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二手中的電話,慢慢的滑了下來,掉在地上。
「怎麼了?」李老大看到他弟弟這個樣子,忙走過去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李老大無力的抬起手摀住了臉:「完了,被人抓到了現場了。」
「被誰抓到現場了!」李老三跳了起來,「抓到什麼現場!」
「小趙他們正在處理那些粉的時候,被抓了。」李老二的目光呆滯,定定的望著地板,彷彿上面有什麼東西能救他一命一樣,「都被警察抓到了。」
他想起剛才手機裡那一團混亂和「警察!」的叫聲,痛苦的閉上了眼:小趙,是在他們衝進來之後,才按下的撥號鍵吧……
這時候李老大的手機也響了,他打了個哆嗦猛然站起來,看了看號碼良久按下接聽鍵:「喂?」
「如何?」李老二看著他哥哥,兩隻充滿了死亡黑暗的眼睛說不出的黯淡。
李老大慢慢的放下手機,搖了搖頭:「『上校』那邊,也被抄了。」
「至少場子裡還沒亂。」李老大的聲音很低,「看來他們是打算奧運會之後再動手了。」他猛地站了起來,跑到書桌前面,「來幫我把桌子搭開!」
「怎麼?」李老三看著他哥哥趴在地板上摳啊摳的打開一片地板磚,有些發愣,「這是……」
「這麼多年打打殺殺,這麼多年昧著良心賺錢,也夠了。」李老大從那個小洞裡拿出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慢慢的打開,「這裡面有兩張卡,都是瑞士國民儲蓄銀行的,每張卡裡都有200萬美元。」他把兩張卡分別遞給兩個弟弟,嘶啞的聲音彷彿一下子蒼老了,「你們走吧,遠遠的走吧,趁著他們現在通緝令還沒下來,趕緊走吧。」他又從盒子裡掏出來一沓一沓的鈔票,「這是2萬美元,硬通貨,你們拿著防身。去俄羅斯也好,去荷蘭也好,甚至去台灣也好,反正趕緊走。」
「不行!」李老二把美元和卡推回去,看著他哥哥,「你帶著嫂子和小潔走,我不能眼看著我侄女才3歲就沒了爸爸!」
「我是老大,總是該護著你們。」李老大歎了口氣,「你們趕緊走!」他推了推兩個弟弟,「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家裡!」
「你帶著嫂子他們走。」李老二不由分說叫醒了他嫂子抱起孩子遞給他哥哥,「我他媽就是光棍一條,可你還有老婆孩子呢!」
李老三看不懂他們在幹什麼,問:「老二你要幹嗎?大家一起走就是了!」
「一起走,就他媽誰都走不了了!」李老二苦笑著推著他們,「趕緊吧,估計再過一會兒警察就該到了。」他把哥哥嫂子侄女和弟弟都推出家門眼看著他們開車離開之後,長長的歎了口氣打電話,「你們大家,也都趕緊跑吧。」
「我讓你去找證據,把人給我抓回來幹什麼?」郭懷玉看著宋頌吆五喝六的帶回來十幾號人,哭笑不得的把他拉到一邊,「我一直按著王鵬不讓他動,你小子拆我台是怎麼著?」
「證據啊,物證是證據,人證也是證據。」宋頌喊冤,「你可沒說讓我『只是』去拍照啊!」
郭懷玉氣的笑了起來:「去你媽的,逮捕令還沒下來你拿什麼抓的人!」
「咱們抓人什麼時候需要逮捕令了?」宋頌莫名其妙,「你也沒說不抓人啊!」
「無所謂。」郭懷玉倒是想過這幫人直接動手把人帶回來的可能,「那麼,有沒有人把消息遞出去?」
宋頌愣了一下:「不知道,我和警察們衝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忙著倒粉呢,都沒來得及。周圍也沒有暗哨,應該沒人傳消息。」
那就好。郭懷玉點點頭:「一會兒讓他們報個平安回去。」
希望陳晶那邊也平安無事才好。抓不抓人的無所謂,宋頌帶回來的十公斤海洛因和6把五四式已經夠用了。郭懷玉拍了拍王鵬的肩膀:「行了,你小子今天算是報仇雪恨了。」
但陳晶帶回來的消息卻不是那麼美好了:「嗯,有人正傳消息,讓我打死了。」
壞了!王鵬看著陳晶帶回來的毒品和槍械,有些木然的轉過頭:「他們,會跑吧?」
「肯定已經跑了!」郭懷玉坐在那歎了口氣:單憑賬本上的那些東西是不足定罪的,而且只要找不到現場的直接證據,就不足夠構成一條證據鏈。郭懷玉一開始讓宋頌他們去找證據的時候,只要能拍到照片就夠足了,抓人的時候直接帶回來有的是法子讓他們開口,如果法院要證據,那找禁毒局那邊要一些過來就可以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不能讓李家三位在奧運會結束之前跑了。
媽的。郭懷玉狠狠地砸了一下牆:今天王鵬先暴露目標,但賬本丟了只要證物毀滅的完全李家未必就一定會跑,畢竟他們的產業和根都在這,而且上上下下錢也花了不少,就這麼跑了他們肯定心有不甘,這樣等奧運會之後怎麼也能讓他們三位吃一輩子牢飯。但宋頌和陳晶卻不只是去找證據,連帶著把人也給抓回來了。抓回來也沒什麼,畢竟要保留證據肯定也是要抓人,可你好歹倒是要保證對方不把消息遞出去啊……
郭懷玉歎了口氣站起來:「申請通緝令吧。」
「要不要封閉海關和空港?」宋頌提建議,郭懷玉啐之:「封閉了之後呢?現在是他媽的奧運會!」
王鵬突然站起身向外走去。郭懷玉忙喊他:「你要幹嗎?」
「去追他們。」王鵬站在門口說,「至少,我要去他們家看看。」
還抱著希望的人啊。郭懷玉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
王鵬穿著自己的制服,按下了李家的門鈴。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開了門,而且用很溫和的目光看著他:「你就是王鵬吧?」
「是我。」王鵬愣了一下,「你是?」
「進來說話吧。」中年男子退開半步,「我叫李成棟,是李成梁的二哥。」
王鵬想說一句你好,但這句話堵在嗓子眼裡就是說不出來,只是機械的跟著他走進房間。
「我知道你要來幹什麼。」李成梁請他坐下之後,給他沏了杯茶,動作很輕柔,「不過我哥哥和我弟弟已經走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請你放心吧。」
「那你為什麼不走?」王鵬看著他,終於想起該說什麼了,低聲問。
「如果我走了,我們哥兒仨就全完了。」李成梁的目光很輕鬆,「我有個小侄女,今年已經3歲了。我不希望她沒有了爸爸。你知道麼?」他又給自己沏了杯茶,「去年的這個時候,小潔喊了我一聲二叔。我很高興,非常非常高興。真的。我當時就在想,如果她爸爸出了事情的話,我一定要好好的把她看顧大。」他微微笑了起來,「你也知道,我們都是打打殺殺的起家,而且什麼都沾,槍也沾,毒也沾,都知道早晚肯定會有這麼一天。」
「那你為什麼還要做呢?」王鵬抿了一口茶,「洗手上岸不好麼?這麼活下去,你不累麼?」
「很累,真的很累,如果下輩子有機會,我寧可當一個修理地球的小農。」李老三搖了搖頭,笑容裡滿是苦澀,「但有些東西沾上了,就甩不掉了。你以為我們想賣毒?我大哥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毒,但還是要賣,不賣不行。」
「哪裡還有這種道理!」王鵬不能相信,「你們不想賣了不可以麼?」
李成梁笑著搖了搖頭:「不想賣?這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事情。不過我們這行雖然不好,但也有我們自己的規矩。」他抬起頭用眼睛直直的望著王鵬,突然跪倒在地上,「放過他們吧!我弟弟犯下的錯誤,我向你道歉。」
「放不放過他們,不是我說了算。」王鵬伸手把他拉了起來,摘下帽子放在手上,「看情況了。」
「謝謝。」李老二點了點頭,「槍,是從西北那邊買的,從阿富汗那流過來了一批五四和AK。五四有一部分流進了本市,還有一部分走向了東北……毒品,是從一個叫『上校』的人進的,我們只是負責提供銷售場所。那個『上校』是個外號,我沒見過他,但肯定不是軍方。他勢力很大。順便說一句,今天你們抄的東西裡,絕大多數都是『上校』的貨,差不多2000萬左右……」
王鵬點了點頭開始記錄:「順便告訴你一句:奧運會結束之前必須保證社會的穩定與團結。」
李成梁深深的吸了口氣:「謝謝。」
「基本上,都在這裡了。」王鵬在紅藍色的燈光下,把那份口供遞給剛剛趕到的警察,坐在那裡點上一棵煙,「跑了兩個從犯。」
被戴上手銬向外走的李成梁聽到這句話,長長的鬆了口氣。
三天後,王鵬和趕過來的老大帶著小尾巴一樣的周與非去醫院探望老二。
這裡要說一下,王鵬的那輛軍字牌照桑塔納已經修好了,而且因為修這個車還引出來另外的一個事情。
前天王鵬在本部閒逛的時候,遇到了陳晶。陳晶也只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就問起來:「對了,你那輛桑塔納呢?還沒修好嗎?」
「明天就去取。對了,」王鵬把一把車鑰匙拿出來遞過去,「這一段借你的車用,真是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借給你用一下又壞不了。」陳晶一邊說一邊接過車鑰匙,「不過這一趟大翻修估計比買一輛新的也不差。」
說著說著,王鵬就說到了陳晶的那輛路虎V6很好:「不過你們都買這麼好的車,我什麼時候才能買啊。」這是實話。上次集體大會的時候,六處樓下28個停車位全部排滿,最差的也是一輛奧迪A4。陳晶的是路虎V6,宋頌的是一輛道奇蝰蛇。李樂的那輛寶馬X5甚至算是比較差的。
當然最扎眼的還是郭大隊長的瑪莎拉蒂。
這就是一句順口的奉承,卻沒想到引出來一個他不知道的事情。
陳晶說:「是啊,不過你一個月工資一萬五,補助什麼都算上一年也小50萬了,過年時候分紅包你也能拿12萬左右,湊一湊兩年下來存百八十萬的買輛寶馬7系問題也不大啊。」
「紅包?」王鵬一愣,「什麼紅包?」
「過年時候……啊,就是年初的財政撥款。」陳晶點點頭,「不過都是過年時候發下來大夥兒分,所以我們就管這個叫紅包了。」
「大夥兒分?」王鵬徹底楞住了,「是不是只有服役年滿3年以上的才有?」
「不是啊。」陳晶很認真地說,「財政撥款都是按照大隊人數下發的,就算你是臘月十八才進入編製,到了過年之後也照樣要發給你一份。我們大隊是6個人,總共的撥款是45萬。但少於3個人的隊伍都是按照25萬的保底數額撥款。要不然你以為我們哪來這麼多錢去買好車?」她很疑惑,「你過年時候,沒從你們郭隊手裡拿紅包麼?」
顯然沒有!王鵬楞住了:「我不知道啊……」
「那我也不知道了。」陳晶愣了一下,轉身開溜。
我說發改委一年一萬億的收入卻還他媽喊財政困難呢!原來都他媽的發紅包了!王鵬咒罵了幾句之後,開始關心他自己的問題:那我的紅包跑哪去了!
他立刻給已經飛的不知去向的郭懷玉打電話,而郭隊的解答很簡單:「給你買車了啊。」
「買車?」王鵬楞住了,「什麼車?」
「那輛桑塔納啊。」郭懷玉莫名其妙,「那是德國原裝車,花了8萬呢。」
「那其他的呢?」王鵬發呆:原來那輛中了面目全非腳的桑塔納,是我的?!
「買牌照啊!」郭懷玉痛心疾首,「你以為軍字牌照好買?我托關係走門路才在總後把你這輛車掛上號,我容易麼我!」
您就不能和我商量商量,我多掏點錢買輛好車麼?
「級別問題。你這個級別就是桑塔納,什麼時候你混到校級了再給你換車吧。」郭懷玉聳聳肩,「沒事了吧?掛了。」
這就叫先斬後奏。王鵬去提車的時候撫摸著閃著乳白色光芒的引擎蓋眼淚都快下來了:我真傻,真的,我怎麼就沒看到這油漆還沒干呢……
「先生,哪有洗手的地方?」
王鵬把車開出來,拉著周與非直接去火車站接老大。
老大在聽說老二重傷垂死之後就一直想過來看看,現在王鵬好容易消停了,就坐著和諧號一路奔馳而來。
然後王鵬車上的空調就壞了。
這種事情真的沒辦法。老大不可能有車不坐就為了一個小小的空調就打車走,但8月24號這個日子,也的確是一個容易出現很讓人鬱悶天氣的時候。
「我覺得,你就是一同學殺手。」老大這一路上都快被蒸脫水了,要不是覺得哭出來太浪費水資源,眼淚早就嘩嘩的了,「老五那好好的好好的你去插一槓子結果被打了個半死,老二同樣是好好的好好的你來插一槓子結果被差點打死。我他媽也好好地好好的非他媽坐你的車,現在眼看要死!」
王鵬對於外界的環境已經沒有剛進化時候那麼敏感了,不過就這樣也熱的難受:「前面我記得有個冰淇淋店,咱們去吃冰淇淋好吧?」
周與非雙手贊成:「滿塞!」
老大和王鵬的眼珠子亂蹦:「你從哪學來的這句話?」
「電影啊。」周與非怯怯地說,「好多電影裡都有這句話……」
毒草啊!王鵬無語了,老大對這姑娘倒是很有興趣:「小周啊,今年多大了?」
「我18歲了!」周與非很驕傲,「明年過年之後我就19歲了!」
老大湊到王鵬耳朵邊上:「想不到你小子現在又開始喜歡蘿莉這一套了!」
王鵬歎了口氣,也懶得辯解了。
當他們到達醫院的時候,老二正在那吊著胳膊拄著拐滿臉壞笑的調戲小護士。這讓老大很讚賞:「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偉大的樂觀革命主義精神。他代表了中國三千年歷史的悠久傳統,西門慶、登徒子、高衙內在這一刻靈魂附體,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不是一個人!」
「來了?」老二還是兄弟情深,遠遠的看到他們立刻放過已經欲哭無淚的小護士,衝他們揮揮手,「老大辛苦了!」
「為人民服務!」老大這話說的很氣勢,然後一路小跑到樓裡享受空調的愉悅。
「李成棟已經被捕了。」王鵬已經打電話給老二說過這些了,但現在還要多說一次,「另外兩個都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殺人不過頭點地。」老二對於自己公司已經煙消雲散的這個事情倒是很看得開,「等我傷好了就繼續找工作,這年頭會計還是算一個比較熱門的了,更何況我是個一年多的會計。」
「想得開就好。」王鵬這次又拎來了一堆罐頭水果之類,老二繼續用腿夾住罐頭右手去擰:「你呢?奧運會結束了,你打算怎麼辦?」
王鵬晃了晃腦袋:「不怎麼辦啊,今天晚上閉幕式,我明天就回九河去。和安雅兩地分居久了,有些不大適應。」
老二笑得眉毛眼睛一起動:「小別勝新婚?」
「別扯淡了。」王鵬笑罵了一句,「回去之後好好過日子,看爹媽能幫多少,我打算買套房。」
老二和老大對視一眼:「這麼說,你就打算一年之內結婚了?」
「一年之內吧,09年差不多。」王鵬笑得很幸福,「09年時候結婚,到時候兄弟們可一定要來捧場啊。」
「那一定!」老大點頭,「當初說好了,宿舍裡只要有人結婚,其他五個不管離多遠不管忙什麼都必到!」
老二同樣點頭:「就算到時候還這個操行,我也去!」
「呸!別他媽說這不吉利的,到時候都給我全須全羽的去。」王鵬深深的吸了口氣,「在這呆了也好歹4個月了,這一要走還真有點捨不得。」
「那就在這買房算了。」老二攛掇他,「四環外一套房也不過百多萬。」
王鵬看了他一眼:「我還是想回去。九河人的天性,戀家。」
這種事情沒辦法,王鵬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