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日星期五陰
呂娜此刻正在接小王打給她的電話。
小王「今天晚飯一起。我還弄了兩張《指環王》的電影票。吃好飯一起看電影怎麼樣?」
呂娜略一思索「好吧。幾點鐘?」
小王「5點半,在湖州老鮮碰頭。」
呂娜「請我吃飯去湖州老鮮啊?我不去了。要麼去浙北大酒店。」
小王忙說「好,隨你。我訂好包廂打電話給你。」
傍晚5點半,呂娜準時來到浙北大酒店203包間。她拿起菜單就點,先點了5、道冷菜,又點了一瓶80年的價格為2388元的人頭馬。
從她吃菜的那個樣子可以看出,她是吃菜的高手。要是碰到一個不會吃菜的,那肯定是看到冷菜一上來就吃了個飽,後面的主食就不用點了,因為已經吃不下了。可她並不急於吃個飽,而是每樣菜都只吃一、兩口,淺嘗輒止。
她喝酒也是一樣,不一下子就喝個飽。這麼貴的一瓶酒一打開來,她卻只是拿起杯子抿了抿,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似乎主要是為了聞酒香。
這時小王已經面露難色,他沒想到她會點這麼貴的酒,但是又不想讓她掃興。只好陪著笑臉、皮笑肉不笑地說
「來,吃菜吃菜,多吃一點。」或者「喝酒,喝酒。」
酒過三盅,呂娜又喚來服務生「把菜單拿過來。」現在她開始點主菜了。她不慌不忙地翻著菜譜,就撿那最貴的點。
她看到菜譜上寫著「揚子鱷,每斤288元。」
「來兩斤揚子鱷。」她說。
小王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不改色心不跳、鎮定又從容。「到底不是她自己的錢,說起話來下巴也不曉得托托牢的。真是坐著不知道站著的腰疼。」但他想歸想,可不敢說。他覺得她能夠答應自己來陪自己吃這一頓飯是給自己莫大的面子,他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得好好表現表現。
「嗯,揚子鱷好。揚子鱷補身體。」小王打腫了臉充著胖子。
呂娜又用她那靈巧的手指以極其優雅的姿勢繼續翻著菜譜。翻著翻著,她忽然停了下來,她的目光落到了這行字上——「中藥雞,每斤258元。」
「這個雞怎麼這麼貴?有什麼講究?」她瞪大眼睛問服務生。
服務生解釋說「這個雞是我們酒店專門引進的。《阿奇說新聞》裡講到過的,這個雞是從小用名貴的中草藥喂大的,特別補。燒的時候就放一點鹽,其他調料不用放的,味道還特別的鮮。就是阿奇說的『哪嘎嘎個西蘇法子啦?(怎麼這麼鮮?)』小姐,點一隻吧,它對女士的皮膚尤其有好處,吃這個雞是美容的。」
「好,就點一隻。給我們來一隻大點的。」呂娜說。
呂娜又點了一盆酸菜魚、一個老鴨煲。這才示意服務生離開。
等菜一一上來,她端坐在位子上細嚼慢咽起來,看上去是那麼的斯文那麼的彬彬有禮。
小王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褲子口袋裡的皮夾。
大約過了20幾分鐘,呂娜又用她那又清又脆的嗓門喊開了
「服務員!請過來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這時小王突然抱著頭說「哎喲!頭痛!頭怎麼就痛了呢?痛死我了……」
「你怎麼了?」呂娜問。
「我也不知道……大概喝多了吧?頭痛死了,你能……送我回家嗎?」小王說。
呂娜微笑著說「嗯,好的呀。」
小王對趕過來的服務員說「結帳!」
「3788元,先生。」服務員禮貌地說。
小王對服務員說「稍等一下。」說著他掏出了手機
「喂,陳偉,過來一下,我在浙北大酒店203包間,帶2000塊錢來。」
這會兒他沒辦法,只能向他哥們借錢了。
付了錢以後他踉踉蹌蹌地走出酒店,不知道真的是因為酒喝多了呢還是因為吃的是鈔票的緣故,他感覺到自己都有點站不穩。
「那你頭痛,我們電影就別去看了吧。」呂娜說。
小王說「不,現在我頭好像不怎麼痛了。電影票都買好了,還是去看吧,聽說這部電影挺好看的。」
呂娜說「那再看好電影要幾點鐘了啦?」
小王「你管它幾點鐘?反正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星期天,你又不上班嘍。」
呂娜想想也對。的確,星期六的晚上,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挺空閒的,是娛樂的好時候。
可是有一個人此刻卻不得空閒,而且還忙得不可開交。她就是杜芬芬。她媽媽在將近吃晚飯的時候突然腰疼得直不起來,這次疼好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厲害,以至於她的臉色慘白,額頭上冒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來。
杜芬芬立刻撥通了王海的電話,讓王海開著汽車過來一趟。她現在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但凡是她媽媽的事情,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請王海幫忙。
王海駕車帶著她們母女兩個去了市中心醫院。
「馬上住院。」主治醫生宋醫生接待了他們「她這個情況要手術。手術費用加上術後治療費用大約要5萬吧。這樣吧,你們先預付3萬元。」
「可是醫生,」杜芬芬說,「我們暫時沒帶這麼多錢,只帶了3000塊,現在銀行都關門了,明天再交3萬塊好哇?」
「好,可以。」宋醫生還算是通情達理。
王海對她們的照顧算是周到、慇勤。他陪著她們,給她們排隊、掛號、忙東忙西,直到她們安頓下來,直到芬芬媽躺在5樓的病床上掛鹽水了。這才起身離開。
這時已經將近七點鐘了,可杜芬芬都忘了吃晚飯。
王海離開了一會兒後,又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塑料袋,裡面是三個泡沫碗。
「我在醫院門口買的牛津面,來,趁熱吃了。」王海把碗遞到杜芬芬手裡。杜芬芬十分感激地看著他。在剛認識他的時候,她覺得他是一個俗不可耐的人;然而通過這段時間和他的接觸,她覺得他並不像外表那樣粗俗,覺得他是一個熱心腸的人。
「阿姨,吃麵。」王海又向芬芬媽遞過去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謝謝你啊,我現在吃不下。真的是多虧你了。我這個病老是麻煩你。」芬芬媽說。
杜芬芬對王海說「王海,你先回去吧。真的不好意思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添麻煩。」
王海笑著說「你這麼說就見外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阿姨。」
此刻,病房內靜靜的。杜芬芬獨自陪著她媽媽,她眼睛看著鹽水袋裡的鹽水一滴一滴地滴下來,看得出了神。她媽媽已經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瓶掛完了,她叫來護士,又換了一瓶、繼續掛。
不知過了多久,芬芬媽醒了。
「芬芬阿,我好像有點餓了。」她突然說,「我想吃小餛飩。」
杜芬芬「好,我這就去買。」
她從樓道上走下去,走到3樓的時候,聽到那層樓裡有一群人在呼天嗆地一般地哭著喊著鬧著,那聲音淒淒慘慘慼慼,叫人毛骨悚然。
「一定是有個病人突然不幸去世了,所以家人在哭。」這麼想著,她感到汗毛豎了起來,背後一陣發冷。她彷彿能感受到那個亡靈還沒有走遠,或許就在走廊裡徘徊、在某個轉角處會與自己相遇。
「這醫院裡,正不知有多少個這樣的亡靈呢?」她歎了口氣,不由得加緊了步伐。
她走出醫院的大門,覺得外面的空氣比醫院裡輕鬆得多、也自由得多。她抬頭看了看夜空,這個晚上沒有月亮,但是有滿天的星星。在明亮的星星的照耀下,是一片萬家燈火。
街巷裡的那些窗戶,或者透出橘黃色的暖光、或者透出瑩白色的冷光。「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她突然想起了托爾斯泰的這句名言。
此刻她看到這些燈光,覺得它們有些詭異莫測。「這一扇扇的窗戶裡面,這一團團的燈光背後,都各自有著怎樣的故事呢?」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