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傘打著轉急速下降,跌進密林,發出一連串枝葉折斷的混亂聲音。
降落傘傍打橫伸出的粗樹幹勾著,將兩人吊在半空。他們也算幸運,假設直接撞在地面,難逃骨折之禍。
兩人鬆了一口氣,費了一番功夫,爬往地上。
劫後除生,兩人挨在樹身,只懂喘氣。
凌渡宇道:「你摟得我那麼緊,算是你碰我還是我碰你?」
艾蓉仙瞪他一眼道:「你佔了便宜還不夠嗎?口舌也要佔便宜。」
凌渡宇唉一聲道:「小弟勞苦功高,佔點便宜也應該吧。喂!什麼時候才正式取消那鬼合約,哀求我好好地侵犯你?」
艾蓉仙有好氣沒好氣地道:「休想有那一天!不過,假設你要幹什麼事,不要指望我會有絲毫反抗。犧牲小我,讓你負上不義毀約之名,何樂而不為。」眼中儘是笑意。
兩人死裡逃生,極需這類生命的小插曲來調劑一下。
凌渡宇舒適地吐出一口氣,道:「此地是沿著河流的密林帶,穿越了這區域,便抵達黑妖林邊沿的山區地帶,也是俾格米人聚居的地方。」
艾蓉仙道:「我們的食物行裝已和木筏一同完蛋,打後日子怎樣過?」
凌渡宇道:「樹林內資源豐富,取之不盡,況且最重要軍刀、曲尺、水壺、帳幕都給我們背在身上,何用擔心。」
艾蓉仙道:「那我們快些起程,趁天光快些離開這鬼地方。」
凌渡宇嘿然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這鬼地方沒有兩三天,那走得完!」
艾蓉仙大叫「我的天」。
兩個小時後,艾蓉仙完全體會到凌渡宇說話的含意,雖然大部分披荊斬棘的工作都由凌渡宇負擔起來,但要在荗密的林木、籐棘交纏間強行闖過,仍把她累得力盡筋疲,請求停下。
這兩個多小時只推進了大半里。
密林覆天蔽地,使人不見天日,不知身在何處。枝葉蔓疏的地方,陽光金雨般碎漏下來,活像神話裡的仙境。
飛鳥在林葉間嬉戲,密林陰森中充滿生機,蛇蟲動物身上的保護色,使他們和環境渾成一體,非到它們受驚移動時,沒法知道它們的存在,凌渡宇每一步都非常謹慎,是滿佈死亡陷階的地方。
停下來後,凌渡宇揀了塊地勢較高,隴較於爽和空曠勺地方,幹了一大番清理工作後,紮營休息。
他削了一大批粗樹枝,把它們插滿四周,做了一個臨時的木欄,算是防止較大動物入侵的警戒線。
艾蓉仙心下感激,要非凌渡宇如此精於森林之道,恐怕他們一天也活不了。
兩人擠進七八尺見方的帳幕裡,呼呼入睡。
一聲刺破耳膜般的尖呼,把艾蓉仙嚇得從睡夢中驚醒立來。
她霍地坐起,眼前一片漆黑,渾身酸痛。
一隻手摸上她的背脊。
艾蓉仙的惶恐消失了大半,代之而起是安全感和溫馨。
她撲入凌宇懷裡,道:「那是什麼聲音?」
凌渡宇一邊撫摸她充滿彈力的背肌,柔聲道:「那是貓頭鷹獵殺林鼠,林鼠死前的慘叫。」
艾蓉仙腦海中升起一幅圖像,在黑不見指的密林內,貓頭鷹轟炸機般由林頂俯衝向下,兩對利爪直伸出來,向地上急走的林鼠攫去。
艾蓉仙道:「剛才我夢見那上帝之媒不斷流下血紅的汁液,汁液變成了一個汪洋,我不斷在這血紅的大海掙扎浮沉、液汁變成鮮血,我嚇得醒了過來。」
凌渡宇默然不語,事實上這幾天他一有空也想著上帝之媒的各種問題。
艾蓉仙仰起俏面,望向凌渡宇,漆黑中她什麼也看不到,只感到凌渡宇細慢的呼吸噴到她臉上,使她舒服滿足。
艾蓉仙問遣:「那生命之媒是否有靈性的植物?」
凌渡宇忽地說道,「你聽過植物和測謊機的關係沒有?」
艾蓉仙道:「沒有!」她很高興凌渡宇愈來愈多和她探討這些神秘的問題,這也顯示了凌渡宇也在非常困惑的境地,故而極須說出來。
凌渡宇陷進沉思裡,呼吸有些急促和不自然,好一會才值:「在一九六六年,美國一位著名的測謊專家柏士達,有一天在辦公室內閒極無聊,把他的測謊機接駁到辦公室台上作裝飾的一盆盆栽植物去,那是一種大葉細花,名叫」龍樹」的熱帶植物。」「測慌機的整個原理,在於能探測到生物內電流的強弱。被測謊者會被問及一大堆問題,其中一些是一定不能說謊的,例如」你叫什麼名宇」「你是否男人」等,以此作為標準,當他對另一些問題反應特別強烈時,測謊機的電流讀數便會顯示出來,從而推斷是否謊言…
「通常一般人對於恐嚇其自身安危的說話,電流的感應最強。所以當柏士達把測謊機連接上那盆龍樹時,便將其中一塊樹葉浸進他那杯咖啡裡,看看有什麼反應。」
艾蓉仙追問道:「有什麼反應?」
凌渡宇道:「什麼反應也沒有,柏士達無所施其技,於是他心中想道:『不如把其中一塊葉燒了吧!」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測謊機已顯示了該被測試的植物有強烈的電流反應,帕士達駭然大驚,心想難道植物竟然能看穿我的腦袋,知穿我的心意嗎?」艾蓉仙道:「他還有沒有再試驗?」
凌渡宇笑道:「當然有,這是欲罷不能的時刻:,他真的把其中一塊葉燒掉,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一一一測謊機顯示該植物沒有反應。這始終是一個謎,難道無形的思想比實質的行動,更能引起植物的反應?」其後柏士達又想重施故技,故意在腦中盤算著要燒掉樹葉的念頭,這一次也是令人洩氣,該先前對他這念頭有強烈反應的龍樹,這次一點反應也沒有。柏士達想到一個更可怕的推論,就是這植物能分辯他這念頭的真與假,所以並不『驚惶』。」
黑暗中,兩人呼吸沉重。
一向被人忽視,認為只是比死物多了生長能力,但沒有思感的植物,是否擁有遠遠超乎人類理解的靈覺?
凌渡宇這些日來,無時無刻不感到和它們有超乎日常感官的接觸,這使他不由自主想到人類和植物打交道的各種歷史和實驗。
艾蓉仙道:「其他的植物學家又怎樣?」
凌渡宇的聲音帶著嚴肅道:「跟著全球的植物學家齊齊在他們的實驗室內進行類似的實驗,試圖測探植物的靈覺。最著名和最權威的,首椎在康紐爾大學一連串這方面的實驗。」
艾蓉仙呼吸轉促,她已想到答案。
凌渡宇果然道:「實驗結束後,他們宣告一點也找不到柏土達所說的現象,所以柏士達一是說了謊話,一是純粹巧合。」
艾蓉仙道:「我也想到是這樣,否則全部有關植物的書本早在六十年代便改寫了,我也應該知道。」
凌渡宇歎道:「全球的正統植物學家大大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不用推翻對植物那根深蒂固的看法,又可以元驚無險地繼續枕於他們虛假的安逸;植物便是植物,一種不會思想、不能行動、只知吸取空氣陽光水分和泥土內礦物質以供生長的低等生命形式。」他們艱道不知實驗室只是一種人為和虛假的環境,只能以人的角度去探測植物那超乎我們想像的生命形式,怎能不失敗。一向以來我極反對正統科學權威性的語調和盲目的信心,他們滿以為勘破宇宙秘密的方法有如砌圖遊戲。東一塊西一塊,支離破碎,把所有殘片湊在一起,便會顯現出整個宇宙的真面目;終日埋首於一個小框框內,排拆那之外汪河超乎他們理性的事物。可惜他們的工具只像一把三尺長的尺,怎能量度出宇宙的大小?」
艾蓉仙道:「實驗室找不到植物的秘密,但總應有人在實地作研究的是嗎?」
凌渡宇笑道:「當然有,所以發現了一些令人驚異的現象。」
艾蓉仙道:「快告訴我!」她強烈的好奇心已被引起。只要你肯細心一想,這世界有那一件事物不是玄秘莫測?
像眼前的黑暗,便牽涉到光的問題。假設沒有了恆墾,虛空是無涯的「黑暗」,那是否宇宙的本質?「黑暗」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否全基於人類眼睛的結構而產生的現象?「真相」又是怎樣?
凌渡宇道:「植物有一種特別的功能,用來保護自己。要知植物一生固定在某一空間內,所以並不懂逃跑來避開動物和蟲蟻的侵害,於是它們能在體內產生一種化學物質,使枝葉苦澀而含毒。這種化學毒素只有在被動物昆蟲咬食得它們太過厲害時,才會分泌出來,驅走侵犯者,於是有位植物學家叫何雲的,利用植物這個特性,進行了一連串的大膽而富於想像力的實驗。」
凌渡宇忽地笑出聲來,以一種輕鬆的語調道:「英法兩國的農夫間,流行一句說話,就是『女人和胡桃樹同樣須要間中被打上一頓』,這句活可能有點道理。」艾蓉仙在他懷內不依地扭動,凌渡宇繼續道:「何雲的方法是把植物來頓痛打,他以鞭子抽打樹身,然後再查看該樹化學分泌的增長。結果令他大吃一驚,被抽打的樹,一小時內這分泌的增長率,競比平常高至百分之二百五十六,事後卻需二十四至一百小時,才能回復平時的含量,顯示樹木能迅速作出反應的能力。」
艾蓉仙歎道:「這真是奇妙!」
凌渡宇滿懷感觸道:「奇妙的事並不止於此,最令人訝異的是當何雲抽打目標的樹時,附近的樹同樣加強了分泌,達到百分之四十的增長率。」
艾蓉仙呆了起來,難道其他的樹雖未被抽打,卻聽懂了同類苦難的「慘叫」,因而進入警戒的狀態?
那上帝之媒又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第二天早上,兩人繼續密林中的艱苦旅程,今天有了昨天的經驗,推進快了一點。黃昏時分紮營時,他們走了三里路有多。
途中聽到幾次直升機的聲音,連拿上校艇毀人亡,一定使馬非少將陣腳大亂,同時亦必加強搜捕他們的實力。這正是前門拒虎,後門抗狼,黑妖林已是著名凶地,又有馬非少將在虎視眈眈,若非凌渡宇意志鋼鐵般緊強,早便打退堂鼓了,況且高山鷹生死未卜,想起也教人沮喪不已。
凌渡宇採集了一些類似中國山草藥「英精」的物體,是樹根分泌出來的糖精,含有豐富蛋白質,一點不難吃。兩人吃得津津有味,另外凌渡宇又找到十來個木薯,準備煮熟後作木薯餅,為日後的乾糧。
艾蓉仙一邊吃一邊道:「假設營外周圍的每株樹。每條草,都是能看穿我們思想的怪物,我們一思一想,它們無不知曉,那人還算是什麼高等生物,還有什麼值得自豪的地方?」
艾蓉仙這幾句話頗有道理,反過來說,人對植物的認識是那麼皮毛,那等於外星人來到地球,就算把人解剖來看,假設不能把握他們的思想,血肉之軀能有多大意義?所以即管我們知道植物每一個細胞組織,但仍不知半點真正的「它們」。
反之,它們卻對我們瞭若指掌。在人的角度來說,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回事。
凌渡宇喟然道:「我們對植物的瞭解實在太表面,像營外的大樹,外表上被困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可是它千枝萬葉,以萬計的樹時,假設每枝每葉,都擁有遠勝我們感官的靈覺,那一棵樹便是一個龐大的發佈和探測器,千百年間以它們的形式來感知這個世界。」
艾蓉仙道:「我曾經閱報得知,植物能從根部或枝葉分泌一種物質,把附近泥土變得其他類植物不能生長的領土,所以縱然全不假人手,原始森林內植物的分佈井然有序,像是最精心的安排一樣。」
凌渡宇曬道:「這類瞭解最代表了我們研究其他生命形式時最大的弱點:就是我們只能從人的角度去推想它們。例如這種霸地行為,在我們是理所當然,因為在人的世界裡,這是每天都發生的事情,所以想當然我們認為植物也在霸地,事實上可能植物絕無半點霸地的意思,只不過通過這行為,去達**類無法想像的某一目的。」
艾蓉仙點頭同意,人自己本身的局限,成為了研究其他一切生命形式的最大障礙,便像夏蟲不知道冬天的冰雪是什麼樣子;井底之蛙通過它的角度,終生又以為天只是一小片。
凌渡宇大生感觸,那天在見到上旁之媒前,他曾經與植物的靈覺結合,感受和體會到植物那奇異和美麗的世界,有感而發地道:「其實人類之所以能在大地生存,植物是功不可沒的,它們不但調節了氣候和雨水,還把二氧化碳轉化成維持生命的必需品——寶貴的氧氣,幫助大氣層的存在,造出其他生命能存在的條件。」頓了一頓道:「我們一向以能自由走動為榮,自封為比植物高級的生命形式,其實這可能反而是最大的缺點,遠不及植物和大地融合無間,結為一體,享受比人類高了不知多少級數的生命,知感無遠弗屆,雖然它們物質的外表不能走動,但它們精神的世界卻比人類活躍遼闊上千倍萬倍,或是億倍億億倍。」
他終於說出了他對植物的最新想法。
那「人」究竟算是什麼?
兩人日間消耗了極大能量,倦極而眠,連凌渡宇也忍不住睡了一覺。
明天一早,兩人又踏上路途。
走了兩個多小時後,他們遇上一個直徑足有三尺、高三層的巨大殺人蜂蜂巢。
成千上萬的殺人蜂繞著蜂巢的範圍盤旋飛舞,嗡嗡作響,使人毛骨悚然。
艾蓉仙嚇得幾乎暈去。靠凌渡宇扶著她,遠遠繞道而行。
凌渡宇為了緩和她驚魂未定的情緒,故意引她說話道:「蜂和蟻一樣,整族加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單一個體,合成一個心靈,沒有任何一隻蜂或蟻可以單獨生存。」
艾蓉仙沉吟了一會,道:「一個廣闊的大平原,某一類植物的樹林,可能和蜂或蟻一樣,只代表一個單一的心靈,我看這可能性相當高。」
這回輪到凌渡宇沉吟起來,他想起那生命的汪洋,一個驚人的意念掠過他的腦海,使他失聲道:「我想還不止此,極有可能全球千百萬種不同的植物加在一起,才代表一個單一的心靈。」
艾蓉仙一面驚容,在凌渡宇催促下,才勉強繼續在密林內的強闖。
當日午後,兩人終於穿過出了這剛果河畔的密林帶。」
密林外是一條小溪,流水淙淙,寬闊處形成一個接一個的小池,聚集了數十種不同的鳥獸,安詳地喝水和沐浴。
艾蓉仙驚呼一聲,指向溪水上游百多米的地方。
一隻色彩斑斕的猛虎,俯伏溪旁,伸出紅紅的長舌,把河水大口大口地擲進口內。高它不遠處聚集了一群數十隻牝鹿,大家相安無事,令艾蓉仙噴噴稱奇不已。
凌渡宇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淡淡道:「自然界中動物各取所需,各安其分。這還未到老虎晚餐的時間。」
艾蓉仙忽地送給凌渡宇一個嫵媚性感的笑容,甜甜地道:「凌先生,讓我派給閣下一個特殊任務,做一會我的監護人。」一邊把身上北背著的行李水壺一股腦幾下來,跟著寬衣解帶。
凌渡宇看得目不轉睛,完全忘記了守護之責,這眼前的奇景,一點不遜色於大自然其他的任何景象。
艾蓉仙就那樣在他面前解去了所有人為的束縛,露出完美無暇、黑得閃亮的驕人胴體,在日光下美艷不可方物,沒有一寸多除的脂肪,豐潤而充滿青春的活力,使人不敢直視,又捨不得移開眼睛。
艾蓉仙向他做然一笑,躍人清澈的溪水裡。
凌渡宇金睛火眼般,為出浴的美女作起守衛來,可是他這守衛大部時間都在監守自盜,恣意享受視覺上的高度刺激。
他深切感受到那原始的衝動,心裡歎了一口氣,這種原始的動力真是力量龐大,難怪修道的人要利用它來製造逸走的黑洞子。
艾蓉仙每個毛孔都暢美無限。
她人極愛清潔,這些日來在酷熱的密林內逐寸推進,凌渡宇又迫她把全身裹在厚衣裡,以抵抗蟲蟻的侵襲,真是非人生活。
水是可愛的妙物。人有百分之七十是水的分子造成,地球上的面積百分之七十也是水。
水是一切生命的來源。
生命的母親。
這一刻,艾蓉仙重返母親的懷抱。
只有在離開母親很久後,才能感到這一刻的珍貴。
艾蓉仙一聲驚呼,原來凌渡宇連著衣服,整個人撲入水裡。
艾蓉仙心想,就算如何興奮,也可以先脫掉衣服,何用喉急若斯。
她剛從水裡冒起頭來,準備迎接這佔據了她芳心的男子,凌渡宇低聲喝道:「潛入水中,緊貼岸邊。」自己潛往岸邊。
艾蓉仙非常機靈,立即縮回水中,貼往岸邊的植物下。
抬頭從水底望上天空,一架龐然大物在疏落的林頂低飛掠過。
聲音遠去、兩人從水中冒出頭來。
艾蓉仙道:「他們發現了我們沒有?」
凌渡宇仰首望向天際遠處,道:「應該還沒有,我們要加倍小心了。」
至此艾蓉仙浴興大減,就在附近立營休息。
當晚他們不敢生火,由凌渡宇負起守衛的責任。
好幾次有動物在帳外試探,幸好都是有驚無險。
第二天天還未亮,凌渡宇催促艾蓉仙上路,希望能早些抵達他朋友血印巫長居住的俾格米人村落,那亦是往黑妖林必經之路。
俾格米人現在已成為非洲最珍貴和罕有的種族,一般來說都是軀體瘦小,男性平均高五尺上下,但體力過人,小小的軀體蘊藏了驚人的生命力和韌力,使他們能在非洲其他黑人望而卻步的原始大森林內,繼續以傳統的原始方式生活下去。
和其他黑人比較時,他們的皮膚並不黑,而是深棕色。頭髮也和其他黑人有分別,並不捲得那麼厲害。
凌艾兩人一口氣走了三個多小時路,樹木又開始茂密起來,地勢高低不平,遠處山勢起伏,景色大異先前。
兩人進入一個山谷內。
凌渡宇神色自如,向艾蓉仙道:「我們在監視之下。」
艾蓉仙面色發育,道:「是不是獵頭族?」
凌渡宇啞然失笑道:「不!是我的朋友。」說完將手握成拳狀,放在嘴邊一吹,發出一下長長的尖嘯。
四周樹搖枝動,冒出了十多名俾格米戰士來。
他們精赤著上身和大腿,只在腰腹處圍了布條。深棕色的臉上畫著簡單的花紋。身軀巧小,動作間非常迅捷。
他們有些背著長弓箭簡,也有些背著來福槍,在現代文明的壓迫下,他們也不得不在武器上現代化起來。
凌渡宇高舉雙手,手掌忽握忽放,口中喉眼啞啞,說著俾格米的土語。那有一點像班圖語,艾蓉仙聽懂了一小半。
俾格米人團團圍住他們,全無表情,看得艾蓉仙心中發毛。
凌渡宇忽地伸出雙手,和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俾格米人用力相拉。周圍的俾格米人用力相拉。周圍的俾格米戰士爆出熱烈的歡呼。
凌渡宇向他們指著艾蓉仙道:「這是我的朋友。」這回他說的是班圖語,艾蓉仙聽得懂。
和凌渡宇早先拉手的俾格米戰士道:「你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請隨我來。」
兩人在十多名俾格米人簇擁下,走進山谷去。
走了片刻,眼前一亮。
在森林中出現了方圓數百碼的大空地,正中的大屋以草和水泥打成,其他較小的則是用樹枝和干香蕉葉搭成的橢圓形茅棚,有秩序地散佈四方。
四周圍上木欄,防止野獸的侵襲。
村口站滿了人,有男有女,都是上身赤裸。
一個四十來歲、體型健碩的俾格米人越眾而出,一把緊摟凌渡宇,向四周的俾格米人大聲叫道:「這就是我向你們提及的俾格米人最偉大的朋友凌渡宇,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和好兄弟,今晚我們要開野火會來歡迎他。」
周圍二百多俾格米人歡聲雷動,往來奔走相告,充滿歡樂的氣氛。
凌渡宇走近艾蓉仙道:「我要進入巫長居住的廟堂,那女人的禁地,血印巫長已安排了你休息的地方,待會我才來找你。艾蓉仙無奈地答應,自有人來帶領她去了。凌渡宇和血印巫長直赴村落中心的大泥屋,裡面已一排座地坐了十多位老者,都是俾格米人中受尊崇的長老,決策權力的最高層領導。有人捧了一大桶酒進來,眾人對喝起來。每次喝完都剩下數滴,傾倒地上,表示多謝大地之神給予他們生命和食物。血印巫長轉入正題問道:「好兄弟,我知道你有很多重要的事去做,不知今次來到這裡,為了什麼?」
眾長老露出注意的神情。
凌渡宇坦然道:「我要進入黑妖林!」
血印和眾長老一齊愕然。
苞著是令人難堪的沉默,其中幾位長老眼中射出敵視的神色。
血印神色凝重地道:「我的好兄弟!你也應該知道那是不能用手指向著的禁地,就算俾格米人,森林的兒子要進入,神也不會高興。」在俾格米人來說,黑妖林運用手指向著它,也會凶禍臨身。
凌渡宇正容道:「我是為了人類的正義入林,神一定眷顧善人。」
血印身後的格克長者森然道:「黑妖林是惡鬼居住的地賊,激怒了惡鬼,災禍會降臨森林。」
大部分長老一齊表示同意。
凌渡宇成竹在胸,從容道:「我以俾格米人朋友的身份發言,要求見『沉睡的先知』,最偉大的紅樹。」
歡人嘩然。
另一位長老沉聲道:「偉大的紅樹不會接見外人。」
血印面有難色地道:「好兄弟,偉大的紅樹已近十年沒有見任何人。」
凌渡宇傲然道:「偉大的紅樹正等待一個人,怎知他不是在等我。」
血印和眾長老一齊泛起不以為然的神情,其中一位長老更說:「朋友,你大自負了。」
凌渡宇仰天一陣長笑,豪雄地道:「不如讓我們來請示森林之神,看他的指示。假如神不想我謁見偉大的紅樹,我保證永遠再不提起這請求,永不踏入黑妖林半步。」
血印一陣沉吟後,連拍三下手掌,有人立即遞上用羊皮包著的小包裡。
血印畢恭畢敬地向小包裡拜伏,口中哺哺唱著聖歌血印吻了大地,雙手緩緩解開包裡。
羊皮打開,內裡是四塊長方形的象牙牌,雕滿化紋,放在一隻陶罐內。
這是俾格米人和神通訊的工具,占卜的至尊法寶。
眾長老拜伏地上。
四塊牌分別代表「老男」「老女」「幼男」「幼女」。
老男象徵才富和力量。
老女象徵母愛和愛心。
幼男代表生長與健康。
幼女代表快樂與幸福。
每塊牌分佈面和背。面代表正,背代表負,面向上代表神的眷寵,背向上代表神的離棄。
血印將上只牌恭謹取出來,虔敬地唱歌,又放了回去,用力上下搖動陶罐,罐內傳來占卜牌互相掣撞滾翻的聲響。
凌渡宇成竹在胸,閉上雙目,他有一項賭徒夢寐以求的特殊要領,就是能以精神的超自然力量,影響輪盤的轉動和骰子最後滾出的點數,所以他才這麼大膽提出要求占決定,不過這是非常損耗心力,只可偶而為之、四塊牌在陶罐內像有靈性的異物骰叫響跳躍。
氣氛壯嚴肅穆。
凌渡宇把精神凝聚成一點,正要集中往占卜牌時,最驚人的事在這最不適當的時候發生了。
他的精神被另一個更龐大的精神力量引得轉了方向,再也不能集中去影響正在滾動的象牙骨牌。
那個充滿了靈性的生命汪洋,驀然出現,又或她一直都待在某一高於日常感知的層次,當凌渡宇步人更高的精神領域時,便立時接觸到她。
凌渡宇心內駭然,掙扎退出來,他一定要去影響占卜的結果,否則他的計劃便會功敗垂成了,因為他已起誓說:「假設占卜不利於他的請示,便永遠不踏入黑妖林。」可是那生命的汪洋,有一股龐大的吸力,使凌渡宇的靈覺沉溺其中,便像明知是發夢,卻沒有回醒的能力。
這次凌渡宇很清楚,這存在於無形精神境界中的生命大海,藏有另一個人的靈覺,在向他傳遞一些非常特別的訊息,橡在呼喚他,又像在指引他將來要走的道路。
他感受到奇怪的時空,那似乎遠在大邊,又似近在眼前,他忘記了一切,完全沉溺在精神界的異事裡。
他真的感到一個聲音在叫他,叫他的名宇。
凌渡宇大叫一聲,回醒過來,猛睜雙目,血印焦急地抓著他的肩膀,一邊呼喚他的名宇。
血印道:「你怎樣了?」
凌渡宇四處一看,十多位長老驚訝地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凌渡宇搖頭道:「我沒有事。」倏地想起正在占卜,連忙問道,「神的啟示怎樣?」
血印沉默片刻,道:「你自己看!」
凌腰宇望向陶碟。上的四塊骰牌,每一塊都是面向上。
那是罕有的吉兆。
凌渡宇的心霍霍狂跳,為什麼是這樣?他自己並沒有影響骰牌的結果。那麼是「誰」干的,還真是巧合,又或是神的旨意?
他茫然抬起頭來,接觸到血印的眼睛。
血印道:「明天一早,我帶你去求見偉大的紅樹」村中心的曠地上,生起一個烈沖天的大火堆。四周遠近插滿火把,臘臘地燒著。
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烈焰吞吐不定、將圍成一個大圈的男女老幼二百多人,籠罩在閃滅不定的紅光裡。
鱉麗秘異。
血印全身戴著各式各樣的飾物,配合著全身塗上的仙彩,隨著鼓昔,強勁有力地舞動,陽剛威猛,節奏鮮明。
他不時躍上半空。四周的俾格米人不斷地踏地、唱歌。
血印身上、頸上、手腕、腳踝都綁上鈴子,動作輕重緩急;鈴聲隨之變化,做成一種奇異的響奏。
凌艾兩個雖不像其他俾格米人般瘋狂在外圍起舞,也給這充滿原始宗教性的舞蹈吸引了心神,隨著血印的動作起伏,血脈翻騰。
血印如癡如醉,徹底投入宗教的狂喜裡去。
黑火焰把整條村落帶離了平凡和單調的日常世界,讓他們進入更有意義,更接近「神」的天地。
艾蓉仙電有心欲舞身欲動的感覺,偷眼望向身邊的凌腰子,後者聚精會神,凝注著血印的動作,似乎那是大地間最美妙的事物。
艾容仙狠狠地在凌渡宇的大股扭了一下。
凌渡宇苦著臉轉過頭來。
艾蓉仙抿起小嘴道:「有什麼好看?」
凌渡宇指了指那瘋狂擊鼓的俾格米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聽不見。
艾蓉仙把小嘴湊到他耳邊,大聲道:「看什麼?」
凌渡宇曬道:「你這個城市人,什麼也不懂。」
艾蓉仙不忿地道:「有什麼難懂!」
凌渡宇道:「音樂和舞蹈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把深心中的感情引發,使人們真正經驗到『人的經驗』,在這方面,沒有人再比他們……」指了指正在狂舞的血印,續道:「做得更好,那使他們和大地的神靈結合,遠勝我們穿禮服結呔,坐在嚴肅的劇院被動地去聽那些一絲不苟的所謂偉大音樂。」
艾蓉仙默然。
凌渡宇一把拖起艾蓉仙。
艾蓉仙茫然道:「幹什麼?」
凌渡宇道:「合約是屬於文明人的,這裡原始至上,我看你也不會反對打破文明的栓梏,是嗎?」
艾蓉仙俏臉飛紅,腳步卻緊隨凌渡宇,走往火光照耀不及的地方。
這是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