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雨水特別多,雖然雨不大,可浠浠瀝瀝的下著,去哪都不方便,讓人心情特別容易煩躁。
望著窗外,我歪頭沉思,想起林非煙,我心頭一陣無奈。照理說,以林非煙的美貌,她的家世,佩我不止是足足有餘,我沒有理由拒絕她的。但人畢竟是感性動物,你要我接受一個毫無感情基礎的人,我無法做到。
我借了把傘,走出學校。今天是雙休日,雖然下著雨,路上的行人還真不少。見雨不大,我收起傘,讓細雨淋在頭上,這樣或許會讓腦了更清楚一點。
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我在心裡作了個決定:去找林非煙,心平氣和的告訴她現在草草決定跟馬龍訂婚是個錯誤的決定,給我一點時間。
要我接受她,我想我還是需要點時間的。
就算林非煙不在家,我也可以找黃媽,和她說我心裡的感受,我相信黃媽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
我重新撐起了傘,一路上,我想了又想,思考了又思考,磨蹭了好幾個小時,才來到那座別墅前。與以往不同的是,別墅院門大開,一輛被洗得嶄新的我叫不出牌子的車停在院中央。
黃媽手中拿了個水壺,正對著幾盆花澆水。我正想叫她,卻發現她身邊還有個人。那人中等身材,約摸五十歲左右,微胖,一臉福相。手中正拿著個剪子,精心修剪枝葉。趙本山說腦袋大脖子粗,不是當官就伙夫。我見他剪枝葉的動作從容而優雅,倒不是普通人。
這個人,我從來沒見過。
我心裡隱隱猜到他就是林非煙的父親,聽聞他早前是個黑道頭目,他給我的印象一直是凶巴巴的,可卻想不到氣質如此雍容華貴。此前我從沒與他打過交道,想了想,到嘴邊的話便硬生生吞下了。
我轉身走了兩步,黃媽卻看到我了,「咦」了一聲,說:「那不是夏雨嗎?」
被她看到,我也不好意思再走,停下腳步,回頭笑道:「黃媽你好。」說完,我眼睛瞟了瞟那位富態人。
那人抬起頭,手中活不停,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有錢人就是有錢人,眼神都能讓人有一種壓迫感。被他一看,我禁不住侷促不安,莫名的緊張起來,連手也不知該往哪放才好。
他只看了我一眼,對我視若無物,從容地揮舞手中的剪子。黃媽對我奴了奴嘴,向那人說:「老爺,他就是夏雨。」
那人一聽我叫夏雨,停下手中的活,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又低下頭,黃媽對我說:「夏雨,這位便是非煙的爸爸,還不過來向林伯父行禮!」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知道大戶人家禮儀較多,趕緊走過去,說:「林伯父好。」
林震天從容淡雅,面色一片平和,實在看不出他是在商界打滾了這麼多年的有名人物。他忽然拋下手中剪子,拍拍手說:「小伙子,別急著走啊,咱們進屋聊聊。」
我受寵若驚,趕緊說:「好……那就打擾林伯父了。」黃媽在一旁露出微笑。
林震天對我的態度前後判若兩人,是因為聽說我就是夏雨之故。我心想:林非煙一定對她父親說了什麼。他找我聊什麼?我心中惴惴不安。
林震天徑直帶路,進了別墅後,把我帶進一間偏廳,這間廳裝飾豪華程度自不必說,空間也大,可容納數十人。只是廳中只擺了一張茶几,兩張沙發。林震天讓我在一張沙發上坐下,他輕輕叫道:「黃媽,沏茶。」
黃媽在門外應了一聲。
我不禁仔細打量這間偏廳,這裡裝飾雖豪華,擺設卻極為簡單,並且剛進門時聞到一股生霉味,看來這間廳好久沒人來過了。這間廳有兩扇落地窗,巨大的窗簾,遮天蔽日搬擋住外面的陽光。
我想不出林震天找我聊什麼,心頭猜忌。林震天看了我一眼,說:「小伙子,我家有三間廳接待客人,每間廳我都會接待不同的客人。一廳是接待一些無關緊要之人;二廳是接待一些親戚朋友以及生意上的夥伴;三廳是用來接待對我來說極為重要的人。」
大戶人家本來講究就多,我聽了絲毫不以為奇,可林震天和我說這個幹什麼。只聽他繼續說:」你知道現在這個廳是幾廳嗎?是三廳!小伙子,貴賓廳已兩年多來沒接待過客人,現年來,你是第一位。」
我吃驚之下,說話開始結巴:「我……我一個無名小卒……」
林震天冷笑一聲:「你的確是個無名小卒,若是平時,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可是……」他抬起了頭歎口氣,接著說:「可是我女兒在我心目中,是最重要的!」
我聽出他的意思來,如果我和她女兒毫無瓜葛,像我這種小角色他看都不會看一眼。但現在林非煙對我青睞有加,他也不得不對我另眼相看了。他話說得雖然毫無霸氣,但那種目中無人的氣焰讓我受不了。我轉過頭,冷哼一聲。
黃媽這時候端上茶,茶杯古色古香,呈灰褐色,杯內飄浮著幾片碧綠色的葉子,散發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我不懂茶道,也不知這茶叫什麼,只知道剛剛在外面待久了,口渴極了。
我端起一杯茶,一口喝乾,這茶微有苦意,燙得我直伸舌頭。黃媽在一旁哭笑不得地看著我。
林震天輕蔑的搖頭說:「這杯碧螺春就這樣被你糟蹋了,你……一點品位都沒有?」
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太渴了,只要能解渴就行,管他什麼碧螺春西湖龍井的。」
林震天呆了一下,繼而用更輕蔑地語氣道:「素我冒昧地問一句,夏先生的家庭背景是什麼樣的?」
我知道林震天這是在試探我,他與我初次見面,不知道我的底細。只見黃媽在一旁對我直打手勢,看那意思好像是要我把自己的背景說複雜一點。可我不太喜歡吹牛,並且對自己的家庭背景也沒什麼不滿。我微笑著:「其實我哪有什麼背景,我是窮山溝出來的,父母都是農民,他們辛辛苦苦的務農,攢了錢供我念大學。大學畢業後,我也沒別的想法,找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好報答二老的恩情……」我剛說了一半,黃媽已連連向我搖手了。
林震天越聽越怒,忽然猛一拍桌子:「胡鬧,非煙這是胡鬧,她怎麼會看上這個沒一點品位又沒地位的人!」
我見他如此污辱,心裡也怒火中燒,什麼他是長輩要尊敬他已拋到腦後去了。我騰的站起來,冷笑道:「林先生,你犯不著要一位既沒地位又沒品位的人進來喝茶!我告辭了!」
我大步往外走,黃媽又驚又急,想拉我,可哪裡拉得住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吼:「夏雨,你給我滾回來!」
我回過頭微微一笑:「對不起,我只會走,不會滾。」
林震天氣得不行,大概一生中從沒遇過像我這麼敢和他對著干的,顫抖道:「夏雨……好……好……我請你回來,我還有話說。」
他語氣軟了下來,我也不能做得太過份了。我剛走到茶几邊,林震天忽然用手摀住胸口,一臉痛苦狀。黃媽大吃一驚,急道:「老爺,你怎麼啦?老毛病又犯了嗎?」林震天伸出顫抖的手,說:「藥……藥……」
我驚慌之下,趕緊伸手在他口袋裡一摸,掏出一個藥瓶出來,我問:「吃幾粒?」林震天答:「三……三料。」我倒出三粒藥丸,塞進林震天的嘴裡,然後端起茶杯餵他喝了一口水。
我實在想不到,林震天竟患有心臟病,想想剛才將他氣成那樣,我心裡微有些歉意。
不過明知道他有心臟病,事情再重來一遍,我還是會那樣說,因為他在侮辱我的人格。雖然他比我有錢,可無論錢再多,人與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是不能允許別人隨便侮辱的。
林震天吃下藥丸後,臉色恢復了平靜,我正在猶豫是該繼續留下來還是該告辭,這時候,廳門被人狠狠的撞開,「爸爸,你怎麼樣,心臟病又犯嗎?」隨著這聲清柔的聲音,一個曼妙身段的少女飄進廳內。
那位少女幾乎是衝進來的,經過我身邊時,將我一撞,我身不由已向茶几倒了去,額頭狠狠撞在茶几之上。那少女一下投進林震天的懷裡,急說:「爸爸,你怎麼樣了?」
林震天微微一笑:「我沒事,愉下來,有外人在,成何體統。」
我先前以為是林非煙,可仔細一看卻不是,只見她一張雪白的瓜子臉,秀髮披肩,鼻尖微挺。眉宇間與林非煙倒有幾分神似。她和林非煙都很美,不過林非煙是美中還透著一股英氣;而她的美,是那種不染一塵不食人間煙火的美。
我糊塗了,她也是林震天的女兒,可以前從沒聽林非煙說過她有個姐姐或妹妹啊。
林震天看到她,臉上笑意連連:「雪兒,你剛下飛機,不是要休息嗎,怎麼跑這來了。」
叫雪兒的少女說:「我這是關心你嘛,想來看看你。」
林震天看我額頭腫起了一塊,說:「雪兒,剛才衝進來時沒頭沒腦的樣子,把人家撞成那樣。」
雪兒這才看了我一眼,見我狼狽樣,想笑沒笑出來。她恨恨地說:「這是他罪有應得,誰讓他將你氣成這樣。!」
林震天倒是獎罰分明,說:「一事歸一事,他氣我是他不對,可你撞了他受傷是你不對,你要向她道歉。」
這倒出呼意料,林震天倒說起理來了。雪兒看了我一眼,小嘴一撇:「是他不對在先,我為什麼要向他道歉?」
林震天臉一沉,喝道:「雪兒,在美國你是怎麼和我說的,說只要把你接回國內,你什麼都聽我的,今天才加國的第一天,你就不聽話了?」
雪兒的臉漲得通紅,看我的目光似乎能噴出火來,她被林震天唬住了,對我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我知道像她這樣一位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別說向一個陌生男人道歉,就是認識的人她道歉的話也不會說出口的。何況雪兒自身也認為自己沒錯。我微笑說:「沒關係,也不怎麼疼,全都怪我,不關雪兒小姐的事,用不著向我道歉。」
林震天說:「那不行,犯了錯就要道歉,這是我林家的規矩。」
我越不肯,林震天非執意讓雪兒道歉不可。最後被逼無奈,雪兒向我深深作了個禮,說:「這位先生對不起了,我現在為我的魯漭向你表示歉意。「
我微微一笑,正準備說點什麼,卻見雪兒那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委屈的淚水。我一愣,讓她道歉,就那麼為難她嗎?這性格可真夠強的。
趁林震天不注意,雪兒咬牙切齒地對我小聲說:「我一輩子還沒向別人道過歉,你要記住今天啊,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回來,遲早的事,你等著瞧!」雪兒說完又一陣風似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