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夜色宛如帷幕一般,徐徐升起。
相思覺得自己正緩緩的從死亡中蘇醒,重新有了生的知覺。她漸漸有了記憶。
剛才一道巨大的勁力從帝迦手中向她襲來,她更本來不及躲避,全身無處不在那道勁力的籠罩之下。
然而它似乎本不想傷她,只在她眼前一頓,瞬時化作無數道極細的白光,無聲無息的從她體內穿透而過。
正在最後一道光芒也要透體而過之時,卻突然一滯,似乎無意中引動了她體內某種力量的反撲。這種反撲雖然微小,然而那道光芒一旦遇到抵擋,頓時變得凶暴無比,在她體內化身千億,砰然炸開。
相思只覺全身碎裂一般的劇痛,似乎每一處都被極冷的寒氣刺透,血脈都已凝結,她眼前一黑,就已失去了知覺。
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竟然浸在溫水之中。
大殿正中居然是一灣淺池,只是剛才有帷幕的遮擋,反而沒有看見。淺池中溫泉汩汩湧出,青煙裊裊,在大殿穹頂月色的襯托下,顯得飄渺而空靈。
池心是一座美人臥像。臥像通體由白玉雕成,極為精致曼妙。玉體大半浸在水下,只露出一段光潔溫潤的背脊。上面點綴著數朵玉蓮花,花瓣盈盈帶水,交疊盛開,卻正好和美人玉背一起構成一個不大平台,可供在此沐浴的人伏在上面休息。溫泉泉眼,似乎正被壓在玉人嬌體之下,汩汩泉水反湧而上,正可輕撫台上人的身體。
相思此刻,正俯臥於玉台之上。
她雙臂輕曲,枕於香腮下,似乎還未完全從沉睡中醒來。一頭長發如雲般散開,在池中綻放出一朵墨蓮,她的身體,卻完全赤裸著。與身下的玉人相比,溫潤瑩潔也不遑多讓,卻更多了幾分嫵媚的嫣紅。
她全身血跡早已洗盡,連雪獅爪下的道道傷口,似乎都已愈合。只是體內的奇寒之氣,就算在溫泉的的浸潤下,仍然透心徹骨,揮之不去。讓她在熟睡中,也雙眉微顰。
月光流轉,美人玉雕相映成趣,水邊青煙升騰,宛如羅帳,更將這無邊春色籠罩得朦朧如畫。
相思突然感到肩上被什麼東西輕輕觸了一下。她不禁睜開了雙眼,正要回頭,卻覺得全身無法動彈。她下意識的回望水面倒影,卻發現帝迦竟然正站在她身旁。
他半身沒在泉中,身上的衣衫依舊帶著血跡。他似乎並沒有在看她,而是神色凝重的看著自己的指尖,上面是一滴五色交轉的水珠。
相思剛要驚呼出聲,卻又忍住了。只見他雙眸神光沉沉,那種妖異的紅色更盛,只聽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宛如有什麼東西從地獄烈焰中甦生一般。
他的指上已多了一枚極細的冰針。冰針足有一尺余長,光華流轉,似乎也被他的目光染上了妖異的紅色。
水光一動,相思從倒影中仿佛看見他正將這枚冰針刺入自己的肩頭。
相思驚呼出聲,欲要掙扎,卻一動也不能動。
帝迦並不理會相思的反映,只是默默的在指尖凝水為冰,再一枚枚刺入相思身體。他的神色極為凝重,似乎每一枚冰針都要花費他極大的精力。
相思背上也都被一層妖紅的微光籠罩。由於冰針極細,從正面看去,幾乎只能看到一層流動的紅光,只有從側面仔細觀看,才能發現她的身體已密密麻麻刺滿冰針。
相思一開始覺得恐懼異常,然而後來漸漸發現,每一枚冰針刺入,自己體內那種奇寒之氣似乎就少了一絲。而那細針,雖是由寒冰制成,入體之時卻感到十分溫暖,毫無痛苦之感。她漸漸明白帝迦是在為自己治傷,也就不再掙扎。只是想到此刻自己全身赤裸,又不能動彈,不由臉上發熱,只得將頭埋得更低。
帝迦突然一拂袖,手上一道已成形的冰針突然碎裂:“不行。”
寒氣猛然反撲,相思全身一凜,肌膚上起了一層寒栗。
帝迦沉聲道:“你體內的內力從何得來?”
相思茫然搖頭。
帝迦搖頭道:“這種內力與我體內的真氣勢如水火,決不相容。我進一步,它就反撲一步,如果強行壓制,又只怕會更傷了你。這樣下去,你體內寒氣絕難根除,將會隨血運轉,無形中不斷挫傷你的心脈。十日之後,就是濕婆大神親自現世也無法救你。如今辦法只有一個。”
“如今辦法只有一個。”
相思輕聲道:“什麼?”
帝迦道:“就是將你的內力全部化去,這股反撲之力自然也跟著消失。”
相思斷然道:“不行!”
帝迦道:“你的內力雖不弱,但也強不到哪裡去。如果你捨不得,化去之後我將自己的內力注入一部分給你,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給你。”
相思道:“不,不是這個。”
帝迦冷笑道:“你的內力並非靠自己修煉得來,也是旁人注入,而此人內力極高,但注入你體內的部分卻極其有限,而且很難與你自己本身融合。所以,你就算在此基礎上修煉,也很難再有什麼提高。”
相思默然片刻,道:“我知道。”
帝迦抬起一手,掌心是一汪清水,他突地瞑目凝力,那汪清水辟啪碎響,已然凝結成數十枚冰針。
“我現在刺入你全身四十七處要穴,片刻之後,你的內力將會隨之融化。”
波光粼粼而動,他手中的長針似乎就要刺下。
相思突然大聲道:“不行,放開我!”她稍微一動,那種奇寒之氣有湧上心頭,她也顧不得其它,只得催動體內的內力極力相抗。
一時間,她只覺得全身骨骼都在輕微作響,血流沸騰奔湧,似乎有無數道極細真氣在體內彼此爭斗、吞噬,而全身每一處血肉,似乎都要被這種爭斗之力撕扯開來。
帝迦措手不及,向後退了一步。過膝的藍發蓬然揚起,雙眸卻如地獄烈焰,火光升騰,似乎體內也受了極深的沖撞。
正因為相思體內之力與帝迦水火不容,所以帝迦為她治傷之時所用的冰針,本非內力催成,而純粹是元神煉化。
元神是人真元性命之主。古今以來武林中人也就是冥冥中知道其存在而已,要說出什麼是元神,那是沒人能能夠做到的。除了極少數修為極高者能夠感知部分元神,並用之輔助內息運轉之外,一般人的元神都近乎於一種不可知的形態存在,只在某種極為特殊的情況下,能被主人感到。所謂返本歸元,頓悟本真的一瞬,也不過如此。
如帝迦這樣,能夠將元神煉化成實體,真可謂半神之體,匪夷所思了。然而無論修為多高,元神都是極其脆弱的。不到萬不得已,任何人都不會將元神暴露在毫無保護的狀態之下,更不用說植入他人體內。因為一旦此人稍有不從,運力抵抗,那部分元神便會立即巨力反噬,危及主人本身。
帝迦只覺眉間一陣劇痛,心神一蕩,血液幾乎倒湧,以他的定力,也幾乎難以抵擋。他結印在手,卻遲疑著是否凝發出手。以帝迦此刻的修為,一旦凝結真氣,自然可以將相思體內的反撲之力強行壓下,可是一旦出手,她體內之力必定如籠中困獸一般,瘋狂反撲,雖然必不能傷到他,卻豈是相思能承受的?
帝迦突然瞑目,竭力與體內反噬之力相抗。
而相思的痛苦也毫不亞於他,她臉色瞬時已蒼白如紙,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帝迦突然睜開眼睛,厲聲道:“既然你如此固執,我不如現在就殺了你,免得看你痛苦!”
相思臉色蒼白,輕輕喘息道:“好,我求你現在就殺了我。”
她全身的劇痛幾乎讓她不能呼吸,雙拳卻緊緊握住,似乎無論如何也要捍衛這點屬於她自己的東西。雖然這點東西,在旁人眼中可能分文不值。
五年前。
東天青陽宮內。
步小鸞手中抱著一大堆鮮花,站在高高的台階下,輕輕笑道:“你就是相思姐姐麼?”她依舊是一身白色的裙子,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但卻始終帶著初生芙蓉一般的微笑。五年來,幾乎沒有絲毫變化。
相思神色有些緊張,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到東天青陽宮去覲見步劍塵先生。雖然她當時隸屬東方蒼天部下,也算步先生的弟子,但是因為年紀、職位都屬於後進末流,一直沒有得到這樣的幸運。今天步劍塵突然召見,卻讓她在受寵若驚。
不過,她卻是早已聽說過步先生這個體弱多病的女兒,一見之下,更覺得莫名的親切,連那種拘謹也漸漸淡去了,於是也向小鸞笑了笑。
步小鸞注視了相思片刻,脆生生道:“姐姐笑起來真好看。”她將手中鮮花突然往前一擎:“送給姐姐。”
相思怔了怔,然而看到小鸞那雙清得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眸子,就忍不住俯身全部接了過來。
台上傳來一個聲音:“小鸞,不要胡鬧,趕快回房休息。”聲音威嚴,卻藏不住無盡關懷之意。
小鸞似乎極不情願的嗯了一聲,轉身向殿後去了。她的身影宛如一片出岫的白雲,輕輕一飄,就已不知所蹤。
相思訝然,沒想到這個弱不經風的小姑娘,輕功卻這麼好。
“你過來。”
相思低頭答了一聲是,向階前走去。
相思正要見禮,步劍塵臉色似乎極為陰沉,揮手道:“免了,我叫你來,是有件極其重要的事,要托付給你。”
相思不敢相信的道:“我?”
步劍塵道:“是你。”
相思自幼在華音閣中長大,又曾屢次得到過步先生的傳授,雖然往往只是匆匆一面,卻對步劍塵的醫術道德景仰非常,在她心中,步劍塵幾乎是神明一般的人物,能親自到步先生家中覲見,相思已經覺得莫名榮幸了,如今步先生居然說有求於她,更是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相思怔了一會,答道:“步先生請講,無論什麼事,只要晚輩能做到的……”
步劍塵打斷她:“你已經見過小鸞了?”
相思道:“是……”
步劍塵道:“我死之後,你願意照顧、守護她麼?”
相思大驚:“步先生……您,您正當盛年,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步劍塵搖頭道:“我只問你原不願意。”
相思遲疑片刻,道:“當然願意……只是,只是我不過是先生門下最末流的一個弟子,武功、地位都那麼低微……只怕……”
步劍塵道:“所以我要你去做華音閣的上弦月主。”
相思更是驚得臉色都變了。上弦月主雖然歷代由女子擔任,但在華音閣地位之高,已和四部宮主並立,也可謂閣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華音閣創建以來,能做到上弦月主一職之人,在江湖上莫不是可睥睨一世的人物,是多少人畢生的夢想。
然而,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得到這麼高的尊崇。
相思囁嚅道:“相思何德何能,能繼任這樣尊崇的職位……何況上弦月主,似乎是要等新任閣主既位之後,才能選定的。”
步劍塵搖頭道:“這一屆閣中事務變化甚多,姬雲裳離開後,將上弦月主的歷傳信物昊天令也隨身帶走。信物既失,拘泥古制也毫無意義。我已和閣主商量過,上下弦月主的選定,就在本月十日。屆時,你只用戰勝所有備選之人,就能順利繼任。”
相思愕然道:“可是,以我的力量,怎麼可能戰勝所有的備選人?”
步劍塵道:“我可以將一部分內力暫時輸入你的體內,這部分內力,是我近幾月來專為你而修練,所以極為平常,毫無特點,別人也就很難起疑心。這部分內力,你雖然並不見得立刻能運用自如,然而好在本屆女弟子中也再沒出姬雲裳那樣的人才。這一點手段,估計也足夠用了。只是昊天部下的秋璇,也算得少年才俊,她用毒的功夫,只怕當今天下已少有人及。你和她對陣,只怕必定要敗的。不過我可以將這枚避毒珠送給你。”他攤開手,掌心中有一粒珠子,米粒大小,淡淡的沒有什麼光華,看不出有何希奇。他淡淡道:“這枚避毒珠乃是上古蛟龍內丹,傳言可以避盡天下萬種毒物。一年前我在苗疆遇到玉手神醫李清愁,以至寶和他交換而來。你身懷此物和秋璇交手,必能立於不敗之地。”
相思臉上有些泛紅,遲遲不去接那枚珠子,輕聲道:“這樣豈不是作弊?相思才疏學淺,這樣就算作上了上弦月主,心中也會不安的。”
步劍塵看了她一眼,長長歎息一聲,道:“你若不願意,我也不能強迫於你,你下去吧。”聲音中竟大有蕭索之意。
相思有些不忍,道:“步先生難道有什麼難處?”
步劍塵揮手道:“算了。我也不再瞞你,小鸞卻一刻不能無人照顧,而我必不能久存於世。我死後,天下有能力能照顧她的人只有新任華音閣主一人而已。然而即將上任的閣主卻與我不和已久,就算我最終能設法讓他答應照顧小鸞,卻只怕他未必真肯盡心。”
相思道:“新任的閣主是……”
步劍塵冷冷道:“這個人你也曾見過,算來也是你的同門,正是東方蒼天部下蒼龍使卓王孫。”
相思訝然道:“他?你不是一直反對他繼任的麼?”
步劍塵搖頭歎道:“他如今羽翼已豐,已非我所能撼動。”他默然了片刻,又對相思道:“你知道此事,應該很高興才對。”
相思臉上一紅,再也說不出話來。她萬沒想到,自己一點心事,步劍塵也了如指掌。
步劍塵道:“你不必為難,我知道少年人的事,有時候很難以道理來推斷。我現在就算再說此人寡情薄幸,你也是聽不進去的。只是你是我弟子之一,我教你的東西雖然不多,但卻了解你的為人。所以,我和閣主商議,准備趁我在世之時,將你安插在他身邊。你做了上弦月主之後,一來照顧小鸞,二來……”他猶豫片刻,道:“說牽制也好,說規箴勸諫也罷,無論他聽不聽,總是有益無害的。”
相思默然,道:“可是當我勝了之後,卻無法當起上弦月主之職又怎麼辦?”
步劍塵正色道:“你要記住,上弦月主四字,並非僅靠武功而得來。我和閣主既然選定了你,就說明你有繼任此職的資格。”
相思心中一凜,低頭道:“是。”
步劍塵道:“至於武功,我自然另有替你打算。秋璇最近煉成一種七色幻蠱,霸道無比,連她自己都還沒有練出解藥。她久戰不勝之下,必然使出。這種蠱毒隨風而入心脈,極為厲害,就算你有避毒珠在身,也會暗受輕傷,不過一時之間,卻是看不出來的。所以這上弦月主之位,是非你莫屬。而後……”他遙望窗外,淡然一笑:“而後你就可以找卓王孫為你治傷了。”
相思一聽到這三個字,已是心頭撞鹿,喃喃道:“他肯麼?”
步劍塵冷冷一笑道:“這你不必擔心。你只要坦言告訴他,是為了接近他才暗懷避毒珠與秋璇爭此上弦月主之位,如今重傷在身,只有他才能將蠱毒逼出,他必不會拒絕。”步劍塵頓了頓,緩緩道:“而我會事先傳你一種導引之術,他在逼毒的過程中,部分內力會不知不覺中注入你的體內。只是他目前已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想瞞過他的眼睛,這部分導引的內力便不能太多,甚至可以說極其微小,微小到他就算有所感覺,也不會在意。長久以往,也能聚集起相當不弱的一部分,而我原來暫行注入你體內的內力,也正好一點點消失。這一入一出我已仔細計算過,正好兩相抵消,休說別人,就算卓王孫自己,也萬難察覺。半年之後,你內力自然會有根基。雖然和姬雲裳這樣的人相比仍是天地懸遠,然而在本屆女弟子中,也算一流了。對於你而言,這半年接近他的的時間,也是求之不得的機會。”
相思臉上更紅:“我……”
步劍塵看著她:“計劃我已經全部告訴於你,現在你只要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相思遲疑了片刻,正要回答。
步劍塵道:“你要想清楚,此事一旦敗露,重則你立刻有生命危險,輕則他也將從此厭惡於你。你畢生的幸福就在此一念之間,你真的不後悔麼?”
相思低下頭,似乎思索什麼,良久,緩緩道:“我對他了解不多,但卻相信,他絕不是先生所謂寡情薄幸、陰狠凶殘之人。步先生也許是誤會他了……但是步先生是我平生最敬重的人,先生的所托,我就算捨上性命,也要做到。我……”她突然抬起頭,道:“我願意。我寧願照顧小鸞,也寧願留在他身邊,勸諫也好,規箴也好,總之是我自己願意的,先生不說我也會這麼做。”她這幾句話說得極緩,似乎每個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氣。
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說得每一個字,以後都是她畢生的責任。
而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就算自己身處險地,也會先為對方開脫。
步劍塵默默看著這個單純而又頗有些固執的少女。心中有些不忍。他一生自負行事問心無愧,如今卻要利用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然而,為了他唯一的女兒,為了每日都在病痛中掙扎,卻始終淡淡含笑的小鸞,他也只能如此。
相思手上那捧鮮花,盈盈帶露,似乎也因太早就被人摘下,茫然不知自己的未來將會怎樣。
相思猝然闔上雙眼,道:“殺了我,動手罷。”
帝迦看了她片刻,突然沉聲道:“你想死?”突然,揚手向她擊下。
相思的臉色反而平靜了下來,靜靜注視著他,似乎在等待著解脫。
帝迦的手凝止在半空。他突然一彈指,一道深紅的光幕從他手下展開,光幕中瞬時散出道道華彩,在那些冰針之上流走游動。
他臉色極其沉重,似乎每一動,都牽引著極其重大的力道。
他正不住的將自己的元神重新灌注於正在消融的冰針內,讓它們重新凝結,以圖強行維系。他這種行為,可以說將自己置於極為危險的境地。人的元神何等珍貴,這樣過度消耗,無異在一寸寸殺死自己,更何況,僅僅這元神分裂反噬的劇痛,就是常人無法忍受的。
帝迦一言不發,但指節似乎都在輕輕作響。
相思睜眼眼看著他,心中一熱,已淚流滿面。
她嘶聲道:“沒有用的,無論你怎樣,我也不會答應你……”
帝迦手上一滯,臉上第一次帶上了怒容,他突然撤手,那道光幕瞬時裂為萬千碎片,墜了相思一身。
他的手猛地抬起她的下顎,強迫她正視自己的眼睛,一字字道:“你記住,我要你並非為了情欲,也不是僅為自己的修煉,而是因為——”他眼中的神光如妖蓮浴火,跳躍不定:“千萬年以來,你就注定是我的妻子。”
相思搖搖頭,掙開他的手,嘶聲道:“你錯了。”
帝迦怒道:“為什麼?”
相思伏在玉台上,凝視五色流轉的水波,輕輕泣道:“因為我心中已經有了另一個人。而這點你要化去的內力,就是他注入我體內的。”
帝迦沉聲道:“那不過是你在紅塵中暫時的疑惑!你記住,你是濕婆之妻、帕凡提的轉世……”
相思打斷道:“我不是。我這一生,只會愛他一個人,而且……”她雙眼含淚,搖了搖頭,卻再也說不下去。
帝迦突然撤手,也再不顧那些冰針,猛地將她從玉台上拉起來,雙手緊握著她的肩頭,一字字道:“而且什麼?”
相思抬起眼睛,直視著他如煉獄妖蓮一般的雙眸,輕聲道:“而且我早就是他的人了。”
帝迦突然放開她,靜靜的站了片刻,而後猛地一揮手,數十根冰針就宛如受到了巨大的磁力,同時從相思體內躍出,聚為一束流動的光華,被他握在掌心。
他突然一用力。
一蓬紫色的粉塵在他手上化作一縷青煙,飛揚散去,宛如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