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走十八步就要發出一聲嘶吼,以消弭太狂烈的戰志。
戰志已燒痛了他。
也灼痛了他的劍。
甚至更染紅了大街。
這是藍衫街。
藍衫街是京戲裡的一條大街。
大街最大的特色就是。
熱鬧。
——什麼是熱鬧?
熱鬧就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生氣勃勃、車水馬龍的總稱。
所以,請注意;熱鬧只是外表的事物。在過年放鞭炮,在元宵看花燈,在端午賽龍舟,在重陽齊登高,都很熱鬧,但熱鬧歸熱鬧人的內心不一定就很快樂,甚至可以仍然很孤寂,非常的孤寂。
因為孤寂純粹是內心的感覺。
這條街也是這樣子。
這條藍彩街街面很寬,很闊,也很干淨、平坦、整潔,但行人卻不多,店鋪亦少,整條街看去,大得有點教人心慌。
行人不多、店鋪少,這樣的街怎麼大得起來?
答案是:可以。
因為這條街是供官家、貴人、皇親國戚走的“官道”。後來;也是因為住在這條街的達官貴人,覺得太冷清了,他們覺得不夠興旺,於是,才一聲令下,客讓這條街可以在傍晚以後在街邊擺賣,這條街才算開始熱鬧起來。
也因如此,這條街在大白天裡,顯得分外冷清。這時候也能擺賣的,多半跟這些住宅裡的權貴“有些關系”,不過,跟這些人“有關系的”的攤子,賣的多半不會讓尋常百姓太感興趣的東西。
是以,大街不一定就熱鬧,有時候,一些小街小巷小微小弄,裡面都擠滿了人,水洩不通,好玩的好吃的好樂的好看的多不勝數,那才是真正屬於老百姓的“大街”。
這道理就正如廟大不一定靈、人高不一定強、聲大不一定就凶一樣。
他的聲音卻不算太大。
也不很凶。
可是卻很有殺氣。
——殺氣是什麼?
殺氣其實是一種要命的味道。
他確然很要命,事實上,戰斗只不過開始了半盞茶的光景,喪命在他劍下的,已有十七人。
——十七名“金風細雨樓”的精英!
——十七名“風雨樓”的精英,已斷送在他的劍下。
的確,在初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他是有點猶豫,有些顧慮,有些微兒殺不下手。
因為他的目標不是來殺這些人的。
這些人還不配他動手。
他要殺的只有一個人。
只有這個人才值得他(和他的師兄弟)動手。
可是,他若要殺此人,就難免失除掉這些保護這人的“障礙。
所以他只好大開殺戒。
當地殺了第一個“障礙”後,殺性便給激發,殺氣激布。
他殺紅了眼,殺紅了劍,也殺紅了長街。
——現在這一條街,絕對已不是“藍衫街”,而是“紅”:
血染藍街!
他殺上了癮,殺了一人又一人,把前僕後繼保護那人的忠心子弟,—一殲殺。
他不留手也不留情。
他劍下決不留命。
因為他是“劍神”。
溫火滾。
他現在已殺上了火。
而且還是滾燙的火焰。
他要殺的人正是:
戚少商!
——當今“金風細雨樓”代總樓主!
他要殺戚少商的理由是:
為師兄弟報價!
——因為,“劍仙”吳奮斗,“劍鬼”余厭倦都死在戚少商的狙擊下,至於“劍妖”孫憶舊,則完全是給戚少商設計陷害的。
這是“七絕神劍”中老麼羅睡覺的判斷。
——老麼的判斷一定正確!
吳奮斗、余厭倦、孫憶舊一死,“七絕神劍”剩下的“劍神”的意見立即起了分歧:
“劍魔”梁傷心的看法是;“他們死了也活該,這叫天意收拾了他們——誰叫他們活著的時候就是不團結,老愛跟我們作對!”
可是“劍神”溫火滾卻不同意:“無論怎麼說,他們都是我們的師兄弟,有人害死了他們,我們自當為他們報仇——連大俠蕭秋水都說過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兄弟。我們不替他們復仇,別人會笑話,自己心中也說不過去。”
“劍怪”何難過卻比較溫和:“孫老妖、余老鼠、吳老仙他們的確囂張過分,對咱們口限心不服,面和氣不和,可是這伙卻不能不報——若然不報,有損威信!我們不加聽老ど的裁決。”
“老ど”自然是“劍”羅睡覺——他是“老ど”,因為這七人中要算他最年輕,但若論劍法、名氣、威望、地位,當然以他最為老到!
所以他說的話就是最後裁斷。
“仇是一定要報的。”理由有三:
羅睡覺說話的時候是閉著眼睛的。根據地的說法,一個人平常一日的精力,多用在眼神、眼力上,是以,他若果沒有特別原因,就一定閉著眼睛,節省精力,也儲存每一點。每一滴的精神力量。
他從不浪費自己的力量。
他的師兄們簡直還懷疑地也儲藏、節約他的精液,經過細心與長期的觀察,誰都沒有發現過這“小師弟”自淫、遺精、嫖妓乃至發洩過。
“一,此仇不報,京城、江湖、武林均沒有香等立足之地。殺了戚少商,可使‘風雨樓’群龍無首咱們卻可立威於天下!”
“二,陷害他們的是戚少商和金風細雨樓的人。他們殺得了孫妖、余鬼、吳仙,就一定會斬草除根,遲早會找上咱們。咱們理應先下手為強。”……三,咱們以報私怨、江湖仇殺的名義除去戚少商,那就正合蔡太師之心意。太師復出視事,指日可期,咱們先領一功,他回自有犒賞。我們可以說是公報私仇。在公在私,這一仗都一定要打;這個仇都一定要報。要不然,皇上反而誤信了這娃戚的奸徒,而忽略了咱們的實力和忠誠。”
“還有一個附帶的理由。”羅睡覺慢條斯理地道;
“我想殺死戚少商。”
溫火滾忍不住問:“為什麼?”
羅睡覺道;“因為我看他不順眼。”
這就是理由。
這理由已足夠。
——你要一個人或反對一個人的理由,往往只是對方“看得順眼”或“看不順眼”而已,這理由聽來十分荒唐,其實卻十分真實,這是“人夾人緣”,看似荒謬,實則奇妙。
不過羅睡覺也有補充:“而且這不是單方面的——”
他頓了一頓,才接下去說:“我覺得戚少商也看我們不順眼,他也要剪除掉我們這組人馬——尤其是我!”
於是,溫火滾、何難過、梁傷心就准備殺人了。
他們要殺的當然是威少商。
溫、梁、何三人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正要動手,羅睡覺卻說:
“人是要殺的——但不是現在。”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要等待。”
“還要忍耐。”
溫火滾明顯不想等。
何難過也失去了耐性。
梁傷心做事一向都喜歡速戰速決。
“要打殺能力遠低於自己的人,什麼時候動手也無妨;”羅睡覺陳述阻止理由,“但對手若比我們強,或者至少跟我們足以相持,那麼,就直等和惡,等他有了疏忽,露出了破綻,忍到他氣弱運衰的時候,才予以重手狙擊,一戰必勝,也必能取其性命。目前,戚少商助諸葛老鬼迫退了太師,又有糊徐皇帝的信任,氣勢當旺,聲威無兩,護他的高手也多不勝數,防范森嚴,咱們還得等他得意志形,或候運氣一過咱們就給他來個迎頭痛擊,要他翻不了身、還不了手。”
“那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溫火滾終於還是火火滾滾的問出了這句心裡的話。
“你聽到雷聲嗎?”
羅睡覺忽然這樣問。
溫火滾不明所以。
也不知其所指。
“也許,聽到天際響起雷聲的時候,就是時機到了,”羅睡覺倦倦的一笑,說,“這時候最好的就是養精蓄銳,睡覺去吧!”
——睡覺?!
嘿!
——我們都不像你,睡著了也能練劍!
溫火滾不禁打從心裡啐了一口。
他跟常人一樣,只能在清醒的時候練劍,而已他脾氣暴躁,動輒發火,但越是躁烈光火之際,他的潛力就越能發揮,劍法的威力就越大。
他們幾師兄弟,盡管創路不盡相同,劍法上各有造詣,但在性情上卻也有許多一致之處,例如:
何難過在心情難過之際,他就會專注地練武,而在心裡難受的時候,他的劍法就會發揮得更淋漓盡致。
根據與他交過手而又僥幸能生還但猶有余悸的敵人回憶;跟何難過動過手,就算不死,但每想起那一戰都不知怎的,十分難過、非常難過。
梁傷心也一樣。
他的劍法是在傷心中最能發揮,也更能發威。
他便的是傷心劍。
他的人也一樣,常傷人心,也常遭人傷了他的心。
他的劍招是先傷人心,再傷人身,他自己也是個傷心人,他的劍劍劍攻人心房。
可是他們都不能像羅睡覺那樣;睡著了也能練劍,甚至入夢中也能使劍。
他使的正是;
夢中劍!
他們只好在等。
等雷聲。
他們一直在忍。
從春季一百忍耐到了夏天。
初夏時分,隱約雷鳴。
他們不僅聽到了雷聲,也看到了雷家的人。
雷家的人來了:雷如、雷有、雷雷、雷同、雷必、雷屬、雷巧、雷合等八大高手。
他們顯然與羅睡覺密斟、商議。
然後他們就開始了行動。
這行動就稱之為:
“一劍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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