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跟前幾天一樣,只是趕路。
千篇一律的生活,卻在傍晚宿營的時候,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前方再過去便漸漸進入人煙稠密地區了,大家的緊張情緒都有些放鬆。畢竟,有了人煙,便少了野獸襲擊,也不易遭受准葛爾餘孽的襲擊。
然而就在我們紮營的時候,遠處,緩緩走來一隊人馬。
人,並不多,也就十幾騎的樣子,瞭望的哨兵先發現了,大家頓時緊張起來,馬上鞍、劍出鞘,幾騎探馬奔馳了出去,詢問那些人的來歷。
不一會兒,探馬平安回來了,此時主持營地事務的正是胤禛,聽了探馬的回報後,走過來對我們說道:「是伊犁河畔的策妄阿拉布坦,正要前去覲見皇阿瑪,恰巧跟我們碰上。」
策妄阿拉布坦?!
聽到這個名字,我和福全不由得全都變了臉色。
康熙二十九年發生的事情,胤禛年紀還小,其中內情一無所知,所以並不瞭解我們的憂心從何而來,只是奇怪地看著我們。
「他們若是要去覲見皇上,自行紮營便是,為何向我們靠攏?」福全沉聲問道。
「他們說,草原上相見便是有緣,獨自紮營太過冷清,想與我們為伴。」胤禛道。
「那你怎麼說的?」福全問。
「沒有請示過伯父,侄兒不敢擅作主張。」胤禛答道。
福全沉吟著,我抿了抿嘴,說道:「讓他們過來吧。既然已經向我們來了,必然是知道些什麼,又或策劃著什麼,不論我們同不同意,想必都不會阻止他們的決心。既是如此,倒不如把他們放到我們眼皮子底下,免得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反倒不好控制。」
福全看了看我,點點頭道:「你說得也有理。四阿哥,就請答應他們吧!不過,敏敏的護衛必須加強!」
胤禛似乎感受到了我們的緊張,凝重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問為什麼,逕自去安排了。
福全走到我身邊,輕歎一聲道:「想不到會在這兒碰到他。不知他到這兒來幹什麼?」
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策妄阿拉布坦的情形,那時在遙遠的江南,絕對想不到會見到蒙古人的地方。
多麼相似啊!在出人意料的地方,以出人意料的方式遭遇,只不過,此次的地點從江南換到了草原而已。
我不由苦笑了。
「敏敏,我看,你就不要出來了。策妄阿拉布坦,自有我來應付。」他說。
「嗯。」
我並沒有逞強出頭,對這個噶爾丹的侄子,實在是有些心有餘悸。所謂膽大心細,加上滿腹的策略,當年康熙尚且差點中了他的計!這種人,我還是能避則避吧!
轉身走回馬車,卻看到盆楚克守在車前,不由微微一驚。
「貝子何故在此?」
「敏姑娘,裕親王身體欠佳,四阿哥年幼難當大任,姑娘的安全,便由在下來擔負吧!」
「營地中,處處堡壘,一直以來都沒發生過什麼,想來是不妨事的,貝子今晚不該當班,還是去休息吧。」我強笑著說。
「今晚不同尋常不是麼?為了姑娘的安全,在下還是留下吧!」他笑著回答。
我震驚至極。
當初被策妄阿拉布坦綁架的事情,除了有限幾人知情,並沒有流傳開去。這盆楚克年紀輕輕,當年也不過十幾歲吧?卻是從何處聽來的?這個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怎麼,姑娘信不過在下?」他笑看著我。
我深深地凝視著他,該相信嗎?
遠處的嘈雜聲響起,馬蹄踏著青草,「刷刷」聲越來越近。我心頭一緊,也顧不得多想,說了一句「那就拜託貝子」,便鑽上了馬車。
這一夜的晚飯,我是在馬車上吃的。聽盆楚克說,福全推說我是她的家眷,身染怪疾,不能下車吹風,將策妄阿拉布坦搪塞了過去,他們並沒有起疑。
半夜裡,迷迷糊糊中,忽然覺得有人在身邊,我一下子驚醒過來,冷汗涔涔而出。
「曦敏,果然是你!」
帶有濃濃蒙古腔的官話,讓我的心跳如擂鼓,這個聲音,可算是我一生中的夢魘,上次我與玄燁分離的導火線,一刻也不曾忘記過!
「你……你怎麼進來的?」我問,聲音不自覺地發顫。
「本打算在食物中下藥,不過他們很聰明,不吃我們一點東西。可你們漢人也有句話,叫做防不勝防。」
黑夜中,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只能看見那凌厲的眼神,彷彿抓到了獵物的狼,正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你……想要幹什麼?」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不相信福全他們會這麼容易就被擊倒,只要拖延時間,我就有脫身的可能。
「沒什麼,只是想見見你,聊聊天。」他輕鬆地說著,坐了下來。
信他的話就有鬼了!我瞪著他,他卻似乎真的不打算做些什麼,只是坐著,笑著,打量著。
「王子殿下大費周章接近我,不會只是聊聊天這麼簡單吧?」
黑暗中,他一聲不吭。
我無法,只好換了個話題:「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這回他說話了,輕笑一聲,道:「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去見康熙,處理噶爾丹的後事!」
我心中一跳,脫口而出:「原來是去劃分勢力範圍。」
「劃分勢力範圍?」他摸著下巴,「這話倒是說得巧妙,這麼說也沒錯!」
我漸漸摸到一些脈絡:「原來,你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但笑不語。
我漸漸冷靜下來,然後問了一個令他錯愕的問題:「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果然不愧是曦敏,一猜就中。可你是怎麼推斷出來的?」
我扯了扯嘴角,一點也不為猜中了而高興:「你來得未免太湊巧了。而且執意要與我們一同宿營,未免太過著意。以你的性格,若不是有利可圖,何須費這般功夫?」
他輕輕拍了拍掌:「聰明!不過,有一點你沒有說中,我可不是專門為你來的。這次,是康熙遣密使找我來,不巧路上聽說了你的事情而已。至於是誰說的嘛……以你的聰明頭腦,難道想不出來?!」
我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