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有一個人在殘陽夕照下唱著流浪之歌:
秋風起,秋草黃。
殘陽埋進沙崗。
暮鴉歸,雁南飛。
牧人回望;
天涯蒼茫。
流浪人啊!
我要回故鄉——
故鄉是營飛草長的地方。
那裡,山碧水又長……
歌聲停了,胡笛不歇,如流水一樣的笛聲,在長空裡迴盪……迴盪……音波漸漸的低沉,消散……沙漠裡重又恢復了冷寂的面目。
沙漠上靜謐如止水之中,突然傳來兩個人嗚嗚的哭聲。哭聲轉烈,沙啞的聲音之間又夾雜著悲痛的怒罵狂號!
這時,一騎瘦駱駝,正爬上一座高聳的沙丘,駱駝上坐著一個眉清目朗的青年。他手持玉笛,身穿一襲寶藍長衫,配襯在晚霞紅影中,顯得分外的英挺俊逸。
青年在沙丘上勒住駱駝,縱目眺望,只見前途浩浩平沙之上,有兩個身穿黑袍之人倒在地上,那悲痛的哭聲便傳自這兩個黑袍之人。
他感到奇怪,兩人是誰?為什麼哭得這樣的悲痛?
驀地,遠處平靜中捲起一陣黃沙,黃沙中裹著一團白影如飛而來。青年人知道那是疾速奔來的人影。
那人在兩個正哭得昏天黑地的黑袍人身邊停住了腳步,現出一個白衣蒼須的老者。他驚詫的大聲叫出了黑袍人的身份:「你們,沙漠雙尊?」
青年心中一跳,心想:「沙漠雙尊在武林中可說是響噹噹的辣手人物,怎會倒在沙地之上嚎啕大哭?這真是不可思議的奇事。」
他牽著瘦駱駝,悄悄地轉過幾個隆起的沙堆,站在距三人數丈外的一個沙堆之後。這時聽到白衣蒼須老者問道:「孫兄,唐兄!你們到底因何事哭得這樣的傷心?」
沙漠雙尊收住哭聲,悲聲道:「我們,我們一世的英名完了!」
白衣蒼須老者瞪著龍眼般的雙目,目中精光四射,激動沉聲道:「孫兄唐兄說哪裡話來?我天山與雙尊的沙漠!」闊領域,唇齒相依。孫兄唐兄之事。小弟一向義不容辭!」
「多謝家兄的感情,可是這回小弟再無面目見人了。」
白衣蒼須老者是大山派的掌門人銀麟蒼龍宋子寬,他聞言駭然震退兩步,雙目炯炯盯住沙漠雙尊的身於。
雙尊抽噎一下,又哭了起來,道:「宋兄一定看出來了,小弟下半身不能動。」
天山掌門銀麟蒼龍宋子寬全身一震,道:「兩兄被人點住了!」
他身法奇快的拍!拍!拍!一連在雙尊的身上,拍出幾掌哈哈大笑:「區區點穴,能難得誰住?小兄的大羅解穴法,無穴不解,孫兄唐兄請起來吧!」
但他卻得到了出於意外的答覆,道:「宋兄,無用的!縱然來兄解了小弟的穴道,小弟也無臉見武林人了!何況那個紅幔小轎中的病婆子她的點穴手法根本無人能解?」
天山掌門愕然愣住了,臉色也變了,不信的訥訥道:「本門大羅解穴法有不能解的點穴手法,老夫聞所未聞,天廠竟有這樣的玄奇點穴之法!是誰?」
「一個坐在紅幔小轎滿臉病容的老婆子。她正向關內的方向去了,聲言要點盡天下之人,一直點到……」
「一直點到誰?」
「武林無形殿主!」
「啊,那她的目的是在找尋武林無形殿主,她用這種手段也太陰毒了!」
這時那沙堆後的青年人忽然雙目一揚,目蘊神光,從懷中取出一柄象牙短劍,虛空的朝沙漠雙尊連指兩指。
說也奇怪,沙漠雙尊猛然打了兩個寒噤,便自站了起來。
這奇跡般的穴道自開,天山掌門和沙漠雙尊自己都感到無比的驚愕。
可是沙漠雙尊其中的一尊,忽然仰天長嘯,道:「長空萬里,平沙無垠!但我還有何面目見人?」
天山掌門全身一震,狂喝道:「孫兄的英名雖遭挫折,可是……」
但他底下的話尚未說完,一聲慘叫劃起,沙漠一尊已自擘天靈,倒在沙中!
天山掌門掠身便朝另一尊搶撲,可是他還是慢了一著,第二聲慘叫又告發出,沙漠雙尊便為他們的英名殉身了。
沙堆後的青年也瞪大著一雙俊目,心中忖道:「沙漠雙尊為他們的英名甘心自裁,而我恩師受辱十年。
十年,這漫長的日子,他是怎樣過來的?」
他正想著,遠際驀地劃空傳來三聲急厲的慘嗥,給沙漠籠上了一層恐怕的氛氤。
「病婆子,妖婦!一定是她!」
只聽天山掌門銀麟蒼龍宋子寬一聲暴喝,身形驀展,帶起一片黃沙風捲而去。
俊朗青年也趕緊跨上了瘦駱駝隨後跟著去了。越過幾處沙丘,便見著三條虯髯大漢躺在沙上,巨在圓睜著雙目大罵不休!
他無暇顧及他們,僅以象牙劍連連數點,又跟著天山掌門的腳印走去。
約莫十里,前途忽見有頂紅幔小轎,由四個身穿紅色勁裝的大漢抬著,在沙地之上緩緩而行。
小轎之後跟著十二個一色短裝打扮的沙漠郎君,個個手持長劍。
青年俊目一掠,便見天山掌門已隱身在一個沙坡之後,
步步隨著小轎向前移動。他似乎全神注視小轎中的人物,並未發覺青年的行蹤。
正在此刻,跟隨在小轎後的十二人中,忽有一人厲喝,道:「站住!」
其中三人一晃身已擋在小轎之前,長劍方自一橫,猛然三聲大叫,蓬!蓬!蓬!三人已倒在沙地之上。
倒在沙地的三個沙漠郎君大聲怒罵。
仍留在轎後的九人,一人怒喝道:「你是哪裡來的暴客,我們沙漠十二郎君的師尊沙漠雙尊,與你素昧生平,並無遠仇近恨,為何暴施毒手?」
青年隱身轎側十幾丈外,暗想道:「原來這十二人便是沙漠雙尊的弟子沙漠十二郎君。」
這時,一個個輕細柔和的女人聲,從低垂的轎峰中傳出,道:「誰管你們是雙尊,十二郎君?凡站在我轎前之人,誰也不能倖免!」
青年淡淡一笑,暗想:「你也太過目中無人了,我要在你轎前一站,看你能把我點倒?」
他心念未已,立聽一聲沉猛的喝道:「沙漠十二郎君不是嚇大的,今日不留下點公道,你寸步難行!」
轎中女子一聲輕笑,叱道:「走!」
轎後人影一陣急晃,長劍寒光打閃,但是掌風劍影中,厲叫之聲大起,沙漠九郎君,如卵投石,一齊倒在沙地上動彈不得。
一切歸於沉寂。
紅幔小轎衝出三丈。
平地驀然捲起一股黃沙,聲勢驚人。
小轎中一聲輕叱,道:「誰人大膽!」
「老夫銀麟蒼龍宋子寬!」
白影一閃,轎前十丈現出了滿面怒容的天山掌門。
轎中人輕笑,道:「原來是大山派掌門人!」
「哼!你到底是誰?」
「讓開!我是誰你管不著。」
銀麟蒼龍沉聲怒喝道:「沙漠雙尊為你而死!你想一走了之?」
「讓開!」
「哼!老夫豈是懼你之人!」
「你是自取其辱!」
紅幔小轎已移近銀麟蒼龍三丈之內,驀地一縷指風發出,嗤!噴的破空之聲襲到,銀麟蒼龍沉喝一聲,一掌狂劈!
剛強的掌風如濤罩向紅幔小轎。
銀麟蒼龍猛感一股陰冷的指風襲體,他方自叫得一聲:「不好!」
陡地指風若失,銀麟蒼龍宋子寬一怔。
紅幔一掀,一條紅影已劃身而出,落地無絲毫的聲息,定身在銀麟蒼龍之前,一個嬌小的老婆於。
她一身鮮紅,但那張臘黃的病臉,與她的穿著一點也不相襯。
她雙目射著兩道寒光,緊盯住銀麟蒼龍宋子寬半晌不z不動。
銀麟蒼龍宋子寬與她的目光一觸,驚退了兩步。
病婆子已冷冷道:「宋掌門人!怪我輕敵,已敗在你的掌中所套指風之下,但你可肯相告所施的是何指功?」
銀麟蒼龍宋子寬又驚退一步,他自己心裡明白,他何曾施什麼掌中套指的功夫來?但這病婆子看來也非憑空捏造。
他們然不知所答。
病婆子等了片刻,不聽回答,冷笑一聲又道:「宋掌門人不肯明示,我也不強求,可是明人不說暗話,天山一派與我便有得糾纏了!」
銀麟蒼龍宋子寬猛然醒悟,大喝道:「老夫不知你所云,天山一派個個都是明來明往,磊落漢子,還不屑施那種掌中套指的陰詭功夫!」
病婆子冷笑道:「虧你還是一派掌門人,居然說出這種不負責任,不顧信譽的話來!」
銀麟蒼龍大怒道:「老夫從無誑語!」
「嘿!嘿!看你那張老臉擺到哪裡去放?」
突然病婆子雙目寒光一閃,厲叱道:「誰?」
一陣蹄聲過後,前面百丈之處一個寶藍長衫的背影,騎在駱駝之上高歌而奔:
暮鴉歸,雁南飛。
流浪人啊!
我要回故鄉——
病婆子測地縱起了五丈,凌空的身於疾射而下,正好落在紅幔小轎之中,喝聲:「追!」
「追」音方落,銀麟蒼龍哇的一聲倒在沙地之上,而小轎早已在暮色蒼茫中追蹤著那匹駱駝去了!
沙漠中陡添了十三個半身不得動彈之人。沙漠中又復靜謐如止水,忽然又一個粗豪的日音,狂歌而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這種豪邁的口吻,聽得銀麟蒼龍和十二沙漠郎君心中一震,精神陡壯,臉上更形憤然之色,對那個病婆子更恨到了極點,可惜身被點倒,只恨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不久,銀麟蒼龍宋子寬等人但聽沙地震動,一個身穿紫衣的少年人,生得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大踏步而來。
他的腳步沉重,每踏一步,沙地即深陷一尺,震動如波。
銀麟蒼龍大吃一驚,暗想:「這是什麼人?為何天山境內近來竟怪人送現,看來武林多事了!」
紫衣少年方發現十三個倒地之人,頓時止步濃眉一掀,狂聲道:「你們是被尋仇者所傷麼?」
銀麟蒼龍宋子寬尚未答話,紫衣少年長跨一步,眨眼之間已到了他們的面前,猛見他從腰間取出一劍,抖手問,撒出一蓬紫氣,一聲豪嘯劃破冷寂的沙地,人影一恍之間,他已傲然靜立原地雙目向天呆望。
同時,紫光閃耀的長劍,也早已人鞘。
銀麟蒼龍宋子寬與沙漠十二郎君,驚得目瞪口呆。忽見每人的左跨之上數點鮮血涔涔而下,可是人卻一躍而起,心裡知道被病婆子所點的怪異穴道,已為目前這紫衣少年解開了。
銀麟蒼龍呵呵一陣悲嘯道:「壯士尊姓,好俊的劍法!」
紫衣少年沉聲一哼,粗狂的道:「向你們尋仇的是誰?」
他雙目向天,發問時也未轉頭。
銀麟蒼龍憤然答道:「一個病婆子,聲言要點盡天下之人,我們與她無仇無恨!」
紫衣少年驀地轉頭逼視銀麟蒼龍,目**光的暴喝道:「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些……病婆子既與你們無仇無恨,為什麼要點你們三陰秘穴!」
「她見人便點,但不點背後之人!」
紫衣少年哼了一聲。
銀麟蒼龍抱拳大聲又道:「請問壯士尊姓大名?」
紫衣少年理也不理,展開大步朝前而行,沙地上留下他一個一個腳印,銀麟蒼龍望著他的背影,想起在病婆子之前受辱之事,一聲悲嘯,道:「我宋子寬若不報此仇,何以再在武林中立腳?」
沙漠十二郎君也同聲對天鳴誓道:「此仇不報非人也!」
紫衣少年臉色驀地一沉,冷冷的問道:「你們拿什麼報仇?」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紫衣少年陡地狂嘯一聲,暴喝道:「好一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是以指點穴,你們也以指還報?伸出你們的手指來我瞧瞧。」
銀麟蒼龍等人不知紫衣少年的用意,為其聲勢所懾,無形中不約而同的伸出了雙手,面面相覷。
紫衣少年目射稜芒,掠視了他們手指一眼,突然,紫光暴現,銀麟蒼龍和沙漠十二郎君一聲慘叫,十三人的十隻手指剎那間被削落地,鮮血淋漓,滴落在沙地之上。
紫衣少年無比莊嚴的立著,緩緩地將那柄紫色的長劍歸鞘,濃眉下面的大眼迸射著淚光,顫聲問道:「你們還要報仇麼?」
十三個人痛得咬牙齜齒,哪還能答話?
紫衣少年猛然狂聲道:「我紫劍狂夫一門三代,五十六日均為仇所殺,江湖之上誰欲再尋仇報復,我便先誅其首級,信不信由你們。」
話聲一落,展開大步掉頭而去!
暮色四合,沙地上十三個倒霉的人影漸漸的暗淡,終於淹沒在沉沉的寂夜之中!
洛水幽怨,在微波蕩漾和沉寂的河上夜色之下,一條飄出輕愁如柔絮笛聲的神秘帆船,緩緩的駛至洛陽城下的河心。
主桅上掛著一面黑底白字的三角旗。旗上僅有一個字:「債!」
這是一條債船,一條神密的債船。它靜靜的泊在江心。船上暗黑,既未點燈,也不見有人,只有飄絮般的笛聲,隱約地浮游於河面之上。
夜色之中的洛水是這麼的安詳而靜謐。
但是,洛陽城中,卻是數十年來最為不安的一天,城中之人或是從外地到來的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武林朋友,心中都像壓著一塊大石,似乎要喘不過氣來!雖在鬧市,往來之人也冷冷落落。
唯一不同的卻是坐落洛水之濱的洛神樓前,一頂紅幔小轎十分扎眼的停在那裡,四個紅衣大漢凶神惡煞般守在轎旁。
洛神樓上,燈火通明,酒香四溢,數十個中年以上的座客看來都飲得有八分醉意;臉色有青有赤,態度有狂有靜,但卻掩不住他們神色之間沉重的憂慮之色。
靠窗一桌的六個老人,顯得很是突出,僧、道、俗、丐雜坐一處,除了一個蓬首垢面,手如鷹爪的老化子在狼吞虎嚥,狂飲大嚼之外,一僧兩道和另兩位白髮老人都正襟危坐,不聲不響。臉上莊穆而凝重。
酒樓一角,只有一個身穿寶藍長衫的青年人,安詳而鎮靜的在一個人獨酌。別人似乎並未注意到他。
這時,樓下傳來了輕柔的女子的話聲:「青年朋友,我陰宮病二娘賀芝,一直從關外,迫你到洛陽,終於在洛神樓前追著你了。請朋友不吝示教!」
這正是紅幔小轎中病婆子的口音,語音雖輕柔,整座酒樓都聽得清清楚楚。
藍衫青年淡然一笑。正想答話,誰知數十個醉漢間,猛地有四五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嘩啦桌子粉碎,碗碟齊飛,暴聲喝道:「大爺門在此喝酒誰敢掃興?」
樓下輕笑一聲,道:「你自喝酒,我自找人,幹你們個屁事!」
醉漢張口哈哈狂笑,道:「我們倒霉,天下還有比我們更倒霉之人。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樓下冷笑一聲,道:「我陰宮病二娘已不準備點倒為止了,你們別下來,老娘要找的只是那位青年朋友。」
五個醉漢暴喝一聲,道:「管你是大娘二娘,大爺們宰了你這臭女人!」
他們一齊奔向樓門,向下一望,陡地狂退而回,大叫道:「是那個坐轎於的惡婆子!」
這一驚把他們的酒意也嚇退了七成,臉色泛白,呆在當場。
其中一個老人接口道:「既知是她,就別下去,留著這條性命償債吧!」
樓下傳來陰陰的冷笑,道:「虧你們還識相,二娘不與你們計較!但那位青年朋友可不是像你們那種人啊!為何也不敢現身一見?」
從洛神樓的窗口望去,洛水悠悠,河中笛聲隱約可聞,輕愁尤怨中略顯淒涼!
數十個醉漢,無人敢以正眼的望望窗外洛水,包括那僧道俗丐一桌六人在內,好似他們在逃避什麼。百十道目光忽然發現了藍衫青年,一齊集射在他身上。
樓下的病二娘又在催促道:「青年朋友;我知道你在樓上,你真是不敢下來見我麼?」
藍衫青年從容離座而起,步至窗日,安詳的答道:「洛水蕩漾,星清月朗,這樣的好夜色,不顯得你有些煞風景麼?」
樓下冷笑道:「朋友,你別賣弄文縐縐的了,二娘不懂這一套,你還是下來吧?」
「我下去作甚?」
「咱們正式的較量較量!」
「在下陸豪文與你二娘無仇無恨!而且素不相識,有何可較量?在下無意與二娘較,你不是找尋武林無形殿主麼?你還是去找他吧!陸豪文也有重任在身,不願節外生枝。」
樓下病二娘傳來一陣清脆的笑浪,道:「陸朋友,你既不願節外生枝,為何卻在關外插手管起閒事來了?」
藍衫青年陸豪文雙眉微微一挑,輕笑一聲,道:「二娘,你找尋武林無形殿主,用那種手段也太過陰狠了一些吧。」
「哼,陰狠!陰狠又與你何干?」
陸豪文驀地朗聲笑道:「二娘!老實告訴你,在下也是找尋武林無形殿主之人。可惜武林無形殿主如不理會,你就是殺絕天下之人,又有何用?」
正在此刻,樓下驀地一聲粗豪的喝聲道:「誰找武林無形殿主?」
陸豪文正想答話,已聽病婆子輕笑一聲,道:「找武林殿主的就是我,你是什麼人?」
「哼,原來是點人三陰秘穴的病婆子。你找九陽神君做什麼?讓開,我要上樓去!」
陸豪文心想:「一個好狂的傢伙!」
立聽病二娘格格陰笑,激動的道:「你識得三陰秘穴,又知道九陽神君之名,想來是個頗有來歷之人,我與你一齊上吧!」
洛神樓上紅影一閃,已立著一個矯小的紅裝老婆於,她一現身便目光炯炯的盯著藍衫青年陸豪文。
陸豪文微微含笑,道:「二娘,你還要較量麼?」
樓梯之上「蹬!蹬!蹬!」擂鼓一般響起那粗狂之人的腳步聲。
病二娘冷笑道:「若非樓下那紫衣小子看來知道武林無形殿主下落,我病二娘對你決不容情,但待事完後,你我仍少不了要一分強弱。」
梯口一個紫衣少年大步登了上來,他傲然瞥了樓上一眼,沉聲問道:「你們都是償債之人麼?將你們的債貼取出來瞧瞧!」
樓上數十個武林醉漢,均以奇詫的目光瞪著他。紫衣少年驀然哈哈狂笑,道:「本人紫劍狂夫公孫度今日到洛陽來,也是代表武林無形殿主九陽神君來償債的,但不知那取債之人是否能接得住?」
數十個武林人同時啊了一聲,瞪大著雙目奇異的盯在紫劍狂夫的身上。陸豪文和病二娘心中一震,各退了一步,問時心想:「這個狂傲的紫衣少年是代表武林無形殿主!」
病二娘冷冷道:「你真是代表武林無形殿主麼?」
紫劍狂夫公孫度目射稜芒喝道:「你這個可惡的病老婆子,你若不信,就替我滾吧!」
病二娘何等乖戾,哪能受得這種氣,陡地暴怒厲叱道:「小子,你當得起麼?我陰宮病二娘奉宮主之命,邀請武林無形殿主九陽神君一赴陰宮作客三日,小子,你能傳到這訊麼?」
紫劍狂夫豪笑如雷,震得數十個武林豪客,人人變色。
驀地,紫影一晃,拍!拍!兩聲脆響,人影一定,紫劍狂夫又立在原地,狂聲怒喝道:「我公孫度豈容你這可惡的病婆子叫小子,摑嘴兩記,聊示懲誡,至於所傳之話,待我償債回來才能決定。閉起你那張老嘴,乖乖坐著等吧!」
病二娘的兩頰之上,立現兩隻掌印,雙頰腫起老高,雙目凶光暴射,一聲厲叫:「小子,今日我病二娘拼著違背師令,也不容你賣狂!」
紅影一閃,一股陰勁已撲上了紫劍狂夫!
「哈哈哈!你這可惡的病婆子!」
紫光暴現,頓時也失去了紫劍狂夫的人影,一紅一紫猛然一觸之間,只聽雷一般的一聲暴喝:「著!」
接著半聲悶哼,轟隆一聲,病二娘凌空倒栽,跌在樓板之上,動彈不得,可是雙目卻瞪得老大,凶光閃閃,任誰見了她那目光也會不寒而慄!
紫劍狂夫定住身形,臉色一沉,道:「若非你是傳訊之人,今夜就叫你血濺洛神樓!」
這一切看在陸豪文的眼中,覺得這自稱紫劍狂夫的紫衣少年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狂,但他粗狂之中又有一股不可抗禦的正直氣概,卻非一般的狂夫可比。
陸豪文找的也是武林無形殿主,心念一轉,含笑的問道:「請問公孫兄與武林無形殿主是何稱呼?」
紫劍狂夫盛怒之餘,眼角一掃陸豪文,答道:「你也是償債之人麼?你問這個為何?」
陸豪文從容道:「在下陸豪文並不欠人,無債可償!」
紫劍狂夫一怔,這才雙目精芒逼視了他一眼,粗聲道:「那麼你也是要見武林無形殿主之人了!」
「正是。」
「你認識武林無形殿主麼?」
「不認識。」
紫劍狂夫忽然縱聲狂笑,道:「武林無形殿主九陽神君如雲龍在天,威鎮字內,豈是任何泛泛之流可隨意能見著的麼?」
陸豪文雙眉一挑,也日蘊精光,一聲朗喝,道:「住嘴!」
其聲如龍吟,餘音歷久不絕。
紫劍狂夫公孫度笑音一斂,臉色轉為莊重。
陸豪文已朗聲道:「在下恩師象牙劍客白象山,十年前與武林無形殿主有一劍之約,當時武林無形殿主隱身現劍,恩師重傷!非但我這個師門弟子,就是恩師本人也未見過殿主!今日,在下清代恩師赴約,公孫兄若因我不識殿主而輕狂取笑,那只顯得公孫兄有失……」
陸豪文話聲未落,紫劍狂夫額上揮汗如雨,一聲大吼道:「別說下去了!」
接著他向前一揖,大聲道:「在下自知無禮,請陸兄包涵!」
紫劍狂夫能在自知理虧之際,收斂狂態,陸豪文也暗地敬佩!但紫劍狂夫卻是不慣賠罪道歉之人,既顯尷尬又是激動。
陸豪文一笑,也揖道:「公孫兄請別見怪,小弟之言也有失過分!」
誰知紫劍狂夫,濃眉一掀,道:「陸兄,十年之約,不知小弟可能代替?」
「公孫兄與武林無形殿主是何關係?」
「師徒之關係。」
陸豪文一怔,心想:「恩師含辱十年,我當然要武林無形殿主親自接劍,豈容他代替。但我以徒代師,照理他也可代武林無形殿主。」
陸豪文不禁皺了皺眉,忽然靈念一動,大聲道:「公孫兄以徒代師,名正言順,當然可以。」
紫劍狂夫猛然退兩步,紫光一閃已握劍在手,喝道:「那麼陸兄亮劍!」
陸豪文動也不動,朗聲又道:「公孫兄以徒代師,順理成章,但不得師父之吩咐,自行主張,卻有不該之處。況公孫兄債務未清,恕小弟不能冒昧。」
紫劍狂夫公孫度一凜又退了一步。雙目精光閃閃的罩在陸豪文的身上,他的狂氣被陸豪文壓住了,漲紅了臉,轉頭掃了洛神樓上數十個武林人一眼,突然縱聲大笑道:「我公孫度雖未得窺陸兄絕學,但憑陸兄之鎮定氣度,我已服了三分!待我償債之後,若能生回,必領陸兄赴約!」
陸豪文謙笑道:「豈敢當他公孫兄謬譽。公孫兄神劍,小弟如見紫虹,歎為觀止。」
紫劍狂夫哈哈狂笑。當他笑聲未落,忽聽樓上有人喝道:「病婆子,你還不下樓來,咱們與你仇深如海,不了不休!」
紫劍狂夫猛地目**光暴聲道:「下面什麼人尋仇?」
陸豪文輕笑道:「病二娘從關外大漠,一路點到洛陽,惹來一身仇人孽債。」
紫劍狂夫重重地哼了一聲,頓時朝樓下走去。
陸豪文問道:「公孫兄意欲何為?」
紫劍狂夫濃眉連掀,狂聲道:「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尋仇洩恨,冤冤相報。」
陸豪文笑道:「那些只是無辜受害之人,錯在病二娘,他們並沒有錯。」
紫劍狂夫怒道:「我不論是非,凡尋仇生事之徒,侵犯廣我的大忌。」
陸豪文朗笑道:「天下哪有這等事,那如病二娘逞兇作惡之人,更可肆無忌憚了,武林道義更將何存?」
紫劍狂大公孫度停住腳步,雙目如炬的盯視著陸豪文,沉著臉道:「陸兄,小弟有錯自當認錯,但陸兄一味尋隙而攻,我公孫度卻非能夠忍受之人,還是請陸兄少管閒事吧廣」
陸豪文正色道:「公孫兄豪邁剛正之氣概,我陸豪文十分的欽慕,但欲不顧武林是非,一意好惡孤行,小弟卻不敢苟同。」
紫劍狂夫怒喝道:「是好是壞干你何事?你如要替這般尋仇之人插手管事,便拔劍吧!小弟甘犯不能替師父償債之險,也必鬥鬥你的神劍絕學。」
陸豪文劍眉一挑,邁上一步,左手一張,唰地一聲,已抽出了一柄雪白的象牙寶劍哈哈長笑,道:「公孫兄盛氣凌人,小弟明知不敵,既承青眼有加,小弟恭敬不如從命!」
紫劍狂夫重哼一聲後,也唰地抽出了紫光閃耀的長劍,眼看兩人便要一觸即發,樓上數十個武林人心知這兩個少年人都是當今武林一流的劍手,一旦動手,必如奔雷驚電,立時退向一隅,靜以觀變。
這時紫劍狂夫和陸豪文都凝神靜立,面對面如淵停獄峙,雙目炯炯盯視,不敢稍存疏忽。
陡地,紫劍狂夫一聲大喝道:「陸兄留神!」
紫光暴現,籠罩了整個洛神樓,數十個武林人無不駭然驚視,就在此刻,一聲龍吟朗嘯,白練如虹,矯若游龍,奔射凌空,洛神樓上藍影一現而斂,倏忽間,雙劍齊收。
紫劍狂夫與陸豪文又峙立原處,氣定神閒。
紫劍狂夫臉色變了變,終於豪聲讚道:「陸兄神劍如龍,博大精深。」
陸豪文也莊聲道:「公孫兄劍若雷霆,凜厲懾人。」
兩人同時一陣引吭狂笑,但猛然間又收斂豪情,凝然互視,兩人手中劍都在微微的顫抖,第二個回合又將展露鋒芒。
數十個武林人酒意全消,連大氣也不能呼吸。
驀地,洛水河面,笛聲大作,聲若金戈鐵馬,奔騰疆場,數十個武林大漢,驚啊了一聲,面色陡變死灰。
紫劍狂夫也全身一,震,猛退了一步,朝陸豪文一拱手,道:「小弟償債之時辰已到,恕不能敬陪了。」
陸豪文望了望全樓之人,不禁心中暗暗納罕,心想:「他們欠誰的債?債主又是怎樣的厲害人物?竟連武林殿主接到債帖,也不敢不償!這真是武林千古之奇事!」
他這樣想著,笛音忽止。
猛聽得數七人中三人一聲悲喝,道:「我去也!」
立見三個中年人穿窗而出,身法居然相當矯疾,瞬間已投身窗外,奔向洛水河邊。
陸豪文憑窗而立,只見河心那條暗黑的雙帆債船,這時也朝岸邊緩緩的移動。移近至岸旁五丈處又靜止下來。
洛神樓距離債船只有數十丈遠近,以陸豪文的目力,船卜動靜,他當能聽視裕如,此刻船上卻一絲動靜也沒有。
三個中年漢子奔至岸邊,一躍登船,而身鑽人船艙之上,猛聽三聲慘叫,人影一晃,三個中年漢子飛撲岸上,蓬!蓬!蓬!摔倒在地,再也未見他們爬起來。
陸豪文熱血立時激奮澎湃,雙眉連挑。
接著樓上之人一個接一個,飛掠向債船之上,同時間傳聲大起,也一個個的人從債船掉上岸來。
陸豪文攏國一望岸上,那些被摔上岸來之武林人,整個齊齊的一字擺著,直挺挺的毫無聲息。多半是完全死了。他全身一凜,激動得大喝道:「這簡直是武林大屠殺!」
他一拔象牙劍,便要登窗竄身而出。
紫劍狂夫公孫度突地欺前一步,一把捉住陸豪文的手臂,凝重搖頭道:「陸兄不可。」
陸豪文疑惑的望了望紫劍狂夫。憤然道:「我輩擠身武林,所為何事?陸兄不是不許人尋仇,為何卻容此殘忍報復之事演出?」
「此非仇,而是債,事有前因,陸兄不知。如我公孫度能活著回來,定當奉告,但此刻千萬請陸兄別插手管這件事!」
陸豪文仍激奮的道:「如果公孫兄回不來?」
紫劍狂夫哈哈狂笑道:「公孫度無父無母,無親無戚,回不來就永世沉淪,絕了公孫一門!」
猛地放開陸豪文的手,一掠到了明宮病二娘的身邊,把她提了起來,向樓下一拋,大喝一聲,道:「去吧!恩師神人,必已知你所傳之訊!」
病婆子厲叫一聲,同時樓下一陣大嘩,隨即聲息漸遠!
可是就在這片刻之間,洛神樓上數十個武林客,前仆後繼都撲奔了債船,也同時無一倖免的直挺挺躺在洛水岸邊。
病婆子引著樓下尋仇之人一走,頓時靜悄悄的,樓上就剩下那僧、道、丐等六人,紫劍狂夫和陸豪文。
酒樓上的堂倌早已嚇得溜之大吉。
那一桌六人這時都盤坐席上,垂目內視,連那個老乞丐也不例外。
紫劍狂夫掃了他們一眼,道:「陸兄認得他們麼?」
陸豪文搖頭道:「小弟雖是中原人,但自小隨恩師學藝,遠居關外大漠,三日前才人關回到中原,豈認得他們?
紫劍狂夫悲嘯一聲,道:「他們是五派掌門和一幫之主。」
陸豪文大吃一驚,道:「那老僧是少林掌門,兩道是武當,華山掌門,一丐是丐幫幫主了,但那兩個老人又是誰?」
「點蒼和衡山。」
陸豪文半晌無話可說,墓地大聲問道:「公孫兄,到底債主是誰啊?好像天下之人都欠他的血債?公孫兄可否就此相告?」
「不行!」
這時一聲如洪鐘的佛號,響澈洛神樓:「阿彌陀佛!村佛慈悲!」
紫劍狂夫高聲道:「少林大智禪師珍重!晚輩恩師九陽神君問候禪師!」
「善哉!」
大智禪師神光照人,手中拿著一串大如龍眼的念珠,洪聲道:「佛渡有緣,老納先去了!」
也未見他怎樣起勢,僧袍一拂,已飄然穿窗而出,陸豪文忍不住下個欺身站在窗口,早失去了大智禪師的蹤影!
但他目光如電,只見債船微微一震,蕩了兩蕩,一個人已飛摔了出來,仍如數十個武林人一樣,直挺挺的躺下了。
陸豪文心中直冒寒氣。情不自禁一聲狂吼,道:「公孫憲,請別再阻止我,我如再能忍受,簡直非人也!」
吼聲一落,人便朝窗外飛縱而出。
但公孫度紫劍一晃,布起了一道劍幕,擋住了陸豪文的去路,也勃然大怒,暴聲道:「陸兄如不聽小弟忠告,必釀成武林大禍!」
陸豪文激動,道:「目前所見,非武林大禍麼?」
「哼!以數十人之性命抵償千百人,雖是禍卻要小得多了!」
「啊!……」
陸豪文目瞪口呆了,猛然悲嘯之聲,震得洛神樓格支格枝的響,武當、點蒼掌門雙劍如虹,直劃向債船,衡山華山掌門人也立掌當胸撲出窗外。丐幫幫主忽然一舉手,飛出一物朝陸豪文似電射到。
陸豪文剛剛接到手中,丐幫幫主也暴出一陣悲壯的豪笑,晃身而去!紫劍狂夫躬身一揖到地,道:「晚輩恭送!」
債船之上傳出幾聲慘叫,「蓬!蓬!蓬」岸上又多了幾具屍體!
這真是驚心觸目的一幕,陸豪文眼罩紅絲,個身顫抖不止。他哪裡還有功夫去看手中緊抓的飛來之物,順手往懷中一揣。
紫劍狂夫公孫度向陸豪文嚴肅的道:「公孫區臨難大到你這樣的朋友,也不愧此生了!」
陸豪文全身顫抖的道:「公孫兄也要去了麼?」
紫劍狂夫目蘊精芒,點了點頭。
陸豪文面對洛水,仰天一聲長嘯道:「我道是故鄉匕花。碧山清歌!十年之前,夢寐長思,哪知道血腥處處,生靈塗炭……公孫兄你先去吧!小弟決步吾兄後塵!」
紫劍狂夫頓時也發出一聲經天狂嘯,道:「壯志未酬身先……」
他「死」字尚未出口,腳下一點,一道紫光已激射債船之上,連人帶劍只一眨眼間,便掠人了船艙。
陸豪文一聲狂喝:「公孫兄慢走!小弟來也!」
一展藍衫,身如飄絮,飛掠向債船。
他身在空中,只聞債船中一聲問哼,一條紫影便被摔出船來,也直挺挺的列於屍行。
陸豪文心中一震,猛吸一口涼氣,左掌右劍,狂罩向債船。
陸豪文的掌力至少在千斤之上,右手劍更是破空聲急,誰知他堪堪要擊上債船,迎面忽有一股柔風拂到,將他的千斤重掌,消卸無形。象牙劍上的鋒芒也黯然失勢。
他一個輕掠立於船頭之上,正待再度凝功,船艙之中已發出一聲蒼沉的哼聲,低沉蒼勁的語聲,一字一字的飄出,道:「冤有頭,債有主,小子!你嫌命長麼?老夫的神刀不殺無緣之人!」
陸豪文挺身怒喝道:「浩浩宇宙,像你這樣的殺戮,還有天理麼?你連我也一齊下手吧!」
呼!他一掌狂劈,象牙劍抖起百道創花,撲向艙中!
蓬!艙中一股無形勁道如一道鋼牆迎面而布!
陸豪文全身一震,蹬!蹬!退了兩步,債船也因之蕩搖不定,艙中之人沉聲怒道:「小子,再不滾下船去,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滾!」
陸豪文怒喝道:「公孫度欠你何債,你也殺了他?」
「莽小子並不欠我,我也留下了他的性命!滾!」
驀地,狂飆倒捲!陸豪文身不由主,被那股不可抗拒的狂飆捲了起來,翻上岸去。
陸豪文身一著地,即狂喝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惡魔抖出字號,陸豪文一日不死,終將找你!」
債船之中頓時呵呵狂笑,猛地寒光大作,從陸豪文的面頰之上一掠而過,同時洛水岸上,捲起一陣狂風。
陸豪文睜目一看,只見狂風之中,一顆顆的人頭捲向債船之上。
他捏了一把冷汗。債船之中的狂笑倏斂,道:「邙山之巔,人頭祭天!」
債船之中笛音復起,債船也緩緩的游向洛水河心,漸行漸遠,僅留下那輕愁幽怨之笛聲,隱約的飄散水面之上。
陸豪文呆呆的站著,目送債船去遠!這時水面柔風輕拂,微微有些寒意,四周寂靜如死,他前南道:「想不到我陸豪文方離帥門一人中原故土,便適逢殺劫重重!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債船船主取的是什麼債?」
他緩緩的轉身,猛然退了兩步,駭然道:「人頭債!人頭債!」
只見原先直挺挺躺著的屍體,這時一具具都失去了六陽魁首,怪不得剛才那陣狂風,捲著一顆顆人頭。
他又大叫一聲,掠身向無頭屍列最後撲去,已看清只紫劍狂夫一人未曾失去腦袋,陸豪文深深吐出了一口氣。
一展身形,撲向紫劍狂夫,一探他的鼻息,呼吸均勻,僅是被船上的債主點了穴道。
陸豪文拍開他的穴道,紫劍狂夫一躍而起,厲聲暴喝道:「於以代父,徒以代師,我為何不能代替師父償債?」
他環眼圓睜,威猛無匹!
「公孫兄!公孫兄……」
紫劍狂夫雙目直視,有如凶神惡煞的挺立原地,允耳不聞。
「公孫兄,是我,債主已走了!」
紫劍狂夫又大喝一聲,吐出了一口濁痰,突然神情萎靡的低聲道:「陸兄!我慚愧死了!」
「公孫兄!暫勿喪氣,先說說你償債的經過。」
「哼!神刀不殺無緣之人!這筆債我竟不能代師父償還!」
「啊!他是怎樣的人物?」
「不知道!我未看清他的面目。」
陸豪文轉頭黯然片刻,然後長嘯一聲,道:「一共四十九顆人頭!」
隨即默默而行。
「陸兄去哪裡?」
「郵山之巔!」
「邙山?你不是要見武林殿主?」
陸豪文一面行一面答道:「邙山之巔人頭祭天,殿主如是俠義之人,也會趕去,公孫兄,如尊師還不知此間之事,煩你轉告一聲,就說十年前象牙劍客之徒陸豪文赴約而來,現在邙山等他!」
說著人已走出二十丈外,忽聽紫劍狂夫也歎道:「陸兄,只怕小弟傳不到此訊。」
陸豪文一怔止步,惑然問道:「為什麼?」
「我雖與殿主有師徒之份,卻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
陸豪文目光一亮,又問道:「那麼代師償債,可是得自他的交代!」
「不是!債帖落在我的手裡,因這是師父平日最感不安之一件事,其債必還,故小弟自作主張……」
他話未說完,摹聞一聲嘿嘿笑聲從暗影中傳出,道:「你自作主張得好!」
紫劍狂夫一聽,大叫一聲道:「師父!」
陸豪文連忙攏目四望,四外靜蕩蕩的哪裡能見到半個人影?大聲道:「可是武林無形殿主九陽神君前輩?」
夜寂中傳來一聲冷笑,似遠在百丈之外,又似近在咫尺。「你是白象山之徒麼?」
「正是!晚輩代師赴十年前之約。」
「哼!你在此等著。」
說罷寂然。
陸豪文掠目四掃,便見不到半點人影,猛地紫劍狂夫一聲大吼,道:「師父!弟子知錯了!」
墓地,紫劍狂夫拔腿狂奔,眨眼間便自不見!
陸豪文全身一凜,朗聲道:「前輩!你將公孫兄怎麼了?」
「哼!這不干你的事,你不是要代師赴約嗎?亮劍吧!」
陸豪文「唰」地拔出象牙劍,也冷笑一聲,道:「殿主,你隱起身形,我雖拔劍又有何用?」
「你聽著,向後倒縱三丈,向左出劍!」
陸豪文道:「殿主!十年前恩師立以受劍,毫未自護,今夜你也是立以受我一劍麼?」
武林無形殿主怒道:「小子!你囉嗦什麼?老夫豈是反悔之人?」
陸豪文一揚修眉,大聲道:「好,殿主小心了廣」
猛地倒縱三丈,運起十成真力,象牙劍疾指左方,一點劍氣射出,暗影中一聲問哼,人影晃了晃,倏忽不見!
陸豪文心頭一震,癡癡的立了半晌,驀地哈哈朗笑,道:「恩師!文兒不辱師命!十年之約,我已替你老人家踐了!」
但他笑聲未落,遠遠忽傳來另外不知是誰的一聲長歎道:「是的!陸豪文你已不辱師命!殿主己傷在你的劍下,但是……唉!真是糟透了。」
陸豪文一點腳尖,急掠向發聲之處,大聲道:「朋友留步!陸豪文愚昧,不解朋友所言錯在何處??
「你自會知道的。」
隨即寂然。陸豪文心裡反覆自問道:「我錯了嗎?我代恩師赴約是錯嗎?」
他目如朗星又掃了暗中一眼,問道:「如果朋友還未離開的話,請出示尊號!」
無人應聲。
夜風中吹來陣陣的血腥味,在那長長的一列無頭屍身之間,陸豪文默默的影子,黯然邁向洛陽!
但他沒走幾步,忽又聽到那人的口音沉聲道:「站住!」
陸豪文停下了腳步,從容轉頭問道:「朋友還沒有離去麼?什麼事?」
暗中那人的聲音微顫的問道:「陸豪文!你是哪裡人?」
陸豪文怔了一怔,道:「朋友何故有此一問?」
「回答我!」
「我家離洛陽不遠,東行八十里的孟津。」
「啊!令尊是誰?」
那人的聲音更加顫抖厲害了。陸豪文心中暗暗吃驚,但仍鎮定的答道:「家父乃武林名門,不僅河洛道,就是中原武林也無人不知的『長風山莊」
暗中之人不待陸豪文說完,又驚啊了一聲,急促的接口道:「長風大俠萬里無影陸長風!你就是陸長風的兒子
陸豪文聽出那人的激動,頓感不祥,一顆心也怦怦急跳,喝道:「是的,我正是。」
「你回家了沒有?」
「還沒有。」
「為何不回去呢?」
那人驀地厲聲道:「陸豪文!要是我就立刻趕回家裡去!」
陸豪文大感著急了,那不祥之兆像一塊千斤巨石,猛擊在他的心上,他大聲喝道:「為什麼?為什麼?朋友!你為什麼不把話說明?」
「你回家就知道了!」
那人的話聲已在數十丈外飄來,餘音漸遠。陸豪文全身一凜,猛地展身平飄,如飛而去。
陸豪文懷著家中或許有了變故的不祥徵兆,更忘懷不了洛水河邊凶殘的一幕,那四十九具無頭之屍不時的映現在他眼前,他心裡也是涼瑟瑟的。
他狂奔著,恨不得一口氣趕到闊別了十年的長風山莊。
兩旁的山樹草石向後倒馳。他的寶藍長衫獵獵生風,但是腳下卻點塵不沾,可見他的輕功已人上乘之境。
誰知他正奔著,驀然間一條比他更快,甚至快得出奇的身影,從他一旁擦身而過,他吃了一驚,咦!的一聲,無形中身子微頓,那個奇快的身影已飄出數十丈之外,眨眼間已走得無蹤無影。
陸豪文初離師門,一夜之間遭到兩次挫折,心中情不自禁浮起一種受辱之感,低哼一聲,雙袖一拂,身形更如離弦之箭向前激射。
但是他未奔出三里,一件奇怪的事出現了,前面路中央筆直的插著一把雪白的短劍,奔前一看,他不禁張目結舌,脫口叫出:「象牙寶劍!」
下意識的伸手一摸自己懷中的象牙劍,空空如也。插在路上的象牙劍分明就是他自己的。
陸豪文愕了愕,一股無名怒火狂湧,臉色倏變成鐵青,但只是一現而斂,他又強壓住心中的憤怒,恢復了原有的鎮靜溫雅的氣度。
明知盜劍戲弄他的必是剛才擦身掠過之人,而且那人也定是隱身一旁,暗中觀看被戲弄的自己。
陸豪文並不去拔劍,只輕笑一聲道:「朋友!我知道你必還在附近,你可知道朋友今夜開的這個玩笑已惹來殺身之禍麼!」
「乖乖!」
一聲嘲笑的口吻從他身後傳來。
陸豪文猛地回身,哪裡有一絲人影?
這份驚愕幾使他無法自持,心中的憤怒已至極頂。
「你弄錯了方向。」那話聲又在他的身後。
這次陸豪文井不急於轉身,只沉穩的問道:「閣下是何意思?盜劍戲弄在下的可是閣下麼?」
說著,陸豪文緩緩的轉過身來,便見一個瘦小的老頭嬉皮笑臉的立在五尺遠近,一雙細瞇眼不住的眨動,神情十分滑稽的問道:「盜劍,誰盜你的劍?」
陸豪文強自抑住心中的憤怒,沉聲道:「閣下開這種玩笑是何用意?此劍乃在下恩師一生英名之象徵,豈可任人盜取海弄?閣下非要說個明白,否則……」
陸豪文話未說完,瘦小老頭嘻嘻笑道:「否則你就殺我小老頭?」
陸豪文臉色一沉,微哼道:「也許!」
「乖乖!你這少年人好凶!我還是快走為妙!」
他說走就走,身形閃了閃,已飄出十丈之外。
陸豪文沉聲喝道:「站住!你不交代明白走得了麼?」
瘦小老頭聞聲止步,陸豪文一個箭步欺身而上。
「咦!你這少年人凶,也得凶出個名堂,怎的這麼沒來由的凶?」
陸豪文冷笑道:「沒來由?在下的劍還插在路上……」
他伸手一指插劍之處,不禁一呆,瘦小老頭早已呵呵大笑道:「少年人!我看你是越弄越沒來由了!劍!劍!劍在哪裡?」
陸豪文幾乎氣炸了,這分明又是目前這小老頭弄的手腳,但就憑這取劍的一手功夫,此人就太不簡單。」
陸豪文定了定神,不氣反笑,尊稱瘦小老頭,道:「前輩!在下愚昧,不是高人!但我明明見……」
猛地瘦小老頭細瞇的雙目一睜,射出兩道精芒,怒道:「明明是在你的懷裡,還取鬧什麼?」
陸豪文全身一震,急急的伸手人懷,那隻手半晌拿不出來了。他駭然的盯著目前這個瘦小老頭,心想:「真是邪門!難道我會看走了眼?」
瘦小老頭又怒道:「怎樣,我沒說錯吧!」
陸豪文怔在當地,啞然不知所言,只得雙手一拱道:「在下……在下……」
他一連在下了兩聲,底下卻不知如何說好,尷尬極了。
瘦小老頭一揚手呵呵一笑,道:「算了!別在下在下的了;我小老頭還有急事,誰要與你糾纏不清?」
說罷,陸豪文但感目前人影一花,連他是怎樣走的都未看清,已失去了瘦小老頭的蹤影。
陸豪文萬分驚訝,吐舌不已!
可是他下意識的一摸懷裡,象牙劍又不翼而飛。
猛然間陸豪文血脈賁張,一聲怒吼:「奸賊子!」
腳下一點,像朵藍雲般已騰空飛掠,朝瘦小老頭的去向狂追。不久,孟津城就在目前,這時晨光微曦之中,城牆上一個人影發出一陣呵呵沉笑,投身人城。陸豪文聽出了那正是瘦小老頭。
他輕哼半聲,撲進了孟津城。
孟津,是他的故鄉。
但是此刻失劍之恥悵在心頭,他竟無心感觸闊別多年的故鄉風物,他轉了幾條街道,不見瘦小老頭的人影。
正是著急憤恨之中,突聽戚予的腳步之聲,從一條橫街傳來,同時一個低啞沉重的口音飄來,道:「少莊主!少莊主!你回來了!你在哪裡啊!」
陸豪文心中一動。
「少莊主,你在那裡啊!你千手神龍吳伯伯不說假話,你在哪裡啊?少莊主!」
那聲音震顫在冷寂的夜街之上,十分的淒涼。
陸豪文心想!「誰這樣叫喊著少莊主?少莊主……」
情不自禁的陸豪文心中一凜,暗想:「是叫我嗎?我豈不是長風山莊的少莊主?」
他想著便追了過去,那人又叫了!「長風山莊的陸少莊主,你在那裡啊!我等你回來等得太苦了!」
陸豪文全身狂震,臉色大變。那人分明是在叫他。頓時大聲應道:「我在這裡!我就是長風山莊的少莊主陸豪文。」
身形一展,已飛追過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個瞎眼的瘦弱老人,灰敗的臉上皺紋密佈。
他神情激動的微仰著頭,好似在集中全神的傾聽,口中又發了聲:「少莊主!」
陸豪文早就到了他的身邊,抑制住心中的千萬疑團,低聲道:「我在這裡。老人家,你是……」
瞎跟老人猛地全身顫抖,大聲道:「千手神龍真沒騙我,豪文,少莊主,真是你嗎!」
「我就是長風山莊之子陸豪文,老人家,你……」
「啊!是真的!我終於等著你回來了。走,我們回莊去,我有太多的話要告訴你,呵呵…嗚…嗚!」
瞎眼老人既笑又哭的拉著陸豪文急走。
陸豪文的心一直往下沉!他感到的不祥之兆在應驗了!他在準備著一次無情的打擊,悶聲不哼的任他拉著走。
出了孟津城的北門,黃河澎湃的水聲傳來。這熟悉的水聲,激起了他兒時的情景,不覺脫口大聲問道:「老人家,我爹娘……」
他底下的話尚未說出,瞎眼老頭已激動的答道:「現在別問,我會告訴你的。」
背城面水的長風山莊已在望,陸豪文再也忍不住掙脫了喀眼老人的手,幾個狂縱,先行趕到莊外,可是他怔了!
莊門之上插著他兩次失去的象牙劍。
他簡直目瞪口呆的傻眼了。
「豪文!你見到了那把劍了麼?那是你千手神龍吳伯伯帶來的。」
瞎眼老人就在他怔神之間,已到了他的身後。他這才知道老人雙眼雖瞎,但那份輕功著實不壞。
陸豪文順手取下了象牙劍,疑惑的道:「千手神龍?」
「是的,千手神龍吳化,你爹爹的刎頸之交,與湘南神刀教教主神刀聖君自鞏,合稱河漢三絕。」
陸豪文對失劍之辱,仍恨之不已,口中雖未說出,心裡卻想:「千手神龍,真是不要鼻子自稱神龍!分明是扒手竅盜之流。」
瞎眼老人忽道:「豪文!你吳伯伯雖是扒手之絕,但易容術也獨步天下,故稱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意。以後你要得他之助的地方大多了。來,現在跟我來!」
瞎眼老人說著,推門而人。
陸豪文一看莊內,殘敗塵封的情景,悲從中來,全身也不住的顫抖,一把捉住瞎眼老人的手臂,大喝道:「這……根本像無人居住,我……我爹娘?」
瞎眼老人沉聲道:「豪文!先別激動,讓我慢慢告訴你!」
「快……快說!」
瞎眼老人步入了長風山莊,在中堂一把積塵盈寸的黑漆木凳上坐下,想了想才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交給陸豪文,道:「豪文,這還是一個武林之謎,你爹爹已死在神刀教教主神刀聖君的地牢裡。」
陸豪文聽後猛地血脈賁張,全身也顫抖不定,一口怨氣正要隨口噴出,摹聽瞎眼老人暴喝一聲道:「豪文,暫忍悲痛聽下去!」
陸豪文長長的吐出一口問氣,頹然而坐。
瞎眼老人點了點頭繼道:「河漢三絕交稱莫逆,雖然你爹爹陸長風死在白神刀的地牢裡,非但吳千手不信,就是我這跟隨莊主多年的老漢,想起他們三人交往的情景,傲嘯山林,促膝長談的情景,也決不信白神刀會做出這種事。」
陸豪文仰臉逼視著目前這個瞎眼老人,一聲不響。
瞎跟老人頓了頓又道:「我長話短說,事情是這樣的:十年前武林出現三個不可一世的魔頭,專與武林八大門派作對,殺人千百,為害甚烈。當時聽人傳說一個以維護武林正義自任的武林無形殿主九陽神君,也在無時無刻追擒三魔,但三魔神鬼莫測,出現無常,九陽神君也無可奈伺。」
瞎眼老人思索了一下,接著道:「那時神刀教名聲初揚於湘南,神刀聖君除一口刀施來出神人化之外,他的武功路數一招一式無不是八大門派的絕傳之學。立時名聲大噪,幾欲駕臨武林無形殿主之上,不知如何三魔竟招惹上他。聖君一怒約三魔斗於洞庭之西鱉山之上。結果一夜之間,三魔盡成了聖君的階下之囚,關入地牢。地牢門上,掛下一口鋒利的神刀。以示鎮魔,並準備在三日之後邀請八大門派掌門人開牢處斬,顯顯神刀的威風。」
說到此處,瞎眼老人忽然住口,臉上流露出痛苦之容,一聲黯然長歎,道:「誰知次日掛在地牢門上的神刀滴血,牢中三魔盡皆授首,奇怪的就是其中一魔競是……」
瞎眼老人嘴唇顫抖,似難說下去。
陸豪文目**芒,喝道:「說下去!竟是什麼?」
「唉!竟是你的爹爹陸長風。他帶著一付人皮面具化身為魔。」
陸豪文狂吼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昏倒在地。
當他幽幽醒過,神智略加清醒之後,且前的瞎眼老人已失所在。
陸豪文定了定神,強抑心中的悲痛站了起來,忽見積塵的地上,題著幾行字,略謂江湖詭詐,陸長風之死,事有蹊蹺。在不明真像之前,暫勿對人說出身世,徒嘲人奚落。
同時提起了洛陽取債的債船之主就是神刀聖君白鞏。
陸豪文看到此處不禁愣了,神刀聖君向武林各大門派取債,而且武林無形殿主也是負債人之一,這筆債是怎樣積欠的?可是神刀聖君卻是殺父的仇人,仇人有了著落,又不禁全身震顫。
但隨即他又黯然了,想起了債船上神刀聖君武功之高,幾達神奇之境,此仇又怎樣報法?
那字跡最後落款之人赫然竟是千手神龍吳化,陸豪文心裡一驚,想了想昨夜前後之經過,頓時臉上一熱,暗道:「我受騙了!什麼瞎眼老人,分明他就是易容術獨步天下的扒手伯伯。甚至洛水河邊發話之人也是他。他要我趕回長風莊無非就是告訴我家中的變故。但是我娘?他為何一字不提?」
陸豪文打開那個布包一看,裡面僅有一張人皮面具,面具之上尚有血跡,陸豪文乃是極頂聰明之人,頓時想到,這付面目便是他爹爹化身為魔的面具。
陸豪文將面具揣在懷裡,抱著滿腹的疑問和一口悲怒之氣出了長風山莊。十年闊別故鄉景物依舊,雙親何在?在晨風之中,陸豪文不禁淚如雨下。
同時暗暗發誓,必殺神刀聖君白鞏,為父報仇。
陸豪文走上大道,又向洛陽而行。
這時已是大白天,他不便展開輕功,晌午時分,才趕了四十里,忽見迎面一群掮夫大聲喧嚷而來,陸豪文偶爾聽到一句:「老劉,你聽誰說邱山頂上懸起了四十九顆人頭?」
「哈,洛陽已經炸了,鬧得滿城風雨,你還不知道。」
「啊,真的麼?新鮮事兒可越來越多了,昨日一個坐轎子的女妖,嚇得洛陽家家關門閉戶,今兒日邙山頂上人頭,喂鳥兒,奇!奇!」
老劉口沫橫飛哈哈笑道:
「奇的還在後頭?邙山半壁,刻著四句歌兒,我念給你聽:
四九頭顱誰人收
峨嵋上人九陽君
青城二老崑崙客
神刀不殺無緣人」
「啊,啊!奇!奇!」
陸豪文聽到這些話,立即想起債船主人去時一句話「邱山之巔,人頭祭天」,這時才恍然而悟,但不言而喻他所以這樣做,無非是要峨嵋、青城、崑崙三派掌門人和武林無形殿主前去償債。
他這樣一想,心中冷笑道:「白鞏!你也把我算上吧你既在邙山,好歹我也要找到你!」
他展開大步,直奔邙山,黃昏之前,到了邙山山麓,只見那裡已聚集不少武林各大門派和丐幫弟子。他們都是趕來收葬掌門人和幫主人頭的。
所有到場之人都憤然於色,同時又黯然神傷。
邙山之上靜悄悄的,不見人影,但在斜陽夕照之下,山頂之上豎了長長的四十九根竹竿,每根竹竿上都懸了一顆人頭,被風一吹,人頭在竹竿上搖晃不定。
邙山半山的懸崖石壁上,果如傳聞以金剛指力刻著那四句話。
陸豪文目光一掃各派門人,見他們各自成堆,正在商議對策,丐幫卻只有五個五代弟子遠遠的站著,每人臉上的神色是堅毅、悲憤而剛朗。
在場之人並不見峨嵋、青城、崑崙三派人物,武林無形殿主那是更不會在場了,因為他已受傷!或說無形殿主在一夜之間傷癒,此時即使在場,陸豪文又怎會認識呢?
正在此際——
陸豪文驀感寒光一閃,轉頭看時,華山派九個中年道士已將長劍掣出,長劍閃爍在殘陽夕照中。
九個華山弟子目光凝重,猛地發出一聲悲壯的長嘯,身形一展,便朝邙山絕頂飛掠而去。
陸豪文心中一動,猛地想起在洛神樓丐幫幫主赴難的前一刻,拋給他的一物,取出一看,見是一塊紫竹令符。
立時他便朝丐幫五個五代弟子站立之處走去,紫竹令符一照,丐幫五人頓時面現驚容,俯首問道:「閣下有何吩咐?」
陸豪文初人江湖,想不到這紫竹令符競有這大的用處。
他心裡雖感訝異,但表面卻是十分鎮定的道:「在下陸豪文,與貴幫幫主僅有一面之緣,便承他慨賜紫竹令符,在下願與諸位同登邙山。」
五個丐幫五代弟子俯首唯唯道:「天刑敝幫,竟讓幫主遭此不幸!」
陸豪文想了想又平靜的問道:「但在下有幾個問題,尚需各位答覆。」
「閣下請說。」
「登峰者何人?」
「華山九劍,華山掌門人親傳弟子!」
陸豪文點點頭,望望華山九劍矯疾的身形,已達邙山半峰。峰下諸派弟子漸形緊張,目光炯炯的盯著華山九劍的身形。
陸豪文忽又沉聲問道:「峰頂四十九顆人頭,僅六人是五派掌門人及貴幫幫主,其餘四十三個罹難者是何等身份之人?」
五個丐幫弟子臉色一變,似有難色,但終於由一人答道:「這些人是神刀教主的屬下。」
陸豪文愕然一怔,暗道:「如果債主就是白鞏,他為何又要向自己的屬下下手?這真是難以解答的怪事。」
他頓了頓,目光一轉盯住五丐道:「貴幫所欠何債?」
五丐各退一步,沉聲答道:「歉難奉告!」
陸豪文雙目精芒一現,快聲道:「為什麼?」
「縱然閣下問盡天下之人,恐也無人能告訴閣下。」
「啊!那我不強人所難。我自會問白鞏去。」
陸豪文忽作此言,五丐同時面現驚容的望著他。嘴角現出了不信的輕談笑容。
這時華山九劍已快掠上峰頂,距離高懸人頭的竹竿僅有五丈遠近,全場之人頓時屏息而觀,空氣緊張至極。
驀然之間——
一陣蒼沉的笑聲由遠而近,轉瞬之間,兩個灰衣銀鬚老人飛瀉場中,各派弟子一見兩人現身,各自驚喜的發聲道:「青城二老!」
可是就在此刻峰頂之上幾聲大叫,修告傳下,眾人舉目望去,只見華山九派腳步蹌踉,身形搖搖欲倒的倒退!
青城二老沉笑一陣,灰影一閃,已朝峰頂激射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