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事兒我怎麼不記得了,如果蓋章的那個人真的是我,根本不會拿著印章去水房,啐口吐沫就行了。」
陳小莉說:「進了學生會後,喬巧正準備向你開口,突然發現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說:「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我覺得自己惟一有天賦的地方就在於對女孩對自己的好感從不會漏過,雖然這個天賦還沒有發揮過作用。」
陳小莉說:「可惜你在這方面不僅沒有天賦,還很遲鈍。那次文藝部舉辦活動,你們樂隊在後場備台,你在一旁練琴,喬巧是後台工作人員,一直在旁邊注視著你,看見一個長頭髮的人和你有說有笑,還上前摟你,那個人長得特難看,喬巧直替你難過,怎麼會找這樣一個女朋友,後來發現他是男的,喬巧才如釋重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該上台演出的時候,你彈琴的撥片掉了,找了幾處沒找到,沒有時間再找了,你就用了別人的撥片。你在台上演出的時候,喬巧在後台找到了撥片,本想等你下來就給你,可是在她向你走去的時候,另一個女孩突然迎了上去,她幫你收拾東西,然後你們拉著手離開了。」
我說:「這事兒我倒是有點兒印象,一個撥片五塊錢,一個雞腿的價錢,每丟一個撥片我都痛心疾首,又少吃了一個雞腿,所以那次演出結束後我感覺特餓。」
陳小莉說:「後來喬巧打聽到那個女生叫周舟,是你的女朋友,和我們還是一個系的,大我們三屆,知道這個消息後喬巧就寢食不安,足足一個星期沒怎麼吃東西,覺也睡不著,一下瘦了十多斤,很多女生都讓她傳授減肥的成功經驗。後來喬巧想開了,既然你已經有了女朋友,她就不奪人所愛了,只怪自己晚生了三年,把對你的好感扼殺在萌芽狀態,同時也期待有一天周舟能和你分手,這樣喬巧就有機會了,可是你和周舟的感情一直很好,每次看到你們在一起,她就扭過頭,好幾次走路都差點兒撞樹上。」
我問:「怎麼這些事兒你全知道啊?」
陳小莉說:「我和喬巧都同學快七年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大學也考到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我倆誰有什麼事兒,都告訴對方。後來喬巧聽說畢業後你和周舟分手了,她覺得她的機會終於來了。可是你離開了學校,她四處打聽你的消息,一無所獲,以為和你就這麼擦肩而過了———你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還沒。」我說。
受了喬巧的影響,我也決定考研。
決定考研不難,關鍵是考什麼專業。考研不像考大學,有個學上就行。考研的人小的二十出頭,老的已過不惑,如果再為了能有個學上,先混幾年,肯定是腦子進水了,當然考研大軍中不乏腦子進水的人。
現在沒有一條十分明確的道路擺在面前,只能先把不適合自己的路堵死,剩下的最後一條路,就是我該走的。這叫排除法,考試時常用,當答案選項無法確定的時候,先刪掉最不靠譜的。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可見我活得有多被動。
生活是上帝出的一份考卷,但願這次我能蒙對。國民黨主席連戰都說了,走對路,才能有出路。
大學的那些課程,我沒怎麼學過,但通過自己的聰明才智,想出各種辦法都一一通過了。
除了抄小條、扒頭望眼、屁股底下塞書等源遠流長眾人皆知的方法外,我還利用高科技手段,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而對作弊方法推陳出新改良換代,在這一點上,我完全做到了與時俱進。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能加快國民經濟的發展,也為考試作弊創造了有利條件。通訊設備的發展史,在某種程度上便折射出我考試作弊的發展歷史。
剛上大學的時候,手機尚未普及,我配了尋呼機,考試的時候調成振動,讓學習好的同學快點兒答題,交了捲出去把選擇題答案通過呼機告訴我。為此,大家往往在學期剛剛開始的時候,便省吃儉用,以節省出購買B機的錢。當時的日常一切開銷都來自父母,如果告訴他們說自己需要一個呼機以便考試作弊方便的話,有點兒良知的父母都不會給孩子這筆錢,所以只好從有限的生活費中想辦法,勒緊褲帶,用腰圍的減少,換取分數的提高。
有些課程的考試不只是選擇題,也有大題,需要解題過程,漢顯尋呼機也難堪重任,所以遇到這種情況,先交了卷的同學會把答案抄在紙上帶出考場,然後再呼:「答案已放在三樓廁所從左往右數第二個坑的門後」。如果大家都這麼做,就會有好多人舉手說要上廁所,讓老師以為學校食堂不講衛生的老毛病又犯了。建校這麼多年,每年都有學生吃壞肚子,如果哪年食堂的飯菜沒出現問題,一定會登在校報的頭版頭條引起轟動,並在學校官方網站轉載,所以很多便秘的同學都指望著依靠食堂的飯菜瀉火,這樣就不用吃三黃片了,可是象徵乾淨衛生的流動紅旗依然輾轉於食堂各個窗口之間。
去了指定地點,拿到答案後,為了惟妙惟肖,都要耗個上趟廁所的時間再回教室。如果沒有及時趕到,被別人搶先一步,佔了那個坑拉屎,可就不好辦了。一次張超凡呼完我我去拿答案,見門關著,就拽了一下,門插著,裡面問我幹嗎,我說拿東西,對方說這裡面除了紙簍沒別的,打掃衛生等拉完再說,把我當成保潔員了。我雖萬分急迫,但又不能說是拿考試的答案,萬一裡面蹲的是個積極分子,正愁找不著壞人壞事作鬥爭,我這麼做就等於送上門找死,或者他是個落後分子,為了撤銷身上的處分,一直想做件好人好事,現在機會來了,再或者他是名人民教師,課上到一半因為憋不住就跑了出來,我要那麼說的話等於撞槍口上了。所以我只好耐心等他完事兒,再悄無聲息地把想要的東西拿走,做得人不知鬼不覺。
但這次運氣太不好了,裡面那人正好沒帶紙,估計他知道不可能有人給自己雪中送炭了,不得不做出從紙簍裡找張乾淨一點兒的湊合用的決定,卻突然發現門後粘著一張紙。我在廁所外痛心疾首地聽到裡面說了一句:「太好了,這兒有紙。」然後是把紙張展開的聲音,他又說了一句「好像是答案」,聽到這裡,我趕忙衝了過去,但還沒跑到跟前就已聽到沖水的聲音。門這時候開了,那人走了出來。幸好他習慣不好,把紙扔在坑裡沖走了,否則說不定我會飢不擇食,不管被他擦成什麼樣,也要堅決從紙簍裡撿出來,如獲珍寶般把它掖進衣服裡帶回考場,並伺機掏出來抄寫,若被老師發現則不計後果地塞進嘴裡吃掉,更萬幸的是,紙沒有在坑裡堵住,否則很難說我會不會做出下手把它撈出來的決定,和考試不及格比起來,這點兒困難算不了什麼。如果每門功課都要通過如此考驗才能及格的話,我寧願多經歷幾次,多虧像政治、體育這樣課程的考試,我能憑借自己的實力通過。後來我想了想那張紙的去向,看看表還有半個小時考試就結束了,便沒有麻煩學校後勤的老師說我錢包掉進去了請他們幫忙打撈,而是趕緊回宿舍去找張超凡,讓他回到我的座位上替我考試,反正監考老師對我們不熟,也不會再檢查學生證了。可張超凡去操場打球了,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到了操場找到他,他以為我也交卷了,還把球傳給我,我運了兩下,過了兩個人,上籃得分後,才跟他說了回去考試的事情,並以兩個雞腿為代價,終於說動他換上我的衣服回到教室。聽他考完回來說,監考老師說他:「這泡屎可夠長的,拉哪兒去了。」
隨著科技的發展,畢業前我們有了手機,答案可以通過短信,現場直播、群發群收。張超凡多次扮演了衛星的角色,發出信號,被眾人像千家萬戶的電視機一樣接收到。如果傳遞大題的答案,會做的人就交了捲出去,給裡面的人打電話。那時候我頭髮長,遮住了耳朵和脖子,戴著耳機老師也看不出來,接通後我不說話,對方念答案,他說我寫。一次念得太快,我一著急,說了一句:「慢點兒!」恰巧此時老師溜躂上講台,絆了一個趔趄,讓我的這句話給感動了,雙眼飽含淚花,衝我抱以無限感激的一笑(該老師是個年輕女性,長得不好看,平時有點兒自卑,理解她的人不多)。我低著頭奮筆疾書,沒時間細細品味這微笑裡的其他含義,忘了再回應老師一句:「不客氣。」
用這種方式作弊的代價就是,每到學期末都要向家裡多要一百塊錢生活費,好給手機充值,不過這項花費還是值得的,因為補考報名費和上補考班的開銷遠不止這些,作為一個本科生,這筆賬還是算得過來的,經過大學這幾年的鍛煉,我們都有了經濟頭腦,所以很多人儘管沒學過經濟管理,畢業後還是在公司裡管起了賬。
不光要給手機充好值,還得多準備幾塊電池,一次為了一道冗長的編程題我把手機打沒電了,多虧旁邊同學的手機和我的一個型號,趁他向另一側同學的試卷張望的時候,我把他的電池換在自己的手機上,將沒電的電池安在他的手機上,然後放回原處,他居然絲毫沒有察覺,腦袋一直盯著另一側看,估計正在抄大題。
學校為了杜絕作弊現象,考試期間在各個險要路口張貼海報,倡導「嚴肅整頓考風考紀,徹底清除考試作弊之風」,每當看到這條標語,再次作弊的時候我便有了心理障礙,無法施展全身解數,分數隨之下跌。為了下次作弊能問心無愧,全力以赴,在一個月亮被烏雲遮住的夜晚,我和楊陽把全校每條標語中的「作弊」兩字都抹掉了。第二天,全校學生無不人人稱讚。
進入2世紀後,出現了竊聽器,可惜我們畢業了,如果搞來一個放在老師辦公室,就能知道他們開會討論出什麼題了,可以信心十足、滿腹答案地走進考場,手機費省下來夠喝一頓大酒了。聽說近來還出現了黃豆大小的耳機,可以放到耳朵眼兒裡,老師根本看不出來,總不能進考場前把每個學生的耳朵都掏一遍吧,即使發現了,學生也可以解釋說:不過是一塊耳屎而已。
但是以上諸多作弊方式的成功,無不和監考老師的漫不經心有關,如果考研的監考老師也這麼不上心,倒還好辦,可萬一認真起來,那就完蛋了。
我又給張超凡打電話,問他當初考研是什麼情景。
張超凡接通電話:「想通了,打算買幾盒?」以為我要買他的產品。
「通了,一盒也不買。」我說。
「那給我打電話幹嗎,沒事兒掛了,我忙著呢。」張超凡的語氣儼然一個日裡萬機的老闆。
「打聽個事兒,你考研的時候,幾個老師監考,管得嚴不?」我說。
「幹什麼,又想作弊,你怎麼就不學好呢,狗改不了吃屎。」張超凡說。
「你怎麼惡語傷人,我這是狗改不了吃食。」我糾正道。
「你費那勁幹嗎,吃了我們的產品,絕對讓你思維閃爍,智慧放光,根本不用作弊,能比作弊考得分還高。」張超凡仍不忘推銷。
「我才不想考那麼高,該讓人懷疑我吃興奮劑了,萬一尿檢查出來,多丟人,我可沒有約翰遜臉皮厚。」我說,「我就是好久沒作弊了,手有點兒癢,想重操舊業,看看是否還手熟爾。」
「考研不像大學考試那麼容易得手,三個老師監考,前面一個,後面一個,中間一個來回溜躂,除非你有《駭客帝國》裡的那兩下。」張超凡說。
我說:「要不你也報個名,我替你交報名費,你考完以後把答案發給我。」
張超凡說:「沒你想的那麼容易,現在考場都安裝了通訊工具監測器,你要是開著手機B機,甭管作沒作弊,查出來就取消考試資格,聽說弄不好還得判刑,為上個學坐幾年牢,不值。」
我一聽,心徹底涼了。我用的手機是諾基亞08,有字典功能,當初買的時候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在英語考試上派上用場,現在也無用武之地了。
看來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