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一夜的行程,險些把王鵬熬死。2個小時,王鵬走下列車的時候回想起這個數字就想哭:2個小時!睡覺睡到睡不著,最後百般無聊之下左手和右手划拳,不論輸贏都是自己喝酒。一路上光啤酒王鵬就喝了整整兩箱,把周與非饞的要死要活的。
但堅決不能讓小周喝酒。王鵬為了整趟列車上乘客的生命安全,威嚴而堅決的拒絕了小周關於品嚐一下列車上的啤酒和外面賣的啤酒有什麼區別的建議。
「你知不知道你喝多了什麼樣?」王鵬看著小周很認真地說,「你見過喝多了撒酒瘋的人麼?」
「見過。」小周在京城呆了一年多,時不時的跟著郭懷玉和其他處的同事們出去吃喝玩樂,自然見過喝多了耍酒瘋的人是什麼樣。
「你比他們可怕多了。」王鵬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帶著一絲後怕,「你要是喝多了能把這趟列車給炸了。」
小周自然不相信,認為這是王鵬為了不讓她喝酒而製造的謠言。
但是謠言也好是真話也罷,反正她這2個小時裡只喝了不到兩瓶啤酒,這還是趁王鵬上廁所的功夫偷著喝的。
好在王鵬也沒在意本來就堆滿了啤酒瓶子的桌子上多了些什麼或少了些什麼,自顧自的繼續喝酒。等到了貴陽下車的時候,正好兩箱酒喝完,王鵬拎著小行李包跟著地頭蛇小周往外走:「你知道坐什麼車能到你老家麼?」
「知道,貴陽火車站外面有一個長途汽車站,然後咱們買票去桂南。到了桂南之後,咱們就找輛出租車……」小周像是背地圖一樣的絮絮叨叨的念著回家的方向,領著王鵬向站外走去。
冷不丁的,她突然又站住了:「鵬哥哥,你說我要是穿著制服回去,會怎麼樣?」
「你隨便。」王鵬並不在意這個問題。「要不然我也換上?」
倆人說幹就幹,一個往男廁所一個奔女廁所。不過因為王鵬左臂上打著繃帶,所以上身的制服只能穿上一條袖子,而且還沒辦法系扣子,背著個破包怎麼看怎麼像當年一路敗退到緬甸的國軍。Www
不過小周隨著年齡增長、而且吃的也比原來好許多,穿上制服之後把披肩發攏到大沿帽裡,倒顯得很是英姿颯爽。
尤其是原來單薄的很地那一片資歷章一帶,現在也挺拔了起來。
「真不愧是新一代國安戰線上的女戰士。」王鵬連連讚許。目光流連忘返,「好,很好,很強大,很和諧。」
「走吧。」小周拿起了她的小行李箱,向外走去,「回家。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呢。」
說起來,小周的爹媽,似乎還都健在呢。王鵬坐在大巴車上等著出發的無聊時間裡,就開始打聽小周的家庭成員:「你們家,還有其他人麼?」
小周用力的點點頭:「有。我爸爸我媽媽我爺爺我奶奶,還有我姐姐和我兩個弟弟。」
好大地一個家庭!王鵬很驚訝:「那郭隊把你從桂南安定醫院帶出來的時候,你爹媽沒表示反對麼?」
「沒有啊。」小周很輕鬆的樣子,似乎現在說的事情完全與她無關一樣,「我爹媽現在可能還認為我還在那裡吧,反正我在院裡住了年,他們一次也沒看過我來。」
這叫什麼家庭!王鵬搖了搖頭:「那麼。你打算回家去看看麼?」
「當然啊。」小周皺了皺小鼻子昂起頭,「郭隊不是說過麼,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好歹現在我一個月掙得頂他們一年掙得還多,幹嘛不會回去看看他們。」
這話說的,有鬥氣的意思吧?王鵬對於人家的家務事也不好多說什麼:「你和你父母,關係不是很好麼?」
「還可以啦。」小周罕見地歎了口氣,「就是心裡總覺得他們不像是我爹媽一樣。但是我姐姐對我還是很好的,兩個弟弟我也只是抱過他們……」
另外一個問題:「你們家,這樣算不算超生啊?」王鵬很懷疑。網.電腦站wwwC「好像現在政策還是一家一個吧?」
「話是這麼說,但我和我姐姐不能繼承家產啊。」小周把身體靠在大巴車的座椅上,把腿蜷起來,「在老家要是沒有兒子頂門立戶。死了之後一輩子家產就要被村子裡人都吃乾淨。這叫吃絕戶。死了讓人刨了絕戶墳也是活該。所以爸爸媽媽不能不多生。不過我那個小弟弟我只是抱過兩次,然後……」她聳了聳肩。「大弟弟比我小一歲,我姐姐比我大兩歲。」
這算什麼呢?王鵬對於這種明目張膽對抗國家政策的行為卻也沒辦法可想:農村就是這樣,沒兒子就讓人瞧不起,只要長輩一死,全村就來吃絕戶,這種事情王鵬以前也聽說過,但從當事人的嘴裡說出來,感覺還是不一樣地。
「那麼,你弟弟今年也8了吧?」王鵬在車開動起來之後,問,「小弟弟也該來歲了吧?」
周望著窗外那似曾相識的風景,悠悠然然地低聲說,「我已經七年沒有見過他們了,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記得我……」
這樣的爹媽,有和沒有有什麼區別!王鵬從小周的這個角度上去看來,周家兩個老傢伙簡直十惡不赦:好歹小周也是你們的親姑娘,好歹也是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一塊肉,怎麼就直接往精神病院一扔就置之不理呢!?
「不過鎮裡的罰款也是很多地,一年差不多要罰掉我們家3多塊。」小周說的這個價格還是七年前她進入精神病院時候的價格了,這讓王鵬很歎息:「3塊,對你們這種家庭來講,也是一種很大的負擔吧?」
「那當然。」小周點了點頭,「一年3塊,十年就是三萬。我是我們家老二,我今年9歲,也就是說這3塊已經罰了9年了……」
這句話讓王鵬大吃一驚:「9年?每年3塊?不是一次性罰過麼?」
「一次性?什麼一次性?」小周更驚訝,「你不知道超生罰款是每年都要罰的麼?」
王鵬很茫然的搖搖頭。眼珠子都快跳出來了:「每年3塊?」
「對,這是我的價格。」小周撇著嘴低聲說,「我大弟弟5塊。」
好麼。王鵬幾乎不能想像這種情況在現實中會是一個什麼樣子:一個姑娘3,一個弟弟5,倆人加到一起一年就是8塊!他可聽說過桂南那邊是多麼的窮山惡水,現在再加上那個小地,一年光是罰款就罰掉一萬多,這日子還怎麼活!
「所以我爸爸我媽媽也沒時間去醫院看我。」小周幽幽的歎了口氣。「他們為了餬口還忙不過來了,哪還有時間去看一個早晚是人家地人的姑娘呢。」
也許,他們還想著就當沒生過小周吧。王鵬看著窗外的起起伏伏歎息:不過與非這個名字倒真是不錯,聽著很有古典文雅色彩。
「這個名字,是院長給我起的。」周與非說地話總是這麼不浪漫,「我在進醫院以前,連戶口都沒有。哪來地名字。」
「那他們怎麼叫你呢?」王鵬很好奇。
「二丫頭。」小周搖了搖頭,「等我進了醫院之後,院長說他這裡二丫頭太多了,就從書上給我找了個名字,叫與非。先與後非。意思是何必有我。」她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小小地身體顯得那麼柔弱,一點也看不出國安特務地氣勢,只有一個沒了家的小姑娘的暗自傷悲。
「你家的那個村子,叫什麼?」王鵬對於自己同事的家庭還是很關心的,「他們現在每年交這麼多罰款,怎麼活啊?」
「不知道。」小周搖了搖頭。「我只是記得我有個家,但那個家是什麼樣子,已經想不起來了。」
不過這種事情應該可以從精神病院地檔案裡查一下。王鵬對於周家現在的情況很好奇:「你們家人的樣子,你還記得麼?」
「想不起來了。」小周長長的歎了口氣,表情上更加落寞,「我只記得我們家住的地方,叫營盤鄉大窪村。但具體哪門哪戶是我家,我不記得了。」
很……可憐地小姑娘。王鵬用右臂摟著小周的頭揉了揉安慰她說:「但你現在回家去,絕對能嚇你爹媽一跳,你信不信?」
「我信。」小周在王鵬的肩膀上靠了一會兒。心情好了許多,「國安局的公務員,嚇死他們也沒見過。我跟你講哦,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也許就是鄉長了。」
「鄉長算個球啊。」王鵬笑了起來。「你沒有偵察證不知道而已。我告訴你。我手裡的這個偵察證能夠調查處級副職副縣級別,也就是8級公務員以下所有人等。」他從懷裡把偵察證拿出來晃了晃。「不過對於你們家罰款這個事情,我是愛莫能助了。」他歎了口氣,「只要人家拿出條文來證明每年罰款是規定,我就沒治。」
「沒關係。」小周搖了搖頭,「我手裡現在也有一些存款。如果可能地話,以後我幫他們交罰款就是了。」她看著外面碧藍的天空,低聲說,「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他們的女兒不是?」
從貴陽開車出來4個小時之後,王鵬和小周終於到了營盤鄉。
「還要坐車差不多兩個小時吧。」小周對於生養自己的村子,雖然離開了多年,但還記得怎麼回去,「去大窪村那地方要過好幾道山呢。」
對於望山跑死馬這句話,現在王鵬終於有了深刻的體會了。他明明就看著那個村子就在不遠處的山腳下,但出租車順著山路繞啊繞的就是過不去,一直到天都擦黑了,才算了到了村口。
突突的發動機聲音引來村裡一陣陣的狗叫,王鵬費力的從車裡鑽出來看著眼前炊煙裊裊除了那一片狗叫聲之外還算祥和地的村子,長出了口氣掏出兩百塊錢遞給司機,然後扭頭看著目光有些迷離的小周:「是這裡麼?」
「就是這裡。」小周看著似曾相識的村子,突然向著村裡奔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大叫著,「媽!媽!我是二丫頭!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