候,無論對方再傻、再疏忽、再不解溫柔,都會感受得出來,她對自己的欣賞之意、看重之情——這點是有些奇怪,有些人,不必說一句話,用不著做任何動作,便能使對方充分地瞭解到這一點。
雷純顯然就是這種女子。
相比之下,反而開口表態,出聲誇讚都為之落了下來。
「那你又為何追索下去?」
她只這麼問。
柔柔的。
「因為這是你的命令,」雷雨大刺刺的道,「儘管我不同意。
但我還是盡量執行。」
雷純又看了他一眼。
這次她要表達的是感謝。
——她要表示的,一向都會很成功的表達出來,而且連一句話、一個字都不必說,對方也一定會感受、體悟、領略到的。
雷雨舔了舔乾唇。他的臉滿是鬍碴子,臉膚就像是乾旱了七年的沙漠一般粗糙。奇怪的是,他的鬍子從來都不能長長,別人都以為他刮了鬍子後再長出來的須腳,其實不然,他一向都只長到鬍碴子,然後新陳代謝,紛紛掉落,但很快的又長滿整個胳腮的胡碴兒。
他的聲音也像沙漠。
——久旱逢甘雨的沙漠。
儘管下的不是雨,而是沙子,或是石頭。
——他的心,只怕也是荒蕪如沙漠吧?
「我是主張追躡的。我一路跟下去,見那兩個傢伙,背著天下第七走,一直走人了紫旗磨坊一帶,然後就消失在『名利圈』。」
雷純皺了皺秀眉:「名利國?」
她連皺眉的時候都很好看,還讓人看了有點心痛。
代她而疼。
誰都知道,京城的「名利圈」就在紫旗磨坊之西南側。那兒是一個「半公家」的「機關」。那地方同樣供應酒水、小菜,可以讓人歇息、駐腳。不過,以前卻有一個特色:「名利圈」多是城裡的差役、捕快、禁軍、衙吏聚腳之處,別的客人,倒是少見。
久而久之,公差愈多,在此處打尖、歇腳、交換情報,乃至押解囚犯、傳播信息、巡察更替,也在圈內進行。
一般人倒是少來這種所在。
「是的。」雷雨攤了攤手,「到了這地方,我就不方便進去了。」
「所以你就回來了。」
「但我不是無所獲。」
雷純又笑了。
她的笑很容易讓男人覺得自己是男子漢,而讓女人覺得自己不夠女人味。
「雷大雨大一出手,閻王不死算命大——豈有雷殺人王白手空回的事兒!」
雷雨像雷雨一般的乾笑了兩聲,道:「我至少得悉了兩件事。」
「一,在路上,那兩個蒙面小子再次出手封了天下第七的穴道。這件事顯示出:他們未必是同路人,而且天下第七功力和作戰能力定必未能復元。」
雷純馬上表示同意:「他的戰鬥力只要恢復一半,這兩人休想碰他一根汗毛。」
雷雨是以說的更自信:「二,這兩個劫走天下第七的人,定必跟京師路的差役、軍吏很有關係,否則,他們這樣押著一個要犯,豈可如此明目張膽的進入『名利圈』!」
雷純歎了一口氣,悠悠的道:「他們當然可以隨便出入『名利圈』了。」
這次到雷雨忍不住問:「為什麼?」
雷純道:「跟在四大名捕之首身邊親信,連『名利圈』都不能出入自如,那無情在六扇門的地位可是白搭了。」
雷雨詫然:「你是說——」
林哥哥已沉不住氣,代他問了下去:「你說劫囚的是無情的三劍一刀童!?」
雷純嫣然一笑:「不是他們,還會是誰?」
她娓娓的道:「第一,他們使的是暗器。二,他們的個子外形吻合。三,只有他們最清楚天下第七其實未死。四,他們沒對黃褲大道的兩名差役下毒手,亦不敢跟老字號正面對抗。
五,他們是名捕親信,自然可以出入『名利圈』而無礙。」
林哥哥倒舒了一口氣,仍有點不敢置信:「……他們……
為何要這樣做!?」
雷純柔柔的道:「無情做事深沉厲辣,他處事的方法,不易揣測,只不過……」
雷雨問:「只不過什麼?」
雷純悠悠的道:「聰明人有時也會做傻事。」
雷雨道:「你認為是無情故意不殺天下第七,而下是天下第七裝死逃過一劫?」
雷純幽幽的道:「本來此案還有討論餘地,但而今既然劍童出手救走天下第七,就不必再置啄了——當然是無情留了一手。」
雷雨又問:「你覺得無情對天下第七沒下殺手反而救走,是件傻事?」
雷純只淡淡一笑:「天下第七生性陰霾、堅韌,也不可小覷。」
她頓了一頓,又道:「這件事看來不太對勁,其實發展卻很對路——我看無情和天下第七的恩怨遼沒了,老字號照樣會在京城跟蜀中唐門及我霹靂堂的人爭鋒。」
然後她問:「你跟到『名利圈』便回來了?」
雷雨有點憤慨:「他們進去後一直沒出來,那兒我進不去。」
雷純道:「可是文隨漢卻進去了?」
雷雨不甘的道:「他好歹也在吏部掛了個名額,天下第七又是他的胞兄,對這種事,他自然不會輕易收手了。」
雷純笑了一笑。
她這次笑得很奇怪:好像在看一個繭快化成蝶之際,忽然變成了一隻蝸牛似的。
「他那種人,」她笑意盈盈的說,「自然不會隨便放棄的。」
「迄今他還沒回來,」林側為文隨漢擔心起來,「會不會出了意外?」
「我倒擔心另一人。」
雷純有點愁眉不展。
「誰?」
雷雨即問,大有磨拳擦掌為她擺平一切煩憂之決心。
「你師兄,雷逾。」雷純回答:「我著他去接一個很重要的人,卻到如今尚無消息。」
「很重要的人?」雷雨有點迷惑:「誰?有多重要?」
雷純笑而答:「當然重要。有他來了,只怕京城裡整個權力結構,都得要重新劃分才行。」
她說話的時候,發現雷雨這個人,整個人的衣杉和頭髮,好像是浸濕透了一般,然而卻絕對不是盛夏之故,因為他臉上是干而糙的、粗而旱的,連一滴汗水也無!
她在觀察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她。
他用的是一種貪婪的眼神,狂吞暴食。
她背著光站,所以,本來看來相當保守矜持的服飾,衣衫和柔膚間的空隙、黏緊,全給映照得一清二楚,玲玫浮凸。她站在那兒,每一寸肌膚都訴說著她波浪般的柔、樂曲般的美。
雷雨真想用手去觸摸它。
楂壓它。
但他沒有這樣做。
他想。
但他不敢。
他只敢重重嚥下了一口唾液。
唾液好苦。
褲頭裡好熱!
——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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