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還沒有到盛夏,可正午的日光仍然毒辣得讓人消受不了,尤其是我這種孕婦。因此,我們便在一家小店中略微休息。
盆楚克的本事再次令我驚訝,他讓我見識到了傳說中的易容術。
所謂之易容,當然不可能是後世的武俠小說中胡編亂造的什麼「人皮面具」之流,那麼噁心恐怖的道具,而是一種巧妙的化妝術。僅僅是膚色的改變,和寥寥幾筆勾勒,便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外貌,整個臉型並沒有改變,卻給人完全不同的印象,產生出從來不曾見過這個人的感覺。
能夠在三百年前的時空中碰到這麼出神入化的化妝術,我不得不對古人的智慧再次刮目相看。
一路上,我、胤禛和盆楚克化身為表姐弟,本來按實際年齡算,我算是他們的長輩,卻在盆楚克一句「看你這樣子,就算有人說你是我妹妹都不會覺得奇怪」之後,不得不降了一輩成為他們的同齡人。我知道自己不變的容顏會帶來多大的麻煩,也只好由著他們去了。
於是胤禛變成了我的弟弟,盆楚克成為我表弟,平白無故便矮了一截輩分,很是讓我鬱悶了一陣子。
果然不出我們的所料,在分頭突出包圍之後,我偃旗息鼓,喬裝打扮趕路,一路上沒驚動任何人,便再也不見什麼埋伏。
倒是胤禛,改變了很多。原本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皇子,卻在幾天的平民「體驗」之後感悟甚多。
塞外,自古以來就比中原偏僻和落後得多,靠近邊塞的地方跟京城的差距更是不可斗量,在這太平盛世,雖說不上餓稃遍地,卻也絕對算不上富庶之地。
胤禛是經常在京城裡走動的,跟那些從小便被困在皇宮裡,沒見過外面世界的皇子不同,很是有點見識的,但畢竟沒離開過京城。事實上,即便是在康熙年間,仍然多的是窮人家賣兒鬻女,沿街乞討卻討不來一頓溫飽。而富人家作威作福,甚至勾結官府欺男霸女、魚肉鄉間。如此強烈的反差,令這個仍然血氣方剛的少年心靈受到強烈的衝擊。
「皇上也是人,精力也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每州每縣都親自過問,全靠當地父母官來管理。如果這些父母官們無法自律,那這一方百姓自然就會受苦了。」盆楚克在阻止他打抱不平時,如此說道,「四阿哥,您能管得了一個,管得了全天下嗎?再說,您不過是一個皇子,無權無勢,憑什麼去管這些父母官?」
我不知道這番話在胤禛心中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只看見他漲紅的臉,和羞愧、狠戾、陰霾兼而有之的複雜眼神。
「這樣好嗎?對皇子如此說話,不怕對你以後的仕途有影響嗎?」背地裡,我問盆楚克。
他哈哈一笑:「對四阿哥,我想還不用擔心吧!否則你也不會如此在意他對麼?」
我微微一笑。
在意,是因為他是未來的雍正帝,究竟這孩子心性如何,到現在我也沒摸透。別人眼裡的他是個溫和而細心、頗有能力的皇子,康熙似乎也對他另眼相看,但不知是不是我受後世歷史影響太深,總覺得他不該是這麼簡單的人物——
是我多心了麼?
「倒是你,打算怎麼做?」他反問我。
我一愣,心情隨之有點暗淡。
自從逃出那小鎮上的包圍之後,我便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與被人襲擊比起來,更令我悲傷和憤怒的,是自己人的背叛!
草原上與策妄阿拉布坦的「偶遇」,主謀是誰不言而喻,我雖悲傷,卻並不感覺憤怒,只是有著深深的無奈。因為我知道,從來帝王家的爭奪就不存在「仁慈」和「親情」,遲早有一天,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面對這種境地。
然而走出草原後,穩妥起見,我們特意變換了裝束和身份,悄然上路。這本該是極秘密的,為何竟會被人預先埋伏好,差點打了個措手不及?
無論如何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都只有一個——
背叛!
一手創立的組織,居然出現了背叛者,驚訝之餘,便是深深的憤怒。出現背叛者是我領導的失敗,曾經令我一度難以接受,但靜下心來,其實想想也是自然。只要是人就會有慾望,有些人為了慾望便可以不惜一切。我原本不必如此驚訝和難過。
但那種被自己人背叛的憤怒,卻是久久無法平息的,伴隨而來的,還有更多的懷疑。既然在這種地方有人會背叛我,那其他地方呢?京城呢?
不願去懷疑的!卻不得不從此對身邊人都多了一個心眼。更不願去臆測的!卻總是不經意間忖度著身邊所有人的忠誠。
我能想到的,胤禛和盆楚克自然也能想到。因此,他們在我面前絕口不提元華飯莊的事情,也從未鼓動我向元華飯莊請求支援。而在我心中,則下了一個決定。
元華飯莊,是該到了好好整頓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