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上舞 正文 鄴城風雨連天草(2)
    「殺死四大高手的主謀,十之八九就是趙丞相和笑姬。而下手之人,必然就是聽從趙丞相調遣的相府高手或者大內侍衛。如此說來,一切真相可就大白了。」楊震冷笑,「我看這事也很容易,查了半天原來正主子就在身邊。我們把聖香給李陵宴一刀砍了消氣,讓他報了父仇死了心,別再濫殺無辜也就是了。笑姬已死,殺死丞相咱可都擔不起後果,如此最好。」「砰」的一聲,畢秋寒再度拍案,怒目瞪視著楊震。他素來守禮極少發火,如不是聖香的事弄得他腦子裡一片混亂,決計不會如此,「萬萬不可!」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喃喃自語「決計行不通,李陵宴根本殺人成性,誰不知道報仇只是借口而已。」「祭血會收羅芙蓉莊勢力,唐天書手下多少金銀,心動者多少?更不必說為冷琢玉所收羅的那些年輕俊傑——那可都是各門派在乎看重的人才,你當有多少人會站在這邊和他們動手?首先他們自己的門派為保顏面,就不願抖露究竟自家門中誰是李陵宴的人,這樣你要如何與人針鋒相對?」楊震冷冷地說。「就算殺了聖香也於事無補,祭血會依然存在。」畢秋寒的臉色難看之極。「但是至少會銼掉李陵宴很大一部分殺人的銳氣和殺氣。」楊震說,「畢賢侄你也殺過人,你應該知道銳氣和殺氣佔有多大份量。楊某就事論事,就算你不願犧牲聖香,也該把他驅逐出去,他根本不安好心!」「楊大俠你少見聖香,我倒覺得那娃兒雖然可惡,但至少不是壞人。」為聖香說好話的居然是銅頭陀,只聽他說,「咱們從來沒防備過他,他如果不安好心,當真殺誰都沒人懷疑。但他也只是喜歡整人。何況他是白髮天眼的朋友,你就算信不過聖香,也不該信不過白髮天眼。」清和道長一腔激動逐漸平靜下來之後,啞聲說:「此事還當從長計議,憑心而論,聖香絕不至於如此可惡。我看畢賢侄先探探他的口風,然後再徵求大伙的意見。」「前輩說得極是。」畢秋寒勉強應了一聲,臉色比潑了桶墨水還要難看。一夜波瀾興未艾,等聖香和宛郁月旦從山麓玩得盡興回來,畢秋寒臉色冷若嚴霜,正負手站在他房裡。自聖香重逢畢秋寒以來,沒見過他有這樣慘白的臉色。眨了眨眼睛,「啪」的一聲,那袖中折扇跌落在手心裡。聖香笑瞇瞇地望著燈下鐵青緊繃的人,「見鬼了?」畢秋寒不答,一雙眼睛牢牢地盯著他,雙目之中俱是血絲。聖香踏入房中一步,反手緩緩扣上了大門。「咿——呀——」一聲,大門在聖香背後嘎然關閉,畢秋寒似是全身一震,冷冷地看著聖香。「吃錯藥了?」聖香依然笑瞇瞇。「喀啦」一聲,畢秋寒身如鬼魅,一把扣住了聖香的頸項,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淡淡地說:「你娘便是笑姬,對不對?」聖香吐出舌頭,「我快要被你掐死了,怎麼能說話?」畢秋寒充耳不聞,「趙丞相和笑姬合謀害死江湖四大高手,對不對?」聖香吐出舌頭,示意他說不出話來。「當年到底是誰調遣官府高手暗中殺人?是你爹還是笑姬?動手殺人的官府高手又是誰?」畢秋寒冷冷地問。「當年我還沒生出來,怎麼知道?」聖香白了他一眼,收起舌頭,不高興地說,「就算我知道,幹嗎要告訴你?」畢秋寒手上一緊,森然道:「此事關係重大,如果你不能說清楚究竟是誰下手殺人,你便要代替那兇手給李陵宴祭刀!人命關天!即使是當今聖上也不能草菅人命!李陵宴為此事濫殺無辜,就算是他本性奸邪,這殺人兇手也擔著三分惡業!今夜你非說不可!」「我如果不說,你就掐死我?」聖香手裡的折扇敲敲畢秋寒的手腕,「可是你掐死了我,死人更不會說話的,你要仔細考慮,不然後悔的話本少爺死了可是活不回來的。」「我絕不後悔。」畢秋寒冷冷地說,「你騙得我好苦!今夜就算掐死了你,我也可拋屍給李陵宴,我替他報仇他還要感激我三分!」「你說真的?」聖香懷疑地看著他。畢秋寒眼睛也不眨一下,「真的。」「殺人了——救命啊——」聖香在他「真的」兩字出口話音未消的時候,已經大喊大叫起來,「救命啊——殺人了、殺人了——」畢秋寒一呆。門外一陣喧嘩,似乎有人被聖香呼救的聲音驚醒,趕了過來。但聞「無量壽佛」,人卻被清和道長攔在門外。聖香見狀笑嘻嘻地繼續大喊大叫:「來人啊——殺人了啦……」他還一腳踢翻椅子製造聲響,一邊哇哇直叫,「救命啊……死人了啊——」畢秋寒怒火上衝,不知如何應付這等場面。只聽外邊人聲鼎沸,他無暇考慮許多,手指加勁當真用力扣了下去。他和聖香談論江湖大事,聖香卻胡說八道顧左右而言他,李陵宴之事茲事體大,怎容他如此胡鬧?「殺——」聖香一句話沒說完,畢伙寒指尖運力一扣,他的聲音頓時啞了。畢秋寒臉色蒼白,惡狠狠地看著聖香,一時殺性上衝。想到聖香種種可惡之處、陰險居心,手上加勁當真要把他掐死在手中!他當他是友,從不提防肝膽相照,聖香居然別有用心,隱瞞了他這麼重大的事!聖香居心之深沉陰險令人髮指!如今聖香頸項在手,他怒火蒙昧理智,當真越扣越用力。頃刻之間,聖香的頸骨便要被他一下扭斷,死於他三指之間!「砰」的一聲大響,房門洞開。一人一腳踢門而入,那兩扇大門被他一腳踢開轟然碎裂,飛濺開去撞在牆上,塵土飛揚。可見此人這一腳是含怒而發,用足了力道。畢秋寒一驚,頓時如一桶冷水澆下,清醒了三分。正當他呆了一呆的時候,來人站於門前冷冷地看著他,「放手。」、來人是天眼聿修!畢秋寒氣勢大滯,緩緩放手。望著聖香頸上泛起的青紫淤痕,他一頭冷汗進發,後悔愧疚之情上湧,一時間臉色蒼白如紙。聿修「霍」的一聲負手,淡淡地對背後旁觀的人說:「回去。」旁觀之人多知情識趣,見畢秋寒幾乎把聖香掐死,都知必有重大變故,不必聿修這一句也都紛紛閃避,只當不見。頃刻之間門外空無一人,只餘下清和道長、銅頭陀、楊震、傅觀等知情之人。大家都看著聿修,不知他要如何。此事內情複雜,聿修顯然不知,他又怎能處事公平?「咳咳……」聖香跌坐在地,一手捂著脖子,「聿木頭你別生氣,是我自己玩過火……咳咳……我……你讓他們都走……」聿修淡淡地看了畢秋寒一眼,見他仍呆在那裡,淡淡地道:「聖香沒有生氣,你可以走了。」畢秋寒仍自發呆,傅觀抱拳對聿修一禮,帶頭說:「聿兄海涵,在下幾人就此別過。」說著一拉畢秋寒,幾人行禮而去。「你又在搞什麼鬼?」聿修眉頭一蹙。聖香難受地捂著脖子,坐起來靠著椅子腳,「我怎麼知道……咳咳……小畢他這麼大火氣,居然真的要掐死我,也不怕害得本少爺心病發作見西天如來佛祖。」「岐陽早說過你不會死的。」聿修並不怎麼同情他,「何況你根本就是故意引誘他掐你脖子,你好讓他愧疚,不忍把你娘的事抖露出去,我何必同情你?」他淡淡地說,「你也不怕沒人救你,你死了就真白死了。」「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邪惡?」聖香笑瞇瞇地看著聿修,「本少爺是好人。」「好人。」聿修難得淡淡一笑,「如果你真要害人的話,倒是誰也招惹不起。」「畢賢侄。」清和道長和畢秋寒幾人快步行到武當道觀之外,畢秋寒一記拳頭重捶在武當青松之上,「喀啦」一聲樹幹爆裂。他一言不發,臉色鐵青。「畢賢侄,貧道一直站在門外,扣人頸項之舉不能盡悉責怪賢侄。但你我自命俠義中人,豈可因一時之氣做出恃強凌弱之事?今夜之舉,賢侄衝動了。」清和道長說完宣了一聲道號:「無量壽佛。」「嘿嘿。」傅觀卻不冷不熱地笑兩聲。「那少爺是當年主謀之後,殺了也就殺了。」楊震冷冷地說,「人在江湖誰沒殺過個把人?好生稀奇嗎?自命俠義道,果然假仁假義。」「各位前輩讓秋寒冷靜一下。」畢秋寒低聲說,「此事聖香一味胡扯抵賴,秋寒若再主持此事,難保不再次失手。」他自嘲地冷笑兩聲,閉上眼睛,「嘿嘿,人在江湖十多年,今日方知秋寒實是衝動的個性……」「無量壽佛,」清和道長歎了一聲,「畢賢侄重情誼,才會如此為聖香激怒。」「兇手之事,還請道長代為解釋。」畢秋寒長吸一口氣,一抱拳,「秋寒回房。」畢秋寒並沒有直接回房間,他一個人往武當山林間小路慢慢踱步。月形如勾,清明照影,映得人絲絲髮鬢都黑黑地在地上成了幅詭異的圖畫夜裡蟬鳴聲遙遙傳來,樹林間偶爾有點點黃光閃過,那是武當夜行獸的獸眼。此外一切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回身只有道觀幾盞長明燈明滅閃爍。足邊草叢裡各種奇怪的蟲鳴,越發聽得人心煩意亂。他其實不是常常有心事喜歡夜間漫步的人,十多年浴血江湖路早已讓他忘了年輕學藝時寧靜的月夜。若非今日幾乎失手掐死聖香,恐怕盡他一生,他都不會再想起這種月亮。「霍」的一聲輕響,是樹枝彈起的聲音。畢秋寒眉頭聳動,低喝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身形掠如飛鳥,倏然上了發出聲音的樹枝,四下悄無人聲,但畢秋寒確知方才此地有人。這彈起的樹枝枝椏甚大,微微搖晃之中畢秋寒一眼看出一足踏上這根樹枝的最好立足點在何處——若非踩正那一點,踏上這根樹枝的任何東西都會摔下枝頭。而那立足點上樹皮翻捲一點,一點被踩過的痕跡都沒有。這世上能夠立足如此之輕的輕功身法,除卻春風十里獨步,無第二家。「玉崔嵬?」畢秋寒冷冷地問。聲音發自畢秋寒身後,來人亦是冷冰冰地說:「你對那人妖還真是念念不忘。」不是玉崔嵬,但此人的聲音依然耳熟。畢秋寒驀然回身,一個人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地站在他身後,見他回頭森森一笑,突然一口氣對著畢秋寒的嘴巴吹了過來。一股微微帶點蘭花氣息的香味撲面而來,畢秋寒警覺閉氣,橫袖格擋的同時拔身倒射,「嗒」的一聲落在三丈之外的青松之上。「是你!」他凜然冷笑,「你還沒死?」來人正是被玉崔嵬一掌劈下漢水的李侍御,深夜之中依然一身白衣,手握一柄長劍,月下流光閃閃,「我暗算你一劍、玉崔嵬暗算我一掌,咱們兩次相遇都未能分出勝負,不如今夜做個了斷如何?」「閣下是李陵宴什麼人?」畢秋寒正自滿腹煩亂,見狀正是正中下懷,「深夜潛上武當山鬼鬼祟祟,果然奸邪就是奸邪,從不知光明正大為何物!」他冷冷地說。李侍御「哧」的一聲笑,「你們躲在武當山,便自以為天衣無縫了嗎?陵宴是什麼人,你以為這種把戲能瞞得住他?我們早就知道你們這一窩喪家之犬,除了近在咫尺的武當,無處可去!」他「嗡」然彈劍,「清靜老道膽大包天,居然敢收留你們,一大把年紀的,他八成活膩了。在下李侍御,陵宴的親生兄弟,不過你放心,今夜只有我一個人。」他冷冷地道,「我想殺的是南歌,不過你也不差。我當先殺你,再殺南歌!」「好狂妄的口氣。」畢秋寒冷笑,「這種狂妄自大之言,你不妨等殺了我之後再說!」「我當在三十招內取你性命!」李侍御不再答話,橫劍在手,極低地喃喃自語,彷彿在對劍說話。另一隻手如死一般垂在身側,一動不動。如此奇異的起劍式,畢秋寒亦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心頭微凜,暗自警惕。月光西移,樹木的陰影緩緩掠過畢秋寒的面目。但李詩御不待陰影掠過畢秋寒的眼睛,一聲冷笑,「霍」地一劍刺了出來。畢秋寒手腕一緊,劍鞘在手,雙目瞧準李侍御劍尖那一點,準備起劍交架。「霍」地一劍刺來,劍風惻然,寒意四射。這分明是一劍,但劍在中途突然不見了!劍刃上的寒意堪堪觸及了畢秋寒鼻尖,但那劍竟然在中途消失了影蹤,不知何處去了!畢秋寒心中大駭,倒扣劍簧「噹啷」一聲,左手鞘右手劍共施一招「扇劍」。只聽「噹噹噹噹」一連四響,李侍御一劍刺出,竟然一劍分襲四處大穴。幸而畢秋寒劍上功夫穩健已極,猝不及防之下依然——架開。李侍御一聲冷笑之後讚道:「好功夫!」兩人堪堪起手,畢秋寒全然處於下風。自第一招起就全無還手之力,一連十數劍連連後退。兵刃叮噹相交之聲不絕於耳,十幾劍後畢秋寒的劍刃劍鞘全都傷痕纍纍,眼看就要斷裂。「聿先生。」林中有人語氣溫和地開口,「我看不見戰況,但從耳中聽來,李侍御可是佔了兵器的便宜?」林中另有人淡淡地道:「不錯。」「聿先生顧慮秋寒暗中跟蹤,這份心意我代秋寒謝過了。」那溫柔的年輕人微笑,卻已不再提戰況。李詩御心下駭然,他知道林子裡有人,但卻不知是兩個人!事實上他只聽出一個人的聲息,可怕的是他分不清是這兩個人中哪一個人的聲息!聿修卻突然說出兩個字:「鏡劍。」這兩字一出,李侍御臉色微變,冷笑一聲,「那也未必!」嘴裡如此說,手中劍卻已改略。方才詭秘靈巧之劍如今變為大開大闔,劍如斧刃砍了下來。畢秋寒被聿修一言提醒,豁然開朗。這消失了影蹤的劍其實乃是礪磨極光的劍!劍刃反光照影特別清晰,在此黑暗之中月光之下林木之間就好似消失了一般,其實只不過它把周圍的景色映在劍刃上而已。聿修兩字一出,畢秋寒大喝一聲:「咄!」劍光暴漲如月下激流湧起,竟對那只劍究竟在何處視而不見,直刺李侍御眉心!李侍御把戲雖破卻並不慌亂,畢秋寒急劍上挑,他則揚手射劍,「嗖」的一聲銳響,他手中鏡劍脫手飛射畢秋寒眉心。畢秋寒劍勢未及李侍御門面,那鏡劍已然飛至眼前。他豪性大發,一聲長嘯,左手劍鞘疾迎。「噹啷」一聲,竟憑耳力將李侍御的鏡劍收入劍鞘。右手劍有樣學樣地脫手而出,隨著劍勢往李侍御的眉心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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