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雨季
你的名字和我跌落在泥濘裡
而你磁性的聲音
還想泥土一樣
粘我濕漉漉的心事
千帆之外
你情感的潮汐
是否也起起落落
——題記
去西安的火車剛剛啟動。
不知為什麼,只要一離開烏魯木齊我的眼角總有點濕,而我又特別願意離開烏魯木齊。
我對西安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不喜歡那個喧囂的城市,不喜歡那個城市灰濛濛的天氣,在西安市的一周,除了排練和演出,我睡覺、逛街、吃小吃……既沒什麼新的創意,也沒什麼特別有意思的事發生。
在西安我真的很想烏魯木齊。想著站在紅山上頭頂一片蔚藍的天,乘著紅毯馬車和銘昌在大街小巷留下的瀟灑身影,從那柔情的風景中幻想那柔情的愛情。
烏魯木齊的靈秀是哪兒都比不上的。
我和郁慧就像是一杯溫水,不冷不熱,過了當初的沸騰階段,但也不至於被冰凍。郁慧是我的男朋友。他總是很忙,他熱愛他的事業。郁慧是認識我之後,事業才開始蒸蒸日上,他說是我給他帶來的好運。說這句話的時候,郁慧笑笑地看著我。我總是想,是不是等哪天心血來潮,就和他結婚算了?
認識銘昌的那個晚上,我心情十分不好。我在網上把我工作中的煩心事,把受了領導批評後而鬱悶在心底的話全倒給他,一大段一大段。他照單全收,任憑我發洩。
末了,我問了他一句,你在哪裡?他說,西安。我的眉毛不自覺地挑了一下。其實他是新疆人,在西安工作。
郁慧從來不關心我的工作,他一句「不就這麼一點小事?」就可以把我頂得啞口無言。
那天晚上我和銘昌聊了兩個多小時,銘昌非要問我的生日,我逗他,你想送我禮物嗎?他說,我會算命。當我在屏幕上打出農曆五月二十五日時,他久久沒回訊息。半晌,他才說,英子,你知道嗎?我們農曆生日是同一天。
銘昌就像是童話中的「灰姑娘」,到了十二點頭像就會消失。一開始,我不知道原因,後來才告訴我,他是在他的公司上網,十二點公司關門,他必須在關門之前離開。而我們的網聊是不是也像是在經歷童話故事,過了十二點,就各自回到自己的現實生活中去,隨後留下一隻水晶鞋,讓我知道世上還有銘昌這個人,讓他也知道存在著英子,在十二點以前。
我和郁慧每天在快下班的時候會打個電話,告訴一下對方自己的安排,兩年多來已經養成了習慣。
談戀愛談久了,對於太熟悉了的對方,往往不需要太掩飾自己,也往往失去了臉紅心跳的感覺,剩下的只是習慣而已。我常常為自己的這種感覺感到悲哀,甚至有一點點的叛逆。所以當銘昌在網上對我說「跟我到西安來」的時候,我說我需要理由。
是的,理由,我並不想破壞自己的習慣。
銘昌說,理由很簡單。
「第一,我很會做飯,我會每天做飯給你這個懶惰的女孩吃。」
「第二,我們的農曆生日是同一天,我們可以一起過生日。既節儉又浪漫,連禮物錢都省下來了。」
「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們都姓葉,以後孩子跟你姓,我無所謂。」
銘昌的歪理讓我笑得前仰後合,什麼跟什麼呀,連姓氏都要佔我便宜。正在樂的時候,銘昌說,我是認真的,你怎麼樣?「不好。」我說,「我在烏魯木齊有不錯的工作,到西安我能做什麼呢?」
「你不用做啊,我可以養你。」
我沉默了。
郁慧曾經說過,我們結婚之後讓我不再工作。當時就被我拒絕了。我不喜歡整天呆在家裡游手好閒,做全職太太。我甚至想像不出自己每天和油鹽醬醋打交道的樣子。對於這樣的生活,我不但抗拒,甚至有點恐懼。
我每天坐公交車上班,總是會出神地望著窗外想些什麼。想到銘昌的話,我會不自覺地笑起來,銘昌在我心裡已成為一支開心劑。我開始回憶我是怎麼在網上遇到銘昌的,那百萬分之一的機率。銘昌給我傳過一張他的照片,他理著平頭,笑起來時是一雙小小的眼睛。
也不記得是哪一天了,銘昌問我,你昨晚睡得好嗎?我一晚沒睡好。沉默了一會兒,他接著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氣。我以前有一個女朋友,我們在一起了三年,她長得很漂亮。那時的我太愛玩,她也管不住我,於是這段感情在雙方家長的強烈反對下結束了。
銘昌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自己有點吃醋。我沉不住氣地說,你知道2000年的烏洽會嗎?我是形象小姐。
我不知道,我把這件往事抖出來是報著怎樣一種心態?是想在銘昌面前炫耀一下自己?還是想證明自己並不比別人差?我甚至還告訴銘昌,我有男朋友了,叫郁慧。銘昌問,你說的是在烏魯木齊小有名氣的郁慧嗎?沒錯,我很快地回答。只有這時,我才露出了一絲不動聲色的得意,也許是滿足了一下我的虛榮心。
烏魯木齊真的很小,銘昌說他和郁慧有過一面之緣。我想,我和銘昌如果不是在網上認識,那我們還會不會相遇?而通過這一次的聊天,我和銘昌似乎已經從網絡走過了現實,我們卻顯得既熟悉又陌生,在網上那種輕鬆詼諧的日子似乎也回不來了。網絡和現實畢竟是有差距的。在網上可以一遮自己的本性,可以混淆自己的性別,可以隨心所欲地談自己的感想。但是回到現實中後,發現很多東西並不是你想像的這樣,我們有很多事要顧忌,有很多人要顧忌。我和銘昌也許就是因為這點,我感覺到了我們的疏離,在脆弱的網絡中。
快過年了,工作也漸漸忙了起來,在春節長假之前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完成。郁慧出差了,去的是西安。我不喜歡西安並非沒有原因,郁慧的前任女友就在西安,而我還不是很信任郁慧。郁慧在西安給我打手機報平安,有一個電話也插了進來,是銘昌,我聽到他說,英子,我要回烏魯木齊了。
接完電話,我怔怔地發呆。
現在郁慧和銘昌都在西安。
對於他們,是兩個陌生人,而對於我,他們是那麼親切。雖然,我和銘昌還從來沒見過面。接下來的幾天似乎都在等銘昌的回來,我無數次幻想和銘昌見面的情景。我想,見面的那天我該穿什麼樣的衣服,該用怎樣的笑容去迎接他?收到銘昌的短消息了:「六個小時後,我們見。」他是乘飛機回烏魯木齊的。我心跳開始加快。當我們越來越接近的時候,我越來越想逃。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我在肯德基店裡等他,再過五分鐘,再過五分鐘我就要見到銘昌了,在聽電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點發抖。但是,在見到銘昌的那一剎那,我已經把複雜和緊張的心情掩飾得很好。我給了銘昌一個完美的微笑。
銘昌回到烏魯木齊的那天,郁慧走了,他回老家過年,我沒有去。今年的春節初三恰逢情人節。我和銘昌約好情人節一起過。大年三十我和幾個好友在賓館,午夜的煙花很美。我在賓館的落地窗前看著絢麗而又短暫的煙花,一朵朵煙花在我的頭頂綻放開來,似乎觸手可及,但是又摸不著邊際。零點的鐘聲響起,夾雜著祝福的電話。窗外煙花燦爛,我卻突然很傷感。郁慧和銘昌都不在我身邊,共同渡過這賀歲的時刻。這世上到底是誰最愛我?而我又最愛誰呢?誰能每年都陪我看這零點的煙花呢?一滴淚慢慢滲落,這是我今年的第一滴淚。
情人節的這天還是和銘昌,和幾個朋友在酒吧裡度過。我沒有送銘昌禮物,銘昌也沒有送我禮物。這是第一個不和郁慧一起過的情人節,是我和銘昌的第二次見面。整整的一天我都很失落。
無論在現實中,還是在網上,我和銘昌就是從這天開始分離。
看到彼此,卻視同陌路人。他走的那天,我沒有送他。
還沒過完年,郁慧就趕回來了。郁慧說,長假期間還是要多陪陪你。
我總是會回憶我和郁慧初識時的日子,我清楚地記得我們第一次偶遇,郁慧向我走來的樣子,郁慧穿著一樣紅色體恤,他在我身邊坐下來時,我緊張地臉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紅了,為什麼當初那種臉紅心跳會不復存在?為什麼當初那種感覺會不復存在?而時間的殺傷力真的有那麼大?
當我把銘昌這個名字慢慢淡忘的時候,他卻又突然回來了。
銘昌的出現使我措手不及,我想躲開銘昌,但是還是和他鬼使神差地去了練歌廳,因為他找到了我。我也記不清我們五六個人喝了多少紅酒,我只知道幾個朋友都喝得醉熏熏的,我聽見銘昌一首接一首地唱著情歌,我都不知道他歌唱得這麼好。
銘昌問我,英子,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銘昌說,今天是我們「相識」二個月,我們第一次在網上聊的那天是月日。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我問銘昌:「那我們真正見面的那天是「相識」一個月?」
「是的,那天正是2月日,而今天是3月日。」
不想知道銘昌怎麼會把這些日子記得這麼清楚,只是在他說這些的時候,我的心被什麼磕了一下。
銘昌開始吻我的額,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嘴角,溫溫柔柔的,當他吻到我的唇時,卻變得很熱烈,很霸道,深深地、深深地吻我,一次又一次……我喘著氣偎在他的懷裡,乖得像隻貓。
只是在那一秒鐘,我作了一個決定。
我對銘昌說,娶我吧,二個月之內。
銘昌說,好。
只是這一秒鐘,我想我是愛上銘昌了,那一秒鐘我是認真的,在以後的網上,我和銘昌再提起這件事時,我想我們都不是認真的。我們像辦家家一樣地在說這件事,輕描淡寫的,我們甚至開始互相挖苦對方,很極端,可是心很痛,都有點不像自己了。
有人說,一次告別,天上就會有顆星會熄滅,我是真的看到一顆星星的熄滅了,我曾經看到這顆星星精神地眨著眼,我曾經和這顆星星每晚說著話,但是這顆星星的墜落是那麼地迅速,那麼地冷漠,就如同我和銘昌不約而同地埋葬了自己的QQ,也許只是為了忘記對方,我們從此分離。
我和銘昌只是擦肩而過,卻永遠永遠地分離。
他走向西安的西安,我留在烏魯木齊的烏魯木齊。
也許若干年以後我會去求證這個問題——愛一個人是不是只需要一秒鐘,而忘記一個人又是否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